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迟余率先打破了沉默，看着程乾对着自己发光的双眼，他感觉有些如芒在背，像是看到了什么眼里冒光的狼。那眼中的温度堪称滚烫，像火苗一样蔓延着灼烧过来。
“好了好了。”他低着头拍拍程乾的背：“别发呆了，你已经回来了。”
话虽如此，但他自己也知道程乾一早就明白过来，且不是在呆愣，更像是什么东西压抑得久了，让他有种生物本能上的危机感。
李达逸看了看程乾，又瞅了瞅地板，长舒口气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故作轻松说道：“程乾你个瓜玩意儿，我就不能坐下休息一会儿，刚坐着喝口酒你就给我找事儿，杯子都给老子砸了！”
他伸手挥舞几下，地上的碎屑晶亮亮地反射着灯光升到半空，随即钻进了柜子后面，李达逸瞪了程乾一眼：“记你账上！”
程乾这时方才悠悠然如梦初醒，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一趟睡的，真是……”
他抽了抽鼻子，哼道：“从来也就没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对睡觉这件事PTSD了。”
李达逸挑眉：“你不会的。”
程乾邪气地咧咧嘴：“不愧是大姨，就是懂我。”
他说这么多，倒像是刻意冷落迟余一样，直到这时才转过头来看着苹果精，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抬手轻轻碰了碰迟余的小腹，随即松了口气，这才笑了起来：“嗯，别来无恙，迟余。”
迟余鼻尖有些泛酸，却也不能表现出什么，只能迷蒙着一双泛着微光的双眼在灯下轻轻笑着：“别来无恙，程乾。”
李达逸左右看看，觉得属实辣眼，轻咳一声道：“所以，事情都解决完了？”
程乾晃着又一次从柜台后面偷出来的酒杯和酒瓶，给自己加了杯带冰的，随口对李达逸说：“嗯，应该吧，就是短时间内我可不能回家，要在外面多晃悠晃悠才行……哎大姨，给我调个B52，来一排！”
李达逸满头黑线：“刚摔了我的杯子，又偷了我的酒，现在还想劳动我为您倒酒？多大的排场和面子啊程二少。”
程乾冷笑一声；“说起这个……”他转头看看迟余，安慰性地摸摸对方的头发，继续对李达逸皮笑肉不笑：“我家苹果不是有身孕了？你为什么再让他喝酒？”
迟余：“……”
李达逸：“……”
大姨觉得很冤，这酒明明就是你的里意识自己倒出来的，他的里意识也一副荤素不忌的样子，我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以为你们自己安排地井井有条呢好吗？
但看着当事人一脸完全不知道意识分裂这事儿或是根本不想提的样子，他还能多什么嘴？
当时双手合十对着程乾拜了拜：“好了，我错了，您喝什么我马上调。”
这一个动作，让刚从梦境之地里出来的程乾和恢复了一些记忆的迟余觉得无端辣眼。但哑巴吃黄连，还能喊出苦来吗？
迟余轻轻叹口气，程乾想喝就随便喝吧，要他来说，此人这两辈子加起来，人生中总是充斥着各种莫名其妙的事件和没必要硬吃的苦痛，比如之前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入梦，有什么必要呢？
迟余看着酒吧昏暗灯光下对方的面容，还是那么年轻的样子，与三百年前他撞棺而死之前，记忆中的模样并无差别，反而更加鲜活。现代这些年的日子，让程乾穿梭在世间人情百态之中，比过去倒是被养得更好了。
他微微笑了起来，这样一来，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更何况如今虽不知自己以苹果精存于世间的来龙去脉，好歹他和程乾都还活着，会呼吸会喘气，不时还能有些小游戏……
嗯，他很满足了，不求其他。
如果程乾听到苹果这一番心声，一定会感慨自己言传身教的妙处。
可惜他啥也不知道，对着李达逸调出来的酒正馋呢，他自顾自地随口问道：“哎对了大姨，那只狐狸呢？没有他在这儿聒噪，我居然还觉得有点儿不适应了。”
李达逸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小狐去哪儿了，在你们进入……嗯，在你们来这里之前很久，他突然就消失了，好像就是在知道苹果有身孕之后吧，直接走得无影无踪。”
说着，他给那一排B52点上火，打火机咔嚓咔嚓几声响，青蓝色的火苗便跃于酒液之上，看着飘飘摇摇，像是命运的缩影。
程乾点点头：“好吧，那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就在你这里暂且住下。反正我也不能回家去，家里还有一个倒霉的前男友的冤魂在诅咒我想把我送走呢，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和他掰扯。”
迟余闻言看了眼程乾，低着头没说话。
程乾却一瞬间领会到了，急忙揽过迟余的肩膀，轻轻摇晃起来：“哎呀我的苹果啊，我不是渣男……”
李达逸重重咳嗽一声，程乾白了他一眼，随即改口：“哎我可能过去感情生活确实不太……嗯但是我已经看腻了他们了，不想再折腾了。”
李达逸啧啧几声：“渣男假装上岸都是这么营销自己的，没有任何可信度。”
程乾刚要反驳，迟余闷闷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没关系，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我是很清楚了之后，才决定跟你在一起的，这和你那些没有我参与的过去没有关系。”
李达逸虽然觉得破坏小两口感情不太好，却还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说着：“嗯，但你还是要好好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实在是不清醒的时候，建议上一下网，在万能的浏览器里搜索一个人，你就能神智清明一些。”
程乾挑衅道：“谁啊？”
李达逸同情地看了迟余一眼，摇摇头道：“王宝钏。”
迟余眨眨眼，程乾一双手直接蒙上了迟余的眼睛：“别听他瞎说，不看不看。”
李达逸也懒得看程乾折腾，正色道：“所以你那个前男友的诅咒，你打算怎么办？”
程乾这才放下搁在迟余眼前的手，因为那双睫毛在自己手心里的抖动感实在让人有些心痒，他轻咳一声，故作深沉道：“无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我身上诅咒从来也没少过吧。”
李达逸道：“那不一样，其他有灵气的生物靠近你也好，不敢靠近你也好，这种两极化的反应恰恰表现出你是安全的，因为你只是你，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影响和干扰。但是这一次不同……”
程乾摆摆手：“烦死了，想摆烂行不行？不想管了可不可以？”
李达逸嫌弃地一抬眼皮：“你可真是渣男，老婆孩子还在这儿呢，就不想着好好规划未来，就想着有一天是一天。”
“我……”
话音未落，酒吧的门再一次被撞开了，来人一脸横肉，面颊上有一道深长的伤疤，却像是从没愈合一般，皮肉翻卷着，看着有些狰狞瘆人。他身后跟着两个身上带着纹身的小弟，一看就是社会上的混子，没点儿正经事儿天天就在街道上游来荡去。
程乾哼了一声，对着李达逸摆手：“你这地方可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什么样儿的客你都接。”
李达逸皱眉：“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正常开门做生意，怎么到你的嘴里就好像什么不正经的营生一样了。”
程乾笑而不答。也不知道是谁，用那混了一半狐狸妖气的技能吸引gay子自发地跑到这里来一叙情缘，因为气息太过明显，时间长了妖魔鬼怪不论性向也都渐渐混迹其中，那只纯种的花狐狸说不定也是这么凑过来的，只是眼下这位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源于何种机遇才出现在此的呢？
程乾倒有几分好奇起来。
他还没想明白，一边的迟余身子轻微震动了一下，虽然脑中多了很多前世的记忆，但是胜在他记性不错，苹果的脑子又一向水灵，他还没错乱得太严重，他记得这人好像是……
只是这次，还没等迟余反应过来，那位横冲直撞进来的大哥便以认出了他，几步走到三人面前，脸贴在迟余脸前细细端详起来，不等迟余向后撤去，没赶上程乾伸手打人，他已经直接单膝跪地，像梁山好汉一样对着迟余抱了一拳：
“主人！”
……
迟余：“啊……啊？”
程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