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白日的宾客已经全部送走，宋家只剩家中之人，晚间席上宋母看着孤身一人的宋慧语还是忍不住询问：“雁山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宋慧语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烦躁，但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他还有公事，没时间。我便带着钰凝回来了。”

宋舒棠捕捉到了长姐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烦闷，又想到今日下人里长姐姐夫感情不和的流言，心下多了几分在意。

宋母又随意问了几句陈家的事，虽然宋慧语都一一作答，看着没什么不悦，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宋慧语的不对劲。她看向身旁的丈夫，依旧在认真吃着，再看看儿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看来这两是没什么指望了，再去瞧女儿们，小女儿正忙着给两个姐姐添菜，二女儿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用完膳，她特意叫上几个女儿回屋，将下人遣出、门关上后直截了当地问宋慧语：“慧语，你说实话，是不是雁山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

宋舒棠没想到母亲竟如此直接，一时愣住。宋舒桐也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母亲。

“没有，娘亲，您多想了。”

宋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宋慧语，语气愤愤：“你是我生的，你眉头一皱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今日显然状态不对，再加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你自己回娘家了。陈雁山怎么想的我不管，但你是我女儿，嫁到他们陈家是他们的福气，你若不高兴了，尽管和离便是，我宋家又不是养不起你和钰凝。”

“娘亲，雁山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宋慧语的声音听着有些疲倦。

宋母听女儿这样说，又想到陈雁山的母亲，本来看她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不容易，还对她有过敬佩，如今看来可能也是个拎不清的：“是不是你婆母因为孩子的事为难你了。”

宋慧语沉默不语，宋母看这样子哪里还不清楚，宋慧语和陈雁山成婚五年，前三年一直无所出，请了大夫说是宋慧语子嗣困难，当时陈雁山在自己面前发誓绝不纳妾，宋母还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陈家，托丈夫在官场上多帮一帮陈雁山。

后得上天眷顾，宋慧语终于怀孕，却在生钰凝时难产，再不能生育。当时陈家两母子信誓旦旦说不在意，男孩女孩都一样，日后给钰凝召婿便是。如今看来，他们是将自己说过的话都给忘了。

宋母越想越气，自己的女儿在家中一向是娇养的，哪里受过这种气，当下拍桌站起：“好他个陈家！你也不必回去了，好生在家呆着，准备和离吧！”姐妹几人赶忙站起，替宋母顺气。宋母坐下之后还是觉得心绪难宁，此时也不觉得非要让女儿成婚了。

想到和谢家的婚事，又再次开口：“桐桐，若是日后谢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尽可回来，就算是对上他谢家，我也是不惧的。”

宋舒桐连连点头应是，作了保证。宋母总算觉得好受一些，爱怜地看着宋慧语：“你受苦了，我明日就修书给陈家，通知和离一事。”

“娘亲，真要如此吗？会不会做得太绝情了，而且钰凝怎么办？”宋慧语想了许久，当时陈母刚有替儿子纳妾的想法自己就想过和离，但丈夫连连保证，又考虑到和离后对女儿不好她才忍气吞声，谁知陈母愈加过分，连丈夫也开始动摇。但是，和离了女儿又该怎办？

“钰凝就留在宋家，也不必姓陈了，改为宋姓，就当她没有父亲。而且就算一直留在陈家，让她看着母亲日日被祖母责骂，日后可能还会有什么庶出的弟弟妹妹，这对她的成长也不是好事。”

“可是……”宋慧语还是有些犹豫。

宋母打断她：“别可是了，宋家能给钰凝更好的条件，等她年岁到了便送到宫中女学去。她留在陈家还不一定能上学，你希望你的女儿过这样的日子吗？”

宋慧语沉默了，考虑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宋母欣慰地看着她，又对宋舒棠二人耳提面命了几番。

“你今日就在我这好好歇息，等下让人把钰凝送到我这来，我替你照顾一晚。明日再让人重新将你院子打扫一番，再收拾出一个院子给钰凝。”宋慧语顺着宋母的话乖巧点头。

念叨完了宋慧语，又看向一边的宋舒棠二人，接着念叨：“你们也别光听，自己好好想想，尤其是桐桐。明日你们都要来我这里学习如何执掌中馈。”

宋舒棠正想写点什么拒绝又被宋母瞪了回去：“桐桐日后是要进将军府的，不能什么也不懂。棠棠既然不打算成亲，过几日我便会将给你准备的嫁妆交到你手上，你总要学会自己处理。”

交代完了事情，宋母摆摆手，让两人回去。宋舒桐也怕母亲又想起什么事来，拉着姐姐快步离去。

自从宋母说过要教二人中馈之术后，一连半月二人一步也没有踏出过家门，宋舒桐对此痛苦不已，晚间噩梦都是账本，宋舒棠状态虽要好些却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在收到王家小姐登高赏菊的邀请时，二人接下了这份邀约。

本来宋母是不想让二人出去的，但看她们一脸疲倦的样子，加上宋慧语从旁劝说，还是点头了。

*

秋日登高赏菊，一向是京中贵女和世家公子的惯例，就如夏日需上西池赏荷一般。正巧京城东南面有座云周山，山腰上有不少野生种类的菊花，开得要比京中各处早些，各个才子佳人们便会在早秋时节邀上好友一同出行，希望能成就一段姻缘。

宋舒棠此前从未答应过这些邀约，这是她第一次同各个世家小姐们一同出游，虽还未到云周山倒也体验了一番香气扑鼻。

不过片刻，马车便停了下来。宋舒桐率先跳下马车，又伸手扶着宋舒棠。二人今日出门较晚，同各个贵女会合时已经有人等不及上车了。如今才是真的见到各家小姐，可谓是珠围翠绕，群芳争艳，各有各的韵味。

宋舒棠心中暗暗想到，这些世家小姐们可比那九华[1]好看多了。其中一位明艳端庄，衣着讲究的女子看到宋家两姐妹均已下车，浅笑着向二人都介绍了一番，宋舒棠同众人一一点头致意。

正说着话，不远处走来一个公子，眉目俊朗，整个人自带一番风流恣意。本是准备同另一人说话，却在看见宋家姐妹时话掉了个头：“宋三姑娘？你怎么也来了。”在看见她旁边的宋舒棠时啧啧称奇，“原来这双生子是真的长得一样啊！”

听见声音，宋舒棠总觉得有些熟悉，看他同妹妹熟悉有了猜测。宋舒桐无语地看着萧怀，他是在姐姐离京后才回来的，又不知怎么与兄长混熟，一直想看姐姐和自己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萧公子，你不用当值吗？”宋舒桐的语气算不上好，但也能听出关系不错。

“我今日休沐，自然不用。被他们拉着一块来云周山游玩。”萧怀终于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以及一旁被冷落的王萱。

他歉意地笑，看着王萱：“王姑娘，我此番过来其实是想问问你们介不介意与我们同行作伴的。”

王萱并未不悦，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萧公子稍等，我且问问各位妹妹。”她招来丫鬟吩咐，又同几人闲聊几句，一举一动挑不出错处。

“小姐，大家都同意的。”丫鬟低眉顺眼地回禀。

萧怀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后回去叫来不远处的世家公子们。一行几十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山路走去，路上皆是欢声笑语。

宋舒棠同妹妹走在人群最后，尽量降低存在感，行至半路又多出一个萧怀与她们搭话，一路下来宋舒棠倒对他印象好上不少，有些疑惑为什么萧怀如今还没成亲，以他的容貌性情，喜欢他的人应当不少才是。

抱着这样的疑问，几人到了山腰的几座亭子处，若要赏菊一般爬至此处即可，山顶只有一处桃花林，并无其他花种。众人商议过后便决定留在此处，若有想要登高的可以自行邀请他人同去，待赏过日落后再回京城。

“姐姐，你可想登山？”

宋舒棠摇摇头，这云周山虽带了个山字，可在她看来不过一个小土丘，实在是没什么上去的必要，再者此处风光已然很好，实在不必多此一举。宋舒桐点头，让夏玖将带来的那些吃食摆开。

“宋姑娘，你们可要一同登高？”萧怀又走过来搭话，十分热情。宋舒桐正想说话，又有一个女子走来，是罗侍中的次女罗梨。

她朝众人盈盈一拜后开口，声音轻柔：“各位可是要去登高，不知书婧可能同诸位一起？”书婧是罗梨的字，她今日穿了身桃粉色衣裳，显得娇俏动人。

“罗姑娘，我同姐姐都不打算上山，你和萧公子自便吧。”宋舒桐的语气带着疏离。

罗梨期盼地看着萧怀，被美人用这样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一般人都不会拒绝。但萧怀不解风情：“不好意思，罗姑娘，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罗梨神色黯淡了些，但还是笑着和几人告辞，只是背影有些匆忙。宋舒棠看着萧怀恍若无觉的样子，对之前的疑惑有了答案。罗梨离开后，萧怀又十分厚脸皮地在二人身旁找了一处坐下，自来熟地拿过桌上糕点。

宋舒桐不解地看着他：“萧公子，你都跟了我们一路了，到底想做什么？”

萧怀将口中糕点咽下：“宋姑娘，我和你们兄长交好，便大胆以你们兄长自居，叫你们一声二妹妹和三妹妹，我今日可是为了你们来的。”

“是吗？”宋舒桐面上直接表现出怀疑。

“自然，我可是受宋兄所托，”萧怀连忙解释，“他不放心你们独自出门，自己又公事繁忙，便让我来了。”

宋舒桐也不在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想着回去求证。但宋舒棠想到之前偷听到的谈话，不由得多想一些，她又看了眼来的世家公子，却发现谁也不认识，也弄不清楚谁是谁，是哪一家，又是哪一派，只得作罢。

“对了，我听闻另一边的花要开得更好些，不若我带你们去看看。”

宋舒桐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却耐不住萧怀的喋喋不休，求助似的看向姐姐，谁知宋舒棠竟直接点头同意。她也不好在说什么，跟着萧怀的指引而去。

好在萧怀在玩乐上还是很靠谱的，那里的花确是好上不少，还有几个文人在对诗，更添了几分意境。只是……有争执声，宋舒棠默默地看着另一边的人群，离宋舒桐几人越来越远。

[1]九华：菊花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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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出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