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吃真吃啊……

程乾开始后悔了，他就不应该老老实实跟着过来。

看看刚才那么多人，就应该直接试试能不能腾空而起，抓紧跑路保命啊！

可惜没如果。

程乾看着神色紧张的程天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没事，估计是觉得咱们一路奔波饿了，想要先用烤肉招待我们一波。”

旁边为首的没触角也没复眼的大哥听了简直想要喷饭：“哥们儿，你自己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小情儿也不是傻子，别乱哄人家。”

程乾笑道：“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怎么这么直白地拆我台呢，这可不像兄弟。”

大哥人都傻了，你从始至终都是被绑着，被抬着，被押送着，咱俩啥时候打过架？更别说什么兄弟……谁跟你结拜了？

大哥摸摸自己的后脑，他时常因为长得不够奇异而觉得有些自卑，所以一般不会碰自己的头，最多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抱着脑袋祈祷，头啊头啊，能不能长出一根触角来，一根就好了，他不强求的，只是希望可以和人群更加融洽，不至于那么突兀。

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还满地打滚儿玩儿泥巴的时候，自己和其他人长得还都一样呢，只是后来上了学，不知从何时开始，身边的同学们长相纷纷变得奇异了起来，因为往往是一到教室发现又变了一波，就这样一片一片的，到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还保持原样。

就非常可怜地被校园霸凌了。

抱团与针对，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领，与长相无关。

那位大哥便在欺压中度过了一年的时间，后来他在街上抱头鼠窜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间殿宇，从前也只是听那些欺负他的人说，有天上的神仙来到了他们人间，而那些仗势欺人的人，一般都是信仰这位神的。

他看看近在咫尺的神殿，心说如果不是海市蜃楼，那八成就是那位从天而降的神祇的居所了。

那也是他自从全人类开始变异之后，第一次被邀请进入旁人的居所，一碰还碰到个神仙。

在那间空旷的殿宇里，他总觉得有人在附近偷偷观察自己，虽然他环顾左右，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一个人影，直到远处传来一声长叹，他的精神随之一震，仿佛灵魂都要被震动出鞘。

那个声音叹息过后说道：“可怜的孩子，因为和别人长得不一样，就被打成了这样吗？”

他听了这话，才后知后觉自己脸上的伤痕，最近一年来，大伤小伤不断，他都有些习惯起来，如果不是被人提醒，他都已经懒得去数了，反正也没用，放着不管也会好的。

他近一年被打的多了，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愈发快了起来，可见人类进化和适应环境的速度有多么令人称奇，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寻死，无论被如何对待，一次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心底一直暗暗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触底反弹的机会，如今，他脑中模模糊糊有个声音告诉他，机会来了。

他眼珠一转，膝盖砰的一下直直地磕在地上，头颅猛地低了下去，嗙嗙嗙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上青红一片，整张脸顿时五颜六色，缤纷多彩起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高声喊道：

“神？您是神吗？”

他似乎听到自己身后的某处传来什么东西落地，随即骨碌骨碌的响声，扭过头看去，却空无一物。

而他刚才听到的那声音静止片刻，随即轻言慢语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世间之事，谁能说得清楚，有哪里来的定数？”

他听不懂，但是事实胜于雄辩，登时又低下头去嗙嗙嗙磕了三下，他以为自己不够诚心，这才得到对方打哑谜一样的回复。

这么一磕，对方果然不再兜圈子。

“你这又是何苦？”

他眼中光芒一亮，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隐隐发抖，他咽了口唾沫，谨慎地想了想，随即大声道：“神，我的日子真的很苦，求您赐福于我，能不能让我变得和我的同学们一样？和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

遥远的声音说道：“和别人一样，就是应该的吗？”

他回答道：“不，但是这样可以让我不再被人因为表面的原因而欺负，对错在现实面前，并不重要。”

神道：“是吗？即便你很清醒，却还是想要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这里装糊涂吗？”

“装糊涂可以不被打，那我便糊涂。”

他大喊着，他许久没有这样大声说过话，因为长相的原因，他不能打扰到班级里的大多数人。

神顿了顿：“如果自保是你的愿望，那我给你自保的手段。”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浑身突然开始膨胀发热，周身的血脉飞速运转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血流冲爆了，只能大喊一声，控制不住地瘫倒在地。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好了，如今你的体魄已经比所有人都要强了，没人再能欺负你。”

他在地上抖动不息，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声的瞬间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声音雄浑得很，不像是他了。

“多谢，神明大人……请问，我的长相……”

“喏，你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他面前咚的一声，再抬起头时，已经有一面水镜出现在地上。

他一晃神，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是横肉的男人伏在地上喘着粗气，再定睛细看，那人是他自己。

长相没有分毫变化。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却也不好得了便宜还不依不饶，只是在他开口前，神似乎便已经预判到了他的话语，自顾自地做了回答。

“你的长相不能变，这是予你强健体魄的条件。”

他弓起了背：“再次叩谢您。”

“你也不必感谢我，或许等到很久之后，你才会明白，今天自己到底付出了什么。”

“走吧，这里不该是你长待的地方。”神说道。

他依然对神的话感到云里雾里，但是既然能出手变化，还能给予他从前没有的东西，想来与自己说话的这位，当真是神，至少那些欺负他的人，没信错神。

只是……

他利索地爬了起来，对着看不见的神四面鞠躬，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是这样一来，那些人就不能再信奉这位神了。

因为他们不配，能够信仰这位神明的人，只能是他，和其他的正常人。

不因长相而歧视他人的存在。

他知道，这很难做到，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但是严刑峻法，总是有用的。

严格管理之下，总会有办法。

他迎着黄昏走了出去，那低垂的落日，让他由衷地高兴，日落伴星月，黑夜即将来临，但是从此之后，万物都将是朝阳。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跑神了，思绪游荡到了许多年前，他第一次与神明会面的时候，自那以后，他果真没有被任何人欺负过，平平安安。

他自发地组建了一队神明的守卫，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人，诚如他的初衷，不分长相，不论出身。他在上一次进入神殿所在的附近带人驻扎起来，静静等着神明的再次传召。

而这次旷日已久的传召，竟是为了把这样一个人带来。

那日在大殿之外待得迷迷糊糊，日复一日的等待逐渐化作了一种信仰和执着，如果我再多待一段日子，是不是就又有机会“见到”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是为了再和神说话，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其他目的。

硬要说的话，自从没人再因为他的长相欺侮他之后，他想要的一切都能凭自己来得到，还真没有什么想要的。

无欲无求，留在神殿附近只是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变成了一种生活本能。

神殿再次显示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又一场梦境。

而神对于他在附近这件事情没有分毫意外，果然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一场守护。

他按照神的要求，连夜找寻这个叫做姜凛的人，在见到信息库里照片的一瞬间，看到对方与自己一般的原本人类形态之时，他心中顷刻之间便洞若观火。

一定是他。

一定不是其他的异形生物，姑且叫他们为异形人吧，不可能是其他的姜凛。

只会是这个没有经过风霜雪雨和任何磋磨的，原生态的人。

虽然一清二楚，但神不仅高高在上，更是他的恩人，他不能违拗其心意，还是忍了又忍心中被神所需要的激动和雀跃，硬生生拖到天亮了才去把这人带来。

只是为了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意外，方式有些粗暴，但到底没真伤到人不是。

谁知神叫他带着这位来，又予以打开殿门让对方进入的殊荣，最后竟然是要……享用一顿大餐？？？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说之前神怎么没有把他吃了，难道因为他经过神的操刀，已经不再是从前一副纯粹的皮囊了不成？

不能被神当成烤肉吃掉……难道就是他那时不明白的，已经被动付出的代价？

那这种代价换一身腱子肉和光明的未来……

好像还挺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