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孙月忽然开口，她的目光侧向远处还在抽搐卡壳的西维尔：“他呢？”

余鱼躺在沈渊的怀里。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开始恍惚，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年试炼场，沈渊当着众人的面不仅毁了西维尔的双臂还炸了那个实验室。

西维尔的脸不断抽搐着，耳边幽暗的蓝光闪烁，余鱼能够听到他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些什么，大概是程序芯片的原因，让他没办法完整地表述自己的想法。

人鱼的寿命很长，以人类对时间的计算方式来谈，余鱼已经算得上活了好几辈子了。

他经历了太多被人类称作科技进步的历史事件，其中就包括基因改造计划。

当初，戚家的那个小姑娘兴奋的拿着自己申请的专利跑到他的面前炫耀，她骄傲的说自己为新世界的进步提供了一大技术支撑。

那个时候的余鱼还在天际海，和戚柳的认识完全是个意外。

戚家的这个小女孩年轻、聪明又活泼，她的才华让她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利，同时，也是造成她陨落的最终原因。

基因改造计划的目的偏离了戚柳最初的想法，为此，她制作出这个可以和改良基因融合的芯片，通过植入自己的理念以控制这些经由她手生产出来的试验体。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戚柳是在休眠舱里。

那个时候他已经被戚柳带出了天际海，身上的鳞片被‘神’们剥的七零八落，戚柳默默注视着他许久，最终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戚柳的声音颤抖，一张脸哭的皱皱巴巴，再也没有当初在天际海边张扬的神色。

余鱼知道人类的脆弱，他知道戚柳的生命应该是走到尽头了。而对她短暂的生命事实裁决的正是她自己。

临走前，戚柳交给他了一张芯片。

余鱼没有拒绝，但同时，他也没有将这个芯片当回事。

人类擅长折腾。他们喜欢在短暂的生命里折腾自己，更喜欢在这个过程里折腾他人。

至于余鱼，他平等的厌恶每一个拥有人类基因的生物。

对于戚柳的绝望，他认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件事可悲就可悲在，年轻的女孩对于人类的善良期待值过高，以至于最后死在了那些所谓的善良里。

戚柳对芯片的保存没有交代太多，她只说希望余鱼不要交给别人。

人类对于人鱼总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譬如人鱼重诺，契约一旦形成不可违背。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余鱼于她并没有形成任何实质性的契约，她以为的勾勾小指就是契约，实际上是人鱼逗小孩玩的把戏，根本不是真正的契约。

即便是那些已和人鱼形成过契约的人类也少有知道契约是如何形成的。

人鱼的契约是神秘的，不可被知晓的。

这是人鱼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余鱼自然也应着祖训遵循了下来。

芯片交给余鱼的第二天，戚柳溺死在天际海的消息上了星际头条。

一代天才少女研究员就此陨落，那时候的戚家也陷入了一段至暗时刻。

只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几十年后，戚家又出了个天才。

正是这个天才，完美的复现了当年戚柳的基因改造实验，并将沈渊带到了众‘神’面前。

“戚砚。”

在天际海看到戚砚的时候，余鱼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传言里的天才少年。

他有着和戚柳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不同的是，这双眼睛比起戚柳的那双，更具侵略性。

“她的日志里写了很多和你在天际海发生的事情。”

就连少年成名的时间都和戚柳差不太多，戚砚的声音里还带着些稚嫩，大概是为了强装老成，余鱼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故作冷静。

“你一定知道她的计划。”

几乎是笃定余鱼手里拥有戚柳的实验数据，作为交换，戚砚将他带出了天际海。

但可惜的是，那张芯片就连余鱼都不记得自己放到了哪里。

他不在乎戚柳，不在乎芯片，他的生命太过长久，长久到能看到一个文明的陨落和另一个文明的兴起。

他见证了人类毁掉两个星球生态的过程，直到现在，这些人类还企图掌控一切。

比陆地更广阔的是海洋，比人类基因更完美的是海洋生物的基因。

这几乎是所有灵长类动物的共识，人类对自己大脑的控制能力尚且不足十分之一，就妄图通过控制其他生物，实在低劣。

低劣，是人鱼对于人类固有的判定词。

而人鱼是如何被人类控制在天际海的，这依然是个基因问题，只有低劣的基因才会允许欺骗与利诱的发生。

大概是短暂的生命和他们的**并不匹配的原因，他们总希望通过捷径达到自己的目的。

譬如戚砚。

纵然他已经算得上天才，但却依旧没办法在有限的生命里突破基因计划的研究进度。

除非他拥有戚柳当年的全部数据。

他需要前人的积淀，需要快速，他要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这项实验投入实际应用。

但可惜的是，余鱼让他失望了。

随后他将余鱼带回实验室，又是十几年的日复一日，他的实验进度终于赶上了戚柳20多岁时的进度。

那张被戚柳用来控制试验体的芯片终于也被他创造了出来，只不过她们创造这张芯片的原因及目的完全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戚砚无法继续完美复刻戚柳实验的原因。

自沈渊之后，戚砚的实验目的及方向就和戚柳完全相悖了。

余鱼看着面前抽搐的西维尔，他是戚砚自沈渊后制造出的第一个“听话”的试验体，植入的芯片在西维尔身上几乎从未失败过，但现在......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西维尔的身体在芯片的控制下疯狂想要执行戚砚的指令，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大脑似乎并不愿意执行。

一个完美的试验体是不可以违背‘神’的指令的。

西维尔的脸痛苦到扭曲，在众人的注视下，余鱼在沈渊的怀里收回了观察的目光，只说了一句话。

“走吧，他活不久的。”

这不是救与不救的问题，也不是余鱼和他之间有没有宿仇的问题，这是基因和他诞生方式造成的既定结果。

不管这次任务的结果如何，戚砚一定会销毁他，完全的、不留任何觉醒余地的销毁。

姜宜对余鱼的反应并不意外，她从一进门就看到沈渊脚踩西维尔，很显然他们是死对头的关系，不救也属正常。

几人利落的翻过尸山，被锁在芯片里的西维尔透过瞳孔确认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直到这个时候他都无法相信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

他明明那么努力想要反抗戚砚的指令，明明他也想和沈渊站在同一边，明明他也可以称为和沈渊并肩而立的战友，为什么就连最后一刻的抛弃，沈渊都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呢？

指甲盖大的芯片封锁了他的意识，像个牢笼一样将他困在其中，任凭他声嘶力竭的怒吼，却只能得到戚砚一声又一声的任务通知。

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消散，甚至渐渐忘记自己是谁，最终躺倒在了那指甲盖大小的蓝色棺材盒里。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铁牢的时候，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沈渊的目光。

他罕见的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原本还躺在地上的西维尔此时竟然站了起来，他的瞳孔闪烁着一条条蓝色的代码，耳后的蓝光规律的亮起，意味着西维尔的身体已经被芯片完全接管。

两条断掉的手臂彷佛无骨般垂在身体两侧，西维尔目光呆滞地看着余鱼的方向，嘴里重复着和其他NPC如出一辙的英文指令，一边拖着身体一边朝着余鱼的方向走去。

戚砚剥夺了他使用这副身体的权利，剥夺了他的思想，剥夺了他一切的权利，只因为他是试验体。

试验体不属于人的范畴。

甚至......可能连动物都算不上。

沈渊驻足在尸山后，目光逐渐悲悯。

“不会的。”

余鱼躺在沈渊怀里，他的手里还抱着蜷缩成一团的呼噜，见沈渊不动，他出声提醒起他：“你和他们不同。”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躺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这就是我养的小猫吗？从前你很不喜欢小猫的，嫌它们总掉毛。”

沈渊：“它不掉毛。”

余鱼一愣，忽然笑了出来：“哦，原来是因为不掉毛才让我养的啊。”

沈渊没说话，目光从余鱼身上落到前方。

戚砚的指令从刚刚开始就没停过，孙月孙云姐妹能顶这么久已经算得上极限了，眼看着打出的弹壳已经堆了满地，沈渊总算是抱着余鱼挡在了两人面前。

沈渊：“我来。”

孙云见状赶忙将孙月的轮椅向后拉了拉，直到这时她们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几乎麻木了。

姜宜随后赶来，自然而然的接过孙云手里的轮椅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