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去?!大祭司?!

如果说在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有哪里是最热闹的所在,那必定是秦楼楚馆,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以及程府。

但如果说,哪里是最神圣,最寂静的所在,那必定是尉迟府。

这一直是全京城百姓心照不宣的事,要是哪一天皇宫发生宫变,百姓一定会说:“哦,江山换代,岂非常事?”

但若是他们有一天知道,这京城中的泾渭分明的二最颠倒过来。

百姓一定会说:“做什么梦,怎么可能?!”

可有时候,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就是会旁若无人地发生,历史的滚滚车轮碾过,给这万丈红尘带来腥风血雨的冲击。

一切的开端,都起于前代大祭司的亡故,程府中人被邀请前往尉迟府悼唁的那天。

快到正午,一辆马车从街道上飞驰而过,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从车上传来,两匹马拉着这样一辆散发着香味儿的豪华车轿绝尘而去。

软轿里,程乾噼里啪啦嗑着瓜子,听他老爹絮絮叨叨。

“你一会儿到了尉迟府上,一定要谨言慎行,没事儿别瞎溜达听见没有?”程父拿出一方帕子擦拭着不住从额头上滚落的汗珠,一会儿的功夫,手帕都湿透了,他也顾不上换,还是

不住地用湿帕子擦拭着额头,像是机械重复的动作能缓解他的紧张似的。

程乾斜着眼看了看自家没用的爹,吐出口瓜子皮,吧嗒吧嗒嚼着香脆的瓜子仁,对他爹挥着爪子:“爹,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您儿子什么人物?场面上的事儿我最会了,什么时候给您掉过链子?”

“你不知道!”程父声调一下子抬高了,却像是顾忌着什么似的,左右看了看宽敞却没第三人在内的马车软轿,忽然又放低了声音,招了招手示意程乾过来。

“啧,你这是干啥?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他们尉迟府上偷东西呢?!”程乾看不上自家爹这副样子,但还是听话地把耳朵凑近过去。

只听他爹小声说道:“这尉迟府,和我们平常去拜访的府邸都不一样,这你知道吧。”

“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程乾笑道:“不就是历代大祭司的府邸吗?他们尉迟一脉,代代都会选出一个男子作为和天神沟通的大祭司,保护世人,为皇族卖命。这事儿满京城里谁不知道?”

程乾说完,放松地靠了回去,继续从马车中间的一方小几上拿着瓜子嗑,含混不清地说道:“爹,您怎么就是不放心我呢?带我出去,绝对不丢脸的。”

“小兔崽子你懂个屁。”程父气得眉毛胡子都要一起飞起来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们程家算什么东西,何德何能被这样的大祭司府指名道姓地叫去?!说的是为了悼唁前代大祭司,但这未免也太牵强了,我们和前代大祭司有什么关系?和现任祭司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叫我们去?!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算什么东西?”程乾笑了,一双眼睛锋芒毕露,嘴角微微勾起,一条腿曲着踏在垫子上,黑靴上的暗纹都在闪着光,一身貂皮大氅盖住了其下有力的臂膀和胸腹,好一派飞扬跋扈之态。

他对着他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程家,是全京城最富有的商贾之家,我们当然不是东西,是明日的辉煌,连皇宫里都少不得和我们过几招,更何况他区区一个祭祀府,装神弄鬼,上不得台面,也就是陛下会信……”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直直地从侧边打在程乾脸上,同时马车不知驶过何处,一瞬间起伏晃动地厉害。

登时,眼见着那雪白一片,养尊处优的皮肉上就留下了印子,红彤彤的像是上了层胭脂水粉。

“你!”程父抖着手,眼里焦急之色混杂着恐慌:“孽子慎言!”

“呸。”程乾吐了口血沫出来,眯着眼擦擦嘴角,看了他爹一眼:“有时候我真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你儿子,打我下手这么狠,隔壁院儿里的哥哥对我都比您对我好。”

谁知程父听了这话更是恼火,一张脸由青到白,五彩纷呈:“你还敢提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个孽障,你平常口无遮拦也就算了,偏偏……偏偏你还喜欢……”

“哎打住。”程乾放松地抬起只手,竖在他和他爹中间,程父抿起了嘴,倒真的没再说下去。

程乾叹口气,眼睛瞅着他爹,眨了几下:“您不是在害怕尉迟家吗?为什么突然提我的事儿?再说,是他喜欢我,我说了只把他当哥哥,没有别的心思,您紧张什么?”

“你……你你你!”程父气得直打哆嗦,手指都伸不平:“你平时流连烟花之地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男女不忌的,这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怂恿陛下……”

“陛下?”程乾听着听着突然笑了出来:“我不过是在那醉风楼遇到了个贵族公子,话很投机。什么陛下?我不知道。”

程父听了这狡辩,手心手背重重地叠在一起,啪啪啪打了好几下,嘴里不住地念着:“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确实。”程乾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所以您加把劲儿,赶紧和春姨娘再生个弟弟出来,继承家产,免得我不知道哪天闯了什么祸,英年早逝了,留下大笔财富没人收,到时候您都得便宜了那几个豺狼虎豹一样的兄弟。”

程父吹胡子瞪眼:“你真是要气死我!”

“冤枉啊父亲。”程乾挑起了窗户上的帘子瞅瞅外面,笑道:“相信我,没人比我更希望您长命百岁。”

“话扯远了。”程乾回过头来,随手把帘子丢了回去,那横梁被打在窗棱上,叮咣直响,他平静地说道:“狼窝到了,您还是想想,怎么从容应对吧。”

说完,弯腰从马车前方钻了出去,轻盈地落地,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尉迟府里走去。

不进来不知道,从前只是远远地在外面瞧过几眼,便觉得这尉迟府巍峨气派,如今亲身至于其间,程乾更是觉得这王朝气数怕是剩的不多,徒留苟延残喘。

一个神棍的府上,居然能奢靡至此,想是和那皇宫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反正比他们家富丽堂皇多了。

但程乾置身其中,总觉得这些雕梁画栋美是挺美的,就是无端地散发着一股冷意,想是木头砖石之中也在向外透着冰碴子。

他打了个哆嗦,心说不知道是怎样的老不死才愿意住这样的地方,清清冷冷,孤孤单单,看着啥都有,就是没有人。

程乾心里纳闷,今天不是说会有很多人来悼唁前代大祭司吗?怎么没什么人呢?就算偶尔有人影,也只是稀稀拉拉不成气候。

啧啧啧,看来这大祭司人缘儿也不怎么好,比起他们府里宴饮笙歌,通宵达旦,那可是差远了。

所以凡尘俗世里的东西,说不定比那九霄云外的天要好得多,至少看看与天神沟通的大祭司府上的样子,程乾心里对自家的风格还是相当满意的。

他把手背在脑后,放松地吹起了口哨,心道这世俗里的富贵红尘中,他家也算是能排的上号,而那些所谓的权力争夺,他更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皇上是喜欢跟他聊天,不过那又怎么样?

他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反正他爹估计也是这么个意思,看着他满月抓阄一手抓了块玉一手捞了枚铜钱欣喜地跟什么似的,这不就给他取名叫钱了吗?

钱的谐音,可不正是乾。

好得很。

程乾哼到一半,听到远处依稀传来水流声,这响动一下就把他从神游物外拉回了现实。

哦,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办丧事呢,自己这么愉快地哼着曲儿着实是过分了点儿。

……

好吧。

程乾左右看看,见有棵参天大树,长势喜人不说,叶片也是难得的茂盛,在如今初秋已经有些凉气的情况下依然郁郁葱葱。他心下欢喜,噌噌噌几步就蹦上了树。

继续轻声哼着曲儿。

反正这树这么高,他轻轻哼着,总没人能听见了吧。没人听见,那就不算无礼。

程乾一向是如此说服自己的,毕竟你看,那床笫闺闱之事,若是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就是无视人伦礼仪地耍流氓。但要是关上门来两个人自己做,颠个鸾倒个凤,门一推开衣冠楚楚地谁也看不出一丝不妥,便是无碍的。

毕竟如果这也算无礼流氓的话,那这世间的人都不用传宗接代了,等着自然老死人类灭亡算了。

所以说……

程乾翘起了二郎腿躺在树上,随手摘了片叶子含在嘴里。

所以说只要是没人看到的,没被人发现的,不损人的事情,那便是如何也不为过。

他想着想着偷偷笑出声来,程乾心道如果不是商贾之子受到了读书考功名的限制,说不定以他这般见地才学,还真能混个翰林院的官儿当当。

他翻了个身儿,看看树下茂盛的草堆,笑得更难以克制。就算是不当皇帝手下的棋子驹卒,当个写话本的文人骚客岂不也是乐事一桩?

可惜,他懒得费劲,坐到那桌前对着一堆臭墨点子他心里就烦,还不如浮一大白,听个小曲儿,人生在世,总得图一乐嘛。

嗯?

程乾爬了起来,有人来了。

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一头乌黑飘逸的头发被半束起来,在阳光下发尾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发着健康有活力的光泽,一双手竹节一般,白皙清俊,只是在往上看……

程乾挑了挑眉,好一个冰清玉洁玲珑剔透的美人儿,一双圆眼透着亮儿,在一弯柳叶眉的映衬之下,却并不显得过分女气,反而给人增添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之感,唇瓣嫣红如桃花中心蕊,肤色白皙若皑皑冬季雪。

为了确定下来,程乾还是瞅了瞅那人的胸口。

嘶……男美人儿!

更爱了。

“大祭司,您怎么跑到前院儿来了,被老爷知道了又要责罚奴才了。”在那人身后,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快步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地撑着身子对这人说道。

“无妨,今日是祖父出殡的日子,我总是要过来看看的,父亲知道了不会怪罪的。”

声音清澈透骨,像是清晨的朝露滴滴答答落入草丛之中,也像春天的落雨打在迷蒙一片的青石板砖地上,无端引人遐思。

嘶……

程乾轻轻抽了口气。他觉得有股热流顺着小腹直达大脑,中途路过心口,还在胸腔之内顺便搅和起来一阵浪潮。

他下意识把右手遮盖到嘴角,掩了控制不住的笑意。

好一个大祭司,从前也没听说过,这新上任的大祭司竟然是此等绝色。

若这般模样,就这么一生清心寡欲,只沟通天地神明与人间,岂不是错付了?

这样的人,就该……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