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去?!何谓神明?

其实告诉程乾也无妨。这孩子的性别,从一开始迟余就知道了,除了他与孩子之间的感应之外,更多的,其实早在他的梦里,便已经有了预兆。

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如今回想,竟都历历在目,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那些梦的碎片里,有一个人,像是他,却又不完全像他。

那人对站在自己身前,是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感觉自己莞尔一笑,似乎和现在的笑容方式大不相同:“哥哥,若我是女子就好了,可以和你共赴巫山,也能与你诞育子嗣。”

“我才不要孩子,孩子有什么好的,叽叽喳喳吵死了。”

那男子语调上扬,明媚无双:“我只要有阿玉就够了。”

“我知道。”

迟余听见从自己嘴中说出的话,感受着心里澎湃的血脉涌动,他听见自己笑道:“我就是想想,若是有,我想,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哦?”那人走了过来,揽住了他,那男子的手臂格外有力,那一个拥抱,像是要从中间将他一折为二,他却格外喜欢,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听着那人心脏的跳动。

“为什么?你想让他接替你的职位吗?”他听见那男子问道。

“不是。”他摇了摇头:“不是家里的每一个男孩儿,生来都可以做大祭司的,总得要天神亲自选中才行……而且……罢了。”

“嗯?”那人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气息喷洒在他的侧颈,他察觉到自己浑身起了一层颤栗,却并不想把人推开,只想要更多的血脉贲张。

他感觉自己微有躲闪,却又离不开那人的臂膀,于是继续道:“没事,只是我觉得,总要有人来继承你的家产吧。”

“那有什么的?女儿一样可以继承程家的……”

“不一样。”他打断道:“女儿,在这世间,活得太苦了,就算是有钱傍身,也总不如男儿松快。”

“大祭司,你又开始忧国忧民了……”那人的手缓缓上移,扣住了他的头,轻轻抚摸着:“有的事,不是你凭一己之力就能解决的,既如此,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他听见自己叹了口气:“有些晚了。”

“晚?什么晚了?”那人笑得有些痞气,凑近过来问道:“你真的有了?是女儿?”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一下从那人怀中飞出,掉头就跑:“哥哥又使坏,不理你了。”

“哎,你害羞什么?”他听见身后有人笑着快步追来,阳光碎钻一样洒在湖面,杨柳依依惜别,看似一派温和美好之景。

可他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沉郁顿挫,又有悠长之意,宛如清越编钟声响。

“可当你真的踏足这红尘,有了这凡心,便已经回不去了。你再也无法做没有偏私的大祭司,再也不能是神的代言人了……”

他想挣扎着呐喊。

难道做天神与人间沟通的使者,就一定要冷心冷情,毫无怜悯之心吗?

那声音却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纯澈之人,是不会为每一株花草树木动情的,因为他们的爱很大,兼容并包,含括万物。如今的你,是不会明白的,你的心,已经落入这人间温柔乡中了。”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所谓天神,更应该爱每一株花草树木,每一个世间之人,而不是冷漠地,高高在上地看着沧海桑田,世俗变迁而可以置身事外。

无所谓,只是因为事不关己。

旁若无人,只是因为心中空荡。

不该是……

“迟余?你不舒服吗?怎么看着像是生气了?”

迟余慌忙回神,脑中的场景和声响还没散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怒火满腔。

他连忙笑笑:“没事啊,哥哥,你的面做好了?”

程乾满手的水,咧咧嘴,笑得像个天真的傻子:“没呢,哪儿那么快,不需要煮的吗?”

迟余觉得小腹有些发凉,他心知孩子定然没事,最多是自己的身子有些受损,于是面色如常地问:“哦,是手擀面吗?”

程乾的眼珠转了转,扭头就走,继续去看着火:“怎么可能?大晚上的还要手擀面?天上掉下来吗?外卖又不健康……”

迟余见他掉转过身,这才轻轻皱了皱眉。

天上掉下来……

那他可真的不敢吃。

迟余对自己脑中出现的这一系列事物格外警醒,虽然刚才的一幕幕没有完全记住,但是他记得,梦中的他自己好像是什么……

大祭司……

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大祭司究竟是做什么的,好像是通达神明,信天地弘意的吧。

迟余心里沉了沉。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差事,他梦境中的事情那么逼真,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这样看来,是他的前世也说不好。

只是他一个在树上待了三百年的果子精,哪里来的什么前世?

迟余把自己缩了起来,一点一点从脑海深处往外扒拉过往碎片,试图回想起他在苹果树上这百年来的始末点滴。

……

果然还是一无所获。

除了下树之前他听到的几句人声,和睁开眼后见到的人影与他们身边的摆设,这三百年的岁月,居然……

连吉光片羽都没留给他。

迟余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那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在树上待了三百年的?为什么不是一年两年,不是一百两百,而是不多不少三百年……

他向后缩了缩,背部抵靠在床头。

他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究竟是什么,是谁,告诉他的?

他这所谓的先天灵物,来到人间之后的种种契合与游离,究竟是他天生通达,还是……谁刻意放入他脑中的……

大祭司……

迟余恍惚间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急切热烈,像是春日里盛放的一朵花:“大祭司又如何?神的爱侣又如何?有本事,让神降临到我面前,跟我说话!否则,就别想把你的一辈子都拷住!我程乾不依!”

他仿佛看到少年一张脸晃在自己脸前,待他试图伸手去摸时,又扑了个空,犹如镜花水月,美则美矣,却徒增伤感。

他控制不住地叹气。

“迟余?迟余?苹果?你干什么把自己裹起来缩着?是冷了吗?”

天外来音,迟余缓缓抬起头,泪水控制不住地爬了满脸。

他终于看到了那张脸,那张水中月一般的面容,如今终于近在眼前,得以触碰。

程乾看着他一双噙满了泪的眼眸,吓了一跳,伸手抵上他的额头,又碰碰自己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不对啊,你没发烧,但是怎么脸这么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迟余的喉咙又干又痛,像是吞入了一块烙铁,动弹不得,四周的喉管却早就被那温度烫焦了。

他觉得冷,也觉得热,更多的是从喉咙一直蔓延向下,直抵心脏的痛。

迟余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意识和反应却前所未有的灵敏,像是什么回光返照一般。他抬起头看着眼前人。

“我没事呀。”

“胡说,没事声音哑成这样。”程乾把手里的碗放在床头,随即手指向自己胸前探去,开始解睡衣上的扣子。

迟余有些愣:“你在干嘛?”

“废话,当然是换件衣服再抱你,身上一股油烟味儿,臭死了。”程乾嫌弃地皱皱鼻子,拎起自己换下的衣服随手扔进靠在柜子边的衣物篓里,赤身**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迟余静静地看着。

线条流畅,皮肉紧实,力气全都蕴藏在那身光洁的皮肤下面,穿上衣服却又能隐藏的很好,像是一个文弱公子哥儿。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从前,程乾也是这副模样,他一直都是这样,风流倜傥,郎才绝艳,世无其二。

若要让尉迟玉去回想自己和程家大少爷这位恶魔二世祖的初见,他一定会摊摊手,无奈地说:“我怎么知道那时候一脸青春阳光地和我打招呼的那个人,会是在京中风靡一时的纨绔。要是早知道……”

别人会继续追问。

“早知道什么?早知道你就当他不存在了是吗?”

三百年前的程乾一定会在一边光速接话:“早知道是我,他才不会只是笑笑了事。”

然后眉目一挑,邪气横生地转身搂住他的心上人,冲别人高调炫耀:“早知道是我,他一定初见便投怀送抱,以身相许!”

“做梦也得有个限度,别什么都梦,容易把自己陷进去。”

如果程乾这样说,那尉迟玉一定会嘴上敲打他,身子却继续靠在程乾怀中,听着对方的心跳。

每一次鼓动,都是为他而起。

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有一个人,视他如瑰宝,恨不得向全世界昭告,他是他的人。而不是只留他一人,在那冰冷的祭天台上,做着日复一日的祷告和汇报,像是一株永不停止生长,却始终静默孤单的树。

他不喜欢那样。

所以他喜欢程乾,从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了。

那一天,一切如常,本以为这会与是他从前往后生命中都一般无二的一天,却不想,有一个少年硬生生打破了他和世界的隔阂,带着一身烈火和阳光雨露,冲进了他贫瘠的天地,从此扎根于此,赶都赶不走。

让他在往后的每一个日子回想起来,都有一种灵魂被烫伤的感觉,夹杂着欲-望,快意恩仇,和皮肤血肉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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