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蔽月，夜色浓厚。
燕州城以北几十里处有星点火光，间或有人拉着一车满满当当的东西出去，不时有士兵巡逻，衣着样式是典型的北狄风格，身材魁梧，脸上毛发旺盛，看上去凶相毕露。
“簌簌！”
巡逻的士兵猛然停下，死死盯着发出声响的地方。一阵风拂过，吹起地上落叶，叶子随风打着旋，吹起又落下。
领头之人松了口气，没在纠结，接着带众人按既定路线巡逻。
方才的地方似乎又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归于平静。
夜越来越深，风声猎猎作响。
守夜的士兵紧了紧衣裳，同同伴抱怨道：“这鬼天气真是折磨，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谁知道，上面的事咱们也不清楚啊！”同伴把一只手收进袖中暖和暖和，说起自己听到的消息，“听说这几天主帐和各个营帐都受到了骚扰，我主帐的同乡说他们这几天夜里都不能休息，咱们已经算好的了。”
“真是见鬼！这夏人的心眼子也忒多了！”士兵吐槽道。
“谁说不是。”同伴瞥了眼拉出去的东西，也四下张望一番后低声道，“看样子，王应该是打算直接开打了。”
士兵默默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说法，但依旧心有疑虑：“可这物资都没送来，现在开打，东西会不会送不进来？”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又不关我俩的事？”
见同伴一脸不耐，士兵默默压下那句没有物资就没有东西吃。
气氛又静默下来，守夜的士兵昏昏欲睡，强撑着睁开眼皮，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了来交班的人，正打算叫醒同伴，就发现面前几人面孔陌生，不等他开口询问，就被打晕。
瞬息之间营帐便燃起熊熊火光，刺眼的光亮和炙热的温度唤醒了熟睡的其他人，等他们从帐中跑出时看见的便是燃烧的烈火、高耸的浓烟。
“快去叫醒其他人，夏人来了！”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要么拿起兵器，要么提上水桶。
纵火的夏人并不恋战，惊动北狄人后便迅速逃离此处，显然是早有预谋。北狄人只能看着他们的背景愣在原地，而后加入到救火的行列中。
……
与此同时，主帐方向同样是滔天火光。
厮杀声不绝于耳，北狄士兵这几日本就没有好好休息，只交锋了几次便露出疲态，屡战屡退。
一个魁梧的汉子拿着一把巨大的刀刃，刀把上挂着铜环，眼神凶狠，每一次出刀都能砍伤一个大夏士兵。
“王!”一人从人群中厮杀出来，一边靠近那汉子一边喊。
乌珠听到了他的声音，朝他那边移动。
那人很快同乌珠会合，他语速飞快道：“王，后面被烧了。”
“什么！”乌珠不可抑制地高呼，大骂道，“该死的夏人！”
“现在怎么办？”
乌珠看了眼抵挡得越来越困难的士兵，眉头紧皱，此处看来是保不住了，只能暂且撤退再作图谋，他终于下定决心：“退！退回营地！”
“是！”
那人立即拉过一个士兵安排事务。
乌珠则是迅速离开此处，那人安排后也迅速跟上他。
北狄撤退，大夏趁机追击十几里，直到天色微亮，北狄大后方已显露踪迹，领兵的谢行才下了退兵的命令。
……
“哈哈哈！”
大夏营帐内传出笑声。
胡珞捧腹大笑，眉飞色舞道：“老文你都没看见，那北狄大王子像条落水狗一样，被我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先别太得意，我们现在只是拿回了先前丢失的地方，接下来还要把他们打回老家呢，届时再庆祝也不迟。”
“文叔叔说得对，”谢行及宋家二姐妹从外面走进，“胡伯伯，你可千万约束好手下的的兵，让他们戒骄戒躁，切不可狂妄自大。”
“阿行，我做事，你放心！”胡珞拍拍胸脯，随后又满意地看向宋舒桐，道，“桐桐这带兵潜行的能力又上升了，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
“胡伯伯您抬举我了，我还有很多地方要跟各位叔叔伯伯学呢。”宋舒桐乖巧道。
胡珞笑意越发深，余光瞥见傻笑着的谢行，暗暗摇头，谢绥大哥的儿子怎么看上去这么傻，到时候媳妇看上别人可就不好了，自己得多在宋丫头面前说点谢行的好话，宋丫头姐姐那里也要说。
“老胡！”身旁的文沛突然碰了他一下，低声道，“别发呆。”
“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的。”胡珞轻声抱怨。
但他忘记了二人距离太近，文沛眯起眼睛，幽幽道：“我可听见了。”
“哎哎哎，我开玩笑的，你别在意，你知道的，我是个直肠子。”胡珞连声道。
“那你去和嫂子解释吧。”文沛皮笑肉不笑。
胡珞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耍赖，怎么能扯到她身上去！”
“那接下来的行动你不能反驳我。”文沛开出条件。
营帐内十分安静，众人都在凝神听着二人对话。宋舒桐凑近自己姐姐身边，压低声音给她普及：“胡伯伯一向很听胡伯母的话，从不敢违抗，当初也是胡伯伯死皮赖脸才打动了胡伯母。
但是文叔叔和文叔母不一样，当年是文叔母一直跟在文叔叔旁边，文叔叔身边人都很喜欢她，但文叔叔一直不为所动，后来文叔母心灰意冷打算离开，然后文叔叔又重新把人追回来了，一番波折才让文叔母原谅他。
而且文叔母和胡伯母交情好，文叔叔只要跟文叔母说一句，胡伯伯就别想看见胡伯母的好脸色。”
宋舒棠微微点头，用余光看向胡珞，只见他满脸肉疼，似乎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道：“只要是合理的，我就同意。”
“哼！”文沛冷哼一声。
待二人争完，谢行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后道：“此役我军大捷，值得庆贺，但北狄依旧虎视眈眈，不宜大办庆功宴，各位将军回去后自行对将士们进行奖赏，今夜的伙食也会丰盛一些，但不许饮酒，庆功宴之事等到北狄退回去再说。”
“是！”众人皆抱拳回道。
“不知各位对后续的行动有没有什么见解，尽可直言，拿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随着谢行话音落下，很快便有人提出各种设想，大多数人都认为应该现在追击，此时我军士气正盛，定能一举把北狄击退。
谢行记下众人看法，注意到宋家二姐妹都不曾开口，便问道：“桐桐、宋姐姐，你们怎么看？”
宋舒棠看了妹妹一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眼神交汇后缓缓开口：“依我看，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应当休养生息后再做筹谋。
书上曾提到过哀兵必胜，北狄才刚兵败，还是惨败，现下兵力得到一定补充，定然想一雪前耻，而我们的士兵也难免会有狂妄自大之辈，轻视敌人，又对那处营地的了解不深，难免会吃亏，这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另外，他们约定运送物资的日子已经过去几天，想来已经起了疑心。若他们已派了援兵，那我们可能会正好碰上，届时情况只会更加复杂。是以不如暂且休整几天，派人前去打探消息，期间骚扰不断，免得他们得到休息。”
“我同意姐姐的看法，探子已经派出去了，想来最多明日傍晚就能收到消息，至少先确定他们有没有援兵。”宋舒桐道。
“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那便等到消息后再作决议。”
文沛也表明态度，其他人则是垂眸沉思。
“小宋大人，你是不是太谨慎了。”胡珞出声道，“我能了解你的顾虑，但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慢一步就是不一样的结果。你那个什么哀兵必胜我也是同意的，但是情况不同，北狄小儿不是必须攻下燕州，他们遇见事先想到的肯定是逃跑，领兵的将领我也了解。
那人是北狄的大王子，叫乌珠，一向不把我们大夏放在眼里，现在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只会尽快组织反击，是不会说请援兵什么的。所以说，我们现在应该组织兵力，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把他们打回老家！”
“胡将军，您说的我也明白，但是您也说了，现在情况不同。之前攻打他们的时候是我们的营帐离得近，军队调动得也快，士兵们也不会有太多负担，可如今还打的话就得带着兵甲武器奔波，要达到突袭的效果就不能休息，到那里就开打。此时我军难免疲累，但北狄兵却是以逸待劳，加上补充的兵力，只怕会打得比较艰难。”宋舒棠陈述情况。
“老胡啊，你该改改你这冒进的性子了，都吃了多少次亏了，还那么冲动。”文沛也道。
胡珞粗略计算了两地距离，估计了部队的状态后嘿嘿笑了两声：“老了老了，糊涂了，一时不察啊！”
“胡伯伯，您说什么呢，您还正当壮年呢，哪里老了？”
胡珞听得舒心，感慨道：“哎呀，还是咱们桐桐会说话，真是便宜了阿行，我要有儿子，哪里轮得到他。”
谢行莫名被埋汰了，立即委屈巴巴地看向宋舒桐。
宋舒桐不看他，只道：“没什么可惜的，胡伯伯。胡悦姐姐也很厉害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您呢。”
提到胡悦，胡珞满脸自豪：“那是，我家胡悦是这燕州城顶好的姑娘！你说是吧，老文。”
“是是是！”文沛含笑道。
谢行见宋舒桐不搭理他，便清了清嗓子，安排道：“那便先就此定下，等消息传回来了再作打算，各位将军便先离开吧。”
胡珞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被文沛拉着走了，还能隐约听见二人的声音。
“老文，你拉我作什么？我还有其他事情要跟阿行谈呢。”
“你是真不长眼啊，阿行明显是想和桐桐说话才把我们支走的，有什么事待会再谈。”
“可小宋大人还在那啊？”
声音越来越远，已经不能听清。
宋舒棠也很识趣，道：“桐桐，衙门那边还有事要处理，我先离开了。”
言罢，不等另外二人开口便匆匆离开。出了营帐，便去牵了马，径直朝城门方向而去。
……
驿站内。
宿青正无所事事地到处打量屋内装饰，来回踱步，终于在把自己走晕之前等来了宋舒棠。
“姑娘，你可算来了。”
“路上耽搁了些，事情顺利吗？”宋舒棠也来不及坐下，见着他就问。
从京中过来的自己人，包括宿青在内这几天都被安排了事情。
“还成吧，还是那样，总不可能短时间内说通。”
宋舒棠微微点头，招纳成员，转变他人思想确实不是易事，道：“留下来的人定好了吗？”
“定好了，有一位本来就是从燕州出去的，现下有机会他也想留在家乡。”
“那便好，北边呢？”
从宋舒棠决定行事开始就一直致力于打探消息、赚钱和招收成员这几件事，是以到了如今他们也有了一个看得过去的消息网。
“那边人传消息过来说确实有异动，但不知道那支军队具体是去做什么，不排除是援兵的可能性。”
“是谁的部队，将领有什么消息吗？”宋舒棠问道。
北狄的兵制同大夏不太一样，基本上有点实权的王都有自己的兵，其首领可汗手下的兵最为骁勇，人数一般也最多。
“是那位二王子乌庚的兵。”
“是他？”宋舒棠回想起乌庚的面貌，凭那短暂的交流能看出那乌庚此人疑心颇重，还带有一些恶趣味，他突然带兵出去，事情恐怕不会太简单，有很大可能是冲着燕州来的。
宿青虽然没有和乌庚直面打过交道，但也听过一些传闻，乌庚母亲出身大夏，他算是北狄可汗的私生子，后来凭借军功让北狄可汗认下他，又因为前面几个哥哥突然暴毙，顺位到二王子这个位置，让当时都准备定下继承人的北狄可汗犹豫了，决定暂且放下继承人的事。
“姑娘打算如何？”宿青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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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战事（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