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余一双眼睛被黑夜中床边的灯盏映得发亮，像是一片昏暗中的另一对儿光源，他直直地看着程乾，一言不发。
程乾身子慢慢向下，逐渐贴在迟余的耳侧，轻轻呼出口气：“我也就算了，你当我是PTSD好了，倒是你……怎么感觉对我突然冷淡了许多，倒像是我小说里的那个角色一样了，嗯？”
迟余偏过头去：“你想多了，哥哥才刚醒过来，想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等你再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说。”
“呵。”程乾笑了，他玩味地看看迟余，轻声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刚醒过来，但还是再睡一觉比较好……是吗？”
迟余抿了抿嘴，不愿再多说了，但程乾的话匣子向来无往而不利。
“你绝对有哪里不对劲。”程乾说道：“就是那种仿佛突然被压上了什么重担，总憋着自己没办法痛痛快快的那种感觉。”
迟余眼睛轻轻颤抖了一下，只是其中精光很快一闪，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启唇：“你胡……唔……”
程乾忽然低下了头，在他的嘴唇上辗转摩挲，见迟余像是要挣扎起来的样子，他微微睁开了眼，抬手从迟余头顶抚过，轻轻按了下去，继续俯身撑着自己的身子，只有一头乌黑浓墨一样的长发控制不住地倾泻下来，洒在迟余的身上。
“你……嗯……”迟余尝试着推开程乾，却又被一把抓住了手腕一下弯折到了自己头顶上方，连双腿都被对方紧紧锁住，动弹不得，只能像砧板上的动物一样用腰部的力量向上挺起。
“呼，你还挺厉害的。”程乾忙里偷闲，空出嘴唇笑道：“别挣扎，我想你想得难受。乖，伤不到咱儿子，让我贴贴。”
“贴……贴你个……头。”迟余气息有些不稳，单犹自撑着稳重说道。
“哎，你看，我说你变了吧，要是从前的小苹果，早就满嘴清纯骚话了，还会矜持得装没事儿人吗？”程乾用头抵在迟余的肩窝里，拱了拱低声继续着：
“没事，和我说没事的，你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吗？”
迟余垂了垂眼眸不看他，突然笑出了声：“哈，我看你也有意思的很。”
“嗯？”程乾撑起头看着他。
“不是吗？自己莫名其妙地折腾了两趟，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先去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好歹规避一下可能的风险，一回来就对着我发、情，不知道的以为你旱了多久，分明刚刚才发泄过一回。”
程乾一时语塞，脸色变了变说道：“你别污蔑我，我就是想你了而已，这跟发泄过几次，发生了什么没……关系……哎？不对啊！”
他说着，一下把一条腿的膝盖抵进了迟余腿间，身子更低，一头长发纷纷扬扬洒落，看不清二人的神情。
但迟余看得分明，那张脸上，一双眼眸闪烁着精光，像是被投入了几把带着火星的柴，凑在一起烧得旺盛，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几下，凑在一起竟给人一种狰狞的感觉，他心下一抖，心道不好，也不想再处于被动，既然没办法正面突破，那便只能智取了。
迟余两手被束缚着放在自己头顶，但手指可没有，他随即拇指中指合在一起，噼啪一声响指，整张床都消失了，两人直直向下坠去。
“我去！这么野？！”程乾惊呼出声，放开迟余的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就要把他翻转到自己身体上面，迟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一下子被拽了一把，他慌乱间想让自己飘浮起来，却觉得身上骤然脱力，一点法术都使不出来，他心里一惊，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慌乱之中闭上了眼。
“咣当”一声，程乾的背生生撞在地面上。
程乾嘶声道：“我靠！好踏马疼！”
迟余也顾不得站起来，直接翻身从程乾身上滚下来跪坐在地上看着程乾：“哥哥，你还好吗？！”
“哎呦，哎呦哎呦，我不是很好，我好痛，哎哎哎我觉得我摔出脑震荡来了。”程乾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迟余的脸都白了，像是夜晚在月光照射下的一张白纸，没有半分血色，他撑着向前爬了两下：“你怎么突然转到我身下啊？！你乱动什么啊？！你之前是怎么联系上李达逸的？我这就叫他过来！”
程乾听了这话，一双眼睛突然唰的像探照灯一样照射过来，迟余心里乱了一拍，刚要转身跑走，却又一次被压了下来。
“好哇，原来你也知道在下面的会受伤啊？！啊？”程乾瞪着迟余，哪还有刚才抱头大喊的样子，活像是炸了毛的猫。
迟余却反而鼓起了腮帮，身子颤抖几下，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呦！”
程乾扯了扯他脸上的肉，又松手弹了回去，迟余摸了摸被扯痛的脸，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就是想离你远点儿，谁知道你会把自己给我当垫背的，你说你冤不冤呢？本来可以平平安安的。”
“离我远点儿？！”程乾又喊了起来，像是十分难以置信。
迟余心里无声地叹起了气。
“你居然想远离我？！亏得我一回来什么也顾不得满脑子都是你！你……你……你太让我伤心了！”程乾嚎叫结束，自己翻身起来，团成一个团坐在地上。
迟余推推他的肩膀：“喂，这不是你的话本故事，该出戏了。”
程乾抬起头瞪着眼：“你还说？！你刚刚说的话，早就把自己卖了个底儿掉了！你掉马了知道吗？！”
“掉马……”
“就是你露馅了的意思！”程乾继续咋呼道：“你说的你对我在梦中的事情一无所知，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梦醒之前刚刚……咳，刚……那个什么过……”
迟余心说：我知道啊，我很后悔了，不就是刚才一时不察被你抓到了空子吗。
“我不知道。”迟余正色道。
“你胡说。”程乾才不吃这套，嘟着嘴又把自己迈进了膝盖里。
“好了。”迟余心下好笑，凑近过来拍了拍程乾的膝盖，见对方还是不理睬自己，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伸出一根有些冰凉的手指，在程乾的腿上画着圈，轻声道：“好啦，我错啦，我承认好不好？刚刚我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你进了梦境之地。”
程乾闷闷的声音传来：“哼，那你的里意识是什么鬼？为什么对我是那个态度？”
“什么态度呀？”迟余像是哄着孩子，一点一点引导着程乾说出话来。
“凶巴巴的……我一个人被莫名其妙地展开一场冒险，我也是很脆弱的好吗……”程乾哼唧着。
迟余看着这样的程乾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彩的颜料瓶，立于人前的程乾一向是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绅士模样，要是觉得对方不配，只会笑得更挑不出错，然后牙尖嘴利地咄咄逼人，可是对那些被划入他朋友圈子里的人，程乾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反差巨大而没有礼貌。
不论是前生，还是此世。
但是迟余知道，有一面是只会呈现给自己的，毫无保留，像个对外界没有警惕心的孩子，赤诚纯真……
“但是，你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刚刚一个没控制好，你不就玩儿脱了吗？干嘛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你要好好反省，我也不是每次都来得及反应这么快救你的，知道吗？”程乾说道。
迟余笑了：“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我要做什么，一定先和你说。”
这次不就是想躲你远点儿嘛，怎么会提前跟你说呢……
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又总是会在这样的时刻，依然还没忘记张开自己的双臂来保护他，一次又一次。
“哼，我不要睡觉了，我在梦里待了那么久，感觉自己每天除了睡就是睡，烦死了，我要出门！”程乾想着想着给自己想精神了，一使劲撑着地站了起来，看看自己睡出了印子的凌乱衣衫，轻啧几声，就要转身去给自己捯饬一身精神的。
他扭过头看看还坐在地上的迟余，向前迈了几步，两手把迟余扶了起来，拍拍他裤子上的土：“我们一起出去吧，去大姨那儿，他那儿有人气儿。”
迟余迟疑着点了点头，其实他本意是留在家里的，这段时期，他能不出门就不想出去，毕竟未必安全……
只是若把这种压力一股脑地扔在程乾头上……他抬眼看了对方一脸憋了许久的样子，心里像是被揉了一把。
他还是不忍心，不如兵来将挡吧……
“哦对了。”程乾道：“你要不还是把我的大床变回来吧，我不想再买一个了，好贵的。”
迟余笑了：“倒是很少听见你说什么东西贵，你不是号称什么都买得起吗？一辈子遇到我之前只剩下钱的穷人。”
程乾脸唰的就红了：“你别乱说，我才没说过这种肉麻的话呢，再说我可没说你有那么那么那么重要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完，他哼唧道：“好了，你是不是要多少回避一下，我要换衣服了。”程乾在衣柜里挑出一套加绒的卫衣配牛仔裤扔给了迟余：“这个你穿，别冻着了。”
迟余摸摸手里带着绒的衣服，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用这么厚，不是还要穿外套的吗？”
“我说用就是用！”程乾挑出一件低调闷骚的黑色暗纹衬衫穿在身上，转过头来时，果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迟余微微睁大的双眼，心里暗爽：“怎么样？我这么穿是不是很帅，低调奢华有内涵，无人可比啊？”
本以为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性情有些改变的迟余会再赏给他一个白眼，谁知迟余竟然立在原地，一双眼眸华光流转，从他的一身黑衣上流连过去，最后定在了他的脸上。
“怎么……”
“没事。”迟余轻轻闭了闭眼，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