第33章 真相之表

泥泞颠簸的黑夜,其实模糊了二人的神情。

沈子箫见姜槐端坐沉思良久,方才思虑三分,不料她平地问出一声雷。

颇有意思。

许久。久到他几乎要怀疑,是否有过一桩大事,曾震惊朝野,刻下一道大梁难愈的伤痕。可事实是这桩案早已成京中之讳,谁也不会去犯忌提及。而也是他心口上的一根刺。

怎算不得“耳目一新”。

她比他想象里,胆子还要大些。在探遍此府后,敢问他这句话。

“为何想起?”

“我小时胡乱听来的,殿下先答应,莫要笑话我。”

车中暗淡,姜槐亦看不真切沈子箫的脸色。

沈子箫随口,“但说无妨。”

姜槐斟酌:“幼年街坊碎语我倒是记得模糊了。只说是当年两位皇子中毒时,颈边显现花痕,后被诊为蛊毒,想来那花痕应是中蛊之象。殿下也看过小棠与这府中众人的小臂,有类似树状筋痕,也为中蛊之象。”

“但……容我才疏学浅,不管是从民间记载还是野书资料,蛊毒至今仍是个难解之题,却有一事可以断定,并非所有蛊毒都有此类中蛊之象。于我平生有限经历,只闻得此二桩,故也是无端想到了……”

她边讲边注意沈子箫,最后声音低至轻微,却倒也未见脸色有多大改变。

沈子箫默了片刻,又淡道:“那你不晓当年此案结案结果?还是怀疑余孽作祟?”

姜槐抿了抿唇。

“殿下……觉得呢。”

良久,他轻笑,“我不懂蛊。所以,我只能看证据。”

“夫人若以蛊毒问我,”他顿了顿,“我不知道。”

姜槐忍着喉间泛出的酸涩,为保神色无恙,只得攥紧了膝盖上的手。她是心中挣扎许久,才问出此话。每每忆此,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阵,当年强烈的情绪仍旧要吞没她。

他神情太平淡了,他轻笑什么呢,平淡的和高高在上的审判官一样。有些刺痛她的眼。

据她所知,他当年并未主理这桩案子,只是代陛下监督。并不是他最终认定的证据。可他也因督案不力被问责。

依他而今所言,难道他实则也是与那些人一般,坚信最终断案,坚信是她父亲为后宫纷争站队,研蛊下毒的么!

姜槐抬眼望他,若他知她要为此案翻案,会如何?助她,还是拦她?她忘了,那个写下过多篇驳论之人,是年少的他,而非如今的沈子箫。

而她不敢直言。怕引他怀疑过分,彻查出那捏造身份杀头的死罪。目前并非良机,她不敢拿那些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积攒的信任去换一个答案。

可她看到蛊液的刹那,完全断定,这案子的背后与花毒案背后,绝对有关联性。

姜槐强扯了一个笑,“殿下当我神经敏感吧,胡乱猜猜而已。”

纵使在夜中,沈子箫还是捕捉到了姜槐的一丝异样。她指骨被自个儿掐得泛白。

他徐徐道:“猜猜无妨。”

“只是,我很好奇,夫人医术师从何方,竟有这般见识。”

姜槐右眼一跳。

“师傅云游四方,不留名的,殿下自然没听过。倘若殿下真要细究,全当我……是个天才,横空出世,掩名于乡野吧。”

沈子箫又轻笑一声。

她不愿说啊。

姜槐于暗中不察,他伸来的手快要触到她睫羽。

许是她对刚刚提及的事情警觉太重,意识到的刹那,本能往后缩了缩。后脑靠上了车壁。

沈子箫压过去,气息全数萦绕在姜槐身周。忽略她下意识动作,他捋了捋她鬓边微湿的头发,将碎发拢到她耳后。

“我喜欢夫人这般自信的模样。”

姜槐瞳孔一缩。

“头发湿了,小心扎眼。”

眼中犹如地震。指尖反而麻得发寒。

将他动作与后面的话全都省去。

他……他说什么?喜欢!?

--

大几日后,此案终震惊朝野。

皇帝虽爱子,况曾是他嫡子,何不宠溺?再如何宠溺,焉能容忍越权之事,纵容皇子于眼皮下窥视他的朝臣?实则这案到头来,要怎么呈报,呈报到何种地步,绝非沈子箫定夺的,而全是隆丰帝的主意。

纸包不住火,这事不过多久就轰轰烈烈传至民间,一片哗然。令人闻风丧胆的蛊毒却被官员把弄在手,人心惶惶。索性,这些年从刘成道手下送往各府各宅的名录被查,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众人看了诚惶诚恐清府去罢!

龙颜震怒,震得皇后母家柳家亦难过,皇后起先去试探口风。

“皇后与朕谈本性?有此儿,为权为利,竟敢用蛊毒此种下作手段,不曾念过幼时手足之祸!今日滥杀大臣,于生辰宴上出手,事后不知悔改还要人冒名顶替,明日他是否要一手遮天了!朕这位置直接拱手送与他罢!皇后,你且来说说,朕对这孩儿,究竟是严罚了,还是轻纵?”

皇后吓得不敢多言。连忙一封家书回柳府。

柳大将军风光归朝,原是要被众人捧上青云去,却不料燕王封王之日出了如此大逆之事,只得紧闭门户,怕是一句求情话说了也是错。

几乎整整一月,朝中都笼盖着极其阴沉压抑的气氛。

那燕王却不肯认罪,又哭又闹,求见父皇,说这是要帮父皇监察百官的,并无作恶之心,手段是下作,那全是他人阴招频出,他糊涂采纳。对谋杀海殊一事全然不认!且对蛊毒源何全然道不知!皇帝更是怒极,气病床榻,连罢朝三日。

再朝,便褫夺王号,一应事务全部停职,府中思过半年。伙同之人,以刘成道为首,满门杀无赦。大有宁可错杀,不可遗漏之势。

也顺带夸赏了一句沈子箫与刑部三司。

实则皇帝当然是要头疼的,太医院懂蛊毒之人都不敢乱言,验完证据如实呈报,可他儿子咬死不知海殊毒从何来,如何办?他回忆自个儿的二皇子出生至如今的点点滴滴,如此能言善辩、风姿卓越的孩儿,竟不知这么多年来是邪心歪道,养虎作伥!

可思及那些快活时光,他是父亲。早年夭折的两个儿子让他痛心不已,到底说来,还是疼二皇子的。真正与他亲如寻常父子的,这些年从他脚边长起来的,真是被三教九流之辈毒害,焉能不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幸而这二皇子不知得了谁指点,偃旗息鼓,不闹了。

事情至此,姜槐也懂了,皇帝与儿各退一步,这罚二皇子必得狠狠认下,倘若改过自新,皇帝也就不再深究。

有些事情不上称四两,上称千斤都打不住。

而一切,沈子箫在未经彻查时就一语成谶。姜槐狐疑,是巧合?

但皇帝会不想知道毒从何来?姜槐思及。从太医院重新开始研究蛊毒始,他绝对会查的。可却没有放给皇子权力的意思。不过倒是不知从何传出,皇帝在寻神医芷戈的消息。

那夜的情景常常又冷不丁地冒到姜槐眼前。

她有旁敲侧击问过沈子箫。

沈子箫问她想知道什么。

姜槐问海殊,她还是觉得这里谜团与讲不通的事最多。

沈子箫回她的是二字,需等。

她又问了那府中婴儿为何要被焚烧。

沈子箫默了片刻,“祭山。”

姜槐深吸一口气,觉得实在恶极,不问这事了。

她挤了个好颜色,“殿下为此案尽心尽力,辛苦日久,陛下可有体恤殿下,放殿下几日松快?”

沈子箫看了姜槐良久。

看得姜槐都有点心虚了。

“没有?那殿下得多操劳了……”姜槐弱弱补。

她可没有质疑他事业心的意思。

谁料他嗤笑一声,又额头贴过她的额,眼神直白看她,“父皇一向待我严厉。”

接下来的话如一雷炸得她脑壳嗡嗡响。

“不若夫人体恤我?”他声音放轻下去。

姜槐却听得心中惊涛骇浪,更让她想起那日车舆上他随口抛了句什么出来。

她整个人被他半环在椅中,几乎是鼻息相叠缠绕,唇齿将依间。她睫羽抖动得特别厉害。

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慌得率先往前一压,碰过他的唇尖。这事一回生两回熟。

然后从他臂弯空隙处钻走了。

她胡了几句话,都散在风里,她实则自个儿也不知说了啥,连着碎步逃出栖梧殿。

沈子箫待她走了几息,才换了动作。

深吸了几口气,拇指轻轻缓缓划过她所盖过的地方。

眼前滑过她水波盈盈喊心悦他的画面。

若有所思。

--

又过几日,沈子箫等人特领皇帝命去二皇子府,传达隆丰帝旨意。

原来还是强调手足情深的,柳大柳二、太子诸人都形式上走了过场。姜槐远远与女眷端坐于院中,只听得太子进去,那殿中哭喊声便渐渐大了起来。

“长兄何不信我!我当真未杀那女官,我连那府中凶器都不曾见过!还有那安排的劳什子替罪小贼,定然有人谋划好了一切做局来加害于我啊!”

“还有……还有那刘成道!明明从前是他主动找上门来,将好话说尽了,我不过是……”

车轱辘话就这般来回说。

到最后,一向和颜悦色的太子也提了声,“莫要父皇难做,二弟!”

雨淅淅沥沥下下来。

几位女眷先行回府。小棠为姜槐备着伞,便在后撑起。

阴云过境,雨洗长空,遥遥石板街,朱檐下姜槐正与小棠耳语,迷迷蒙蒙的水色中,柳载雨看得真切。

他提步几许,陈策撑伞往前追。

柳载雨叫住了她。

“请夫人安。”

这声夹在雨中,倒并不显突兀。姜槐回眸,才见一袭青衣的柳载雨,衣摆湿了片段。

她有些惊讶。知晓乘仙阁阁主供了一半事,不想这柳大人还是仪表堂堂,可见没受些刑部的手段。再想想,他还真似个路过全数现场的过路人,竟是没查出一点干系。

她正了正色,“原来是柳大人。”

两人作揖。

“柳大人寻我,有事?”

柳载雨深表认同,“定然是有事了。”

“臣狱友有难,却是桩冤过头的事。”

姜槐蹙了蹙眉,“大人这般事寻我,当真是清醒着?”

他倒是广结善缘,牌友一片,又来什么劳什子狱友,与她有什么干系。

“自是只有夫人能办到之事。还或许,是夫人的一桩缘分。”柳载雨笑眯眯道。

接下来有很长感情线了捏!

如果写到后面发现要修剧情bug我会标的[眼镜]

槐:对,就这样介绍我,我是天才。

冰山·只答二字·男主:母亲早亡,父亲疏远,卿需怜我。(装美强惨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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