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翌日同样起得晚。杜可一醒来后 ,这朝身上的不适感要比昨朝轻多了,看来萧弦无师自通,学得很快。
闲言少叙,路已过半,她们下午便赶回蜀州祖屋。刚抵达山门脚下的市镇,驻守于此的暗线门人首先得知掌教回归,速向内山层层汇报掌教归来的消息,以便门内人接迎。
按照原计划留在本部驻守的萧家人,早从得胜回来的人口中听闻了萧弦屠山的事迹,所以他们毫不惊奇她平安,打点好一切,只管后续服侍。
内山得知掌教归来,又有些躁动,原是那些随萧弦上周家幸存下来的首长们,全在此恭候。
随着被带上山的,还有杜可一正坐于萧弦身前的消息。她活着回来了。其实这也不算意外,萧弦执意上山的根本目的就只在于救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萧羽的名节,根本不在她眼里。
但这剩下的十七部人,大部分却对救下杜可一颇为不满,交头接耳。徐醉欢孤零零地戳在人群中,身着选色孝服未与周围人交谈,眼睛看向虚空,未知喜悲。
“她杜可一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我们几家人为她拼命至此?”
“甚至连徐家都折损了大半…”
所以,他们今天聚在这里,是企图找萧弦再讨些好处。并且问清楚,萧弦前日于周家山前所说的“情定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内心都希望别是真的,不然萧家无后,他们自己之后又该往何处去呢?万一是真的,那么逼着萧弦将杜可一放弃,重选夫婿,那也是当务之急。
算盘打了那么多,听闻萧弦正赶上来,他们心照不宣地重坐在大堂椅子,沉默无言。
萧弦到了山门,门人也将各部首长齐聚之事报给了她。萧弦点头,若有所思。杜可一正想询问,见萧弦深思,只得欲言又止,为母亲担着忧。
上山后,她们并未立刻到大堂中见家臣,而是先回到卧房。萧弦速召本院护卫,牵着手将杜可一从马上接下,拜请他们保护。
起身后,萧弦严肃道:“我回来之前,此院禁足,若有人敢擅自靠近此院,无论理由,统统拿下。”
“强闯者诛,其他押解进牢里,等候我归来发落。”
“遵命!”
原来萧家还有牢狱?!杜可一在旁听着,结合前文,仔细一思索,大概也能明白萧弦为何如此严肃。
杜可一不觉冷汗直冒,外面的事情刚平息,难料接下去这家里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愈发忧心母亲。萧弦回过身便安慰她,别怕,待会儿自己离开片刻,但无论出任何事,自己作为家主都有绝对的权利摆平。
随后,萧弦与杜可一入房中,她重束发髻,换了套更加正式而威严的衣服。外衣整体仍呈雪素,却于襟怀袖口处鎏着一脉金边,从肩处亦投下一枝金漆蜡梅,有鹊踏其上枝,起舞飞飞。又见她腰封还缠坠着红色飘带,威风潇洒,让她恍若司管闲云的仙官,某日往人间一探首,偶觉有趣,便托身成个女子来经历。
杜可一看出来这明显是官服,同时也看得出神,而萧弦还在嘱咐她小心谨慎,但也不必过分惶恐。
“伯母的事我会亲自来告诉你。”萧弦最后一句提到。
杜可一抿嘴,接着看向萧弦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嗯…那你小心。”
“好,等我回来。”
出门前,萧弦再对杜可一笑笑,摸摸她的脸,这才旋身,步踏流星,两柄利刃均别在腰间未解。
路上,萧弦思索着可以想到的对策,遂得一计。她进一步吩咐,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对杜可一泄露半点会议风声,然后才听取近侍悉数汇报了具体伤亡情况。折损三部大将,整体伤亡过半,但与为敌的那四家的死伤以及萧弦预估的比起,也算不得多么惨烈。
“好,我知道了。”萧弦淡淡回到。
心思敏锐如她,怎能想不到那群人今日齐聚,不过是趁火打劫,想再从萧弦这里搜刮些油水。
即便不论杜可一遭劫该找谁负责,他们战前又是如何保证要替萧家和萧羽报仇?更何况,在真正见血之前,萧弦已经给过他们来自前三家的珍奇宝物。至于周家的物品,她也放任他们到处劫掠,各自私藏,平日的俸禄佃租分文未有克扣,于情于理萧弦均未亏欠。
萧弦态度坚决地不愿对此事再做补偿,倒不怪她吝啬。若是以此为开口,分家变得对主家事事都需讨要好处、益处,那主家对分家的庇护之益又从何算起呢?
上级的主家好比国家,为下级的分家(公民)提供了合法生存的土壤和资格,下级既然表示了臣服,受上级管辖,就有义务为了上级做无偿的牺牲。若是家国有难(周家针对萧家设局),公民徭役必服,萧弦头脑清醒,不能因死伤而乱了上下级的套。
萧弦是家主,不是商人,手握重权,她要做的并非是与手下人等价交换。而是,在尽量不损害手下利益的前提下,维护主家绝对的权威,从而再用这权威,维持蜀州地界武林的和谐,民生的安稳。
也就是说,萧弦不单单为萧家负责,更要为蜀州负责。
无论如何,除了必要的一些伤亡补贴,萧弦都不可能再答应他们额外的要求,即便她心中也有愧疚。但深谙公私两码事,同时,她隐约又回忆起,最棘手也是背叛了她的徐家似乎已破灭,就剩个孤女徐醉欢。
那么情势或许不及自己想象的那样紧张?萧弦在正式上阶梯跨入堂前,又帮自己解压,以便保持镇定。
远远感知萧弦独特的气息扑来,堂中众人皆惊起,朝向门口,打躬施礼,齐喊:“恭迎掌教回归!”
萧弦浑身挺拔,冷面冷眼,无言,仅拂袖挥手示意请坐,径直走向主位就坐。
众人瞬时被罩在她气息的威压之下,又见她双刃未解,一时间堂内沉寂,唯闻燃烛之声,只待萧弦发令。而萧弦却悠闲地低头品茶,像是忘记了此间身在何处,忽而她才吹吹茶水,无意地问道:“诸位今日,是为讨伐周家一事如何结案而来吧。”
众人听罢,俱心虚,又摸不清她心思,左右相觑。但除周家事之外也无它闲话,只得齐声称道:“正是。”
萧弦缓缓点了点头,将茶杯放下,微抬起正眼瞧了他们一眼,轻笑道:“诸位别紧张,大家都是此役功臣,何必拘谨?”
随后她又沉了沉脸和声气,严肃道:“各家伤亡的具体情况我已获悉,徐家、刘家、孙家痛失首领,本人作为掌教深感惋惜。”
“所以当务之急,应是重选三家的领头人,按照惯例先请各家自荐,然后再由我批准。”
萧弦说着,露出更加惋惜的表情看向徐醉欢。当看到她一身玄色孝服时,萧弦的表情又变作真实,道:“我亦知徐家本次贡献最大,伤亡最重,仅余下徐醉欢一人,那么徐家的家主自然由她继承。”
“其余两家请自行推荐吧!”
众人对此点了点头,并无反对之意,但这根本不是大多数人此行的重点。
稍稍无言地推让了半刻,那失去首领的两家趁着萧弦对他们有所亏欠,代理人先起身发话道:“禀告掌教,刘家伤亡实在巨大,不知可否请掌教再发馈我门些财物,以便重建家宗。”
其他家人一听他开头,立马附和,想利用众口给萧弦施压,便道: “对啊,对啊,掌教,我们家也是损失惨重,望掌教开恩。”
“此一役虽然打出了萧家的威风,为前任掌教报了仇,但也让我们元气大伤,所以……”
“再说了…掌教您难道真的和那个杜姑娘有情么?我们有必要为她动这一场干戈吗?”
“若是掌教不能体谅民心,我们之后恐怕不会再助您出战了!”
…他们混在七嘴八舌里什么都说,但全是真心话,偶然还听到他们谈起杜可一。萧弦仍然保持冷静与安静,听罢重舌纷纭,暗自庆幸他们发言全中胸怀。
等人声熄灭,萧弦才不急不慢地对全体人道:“所有在此战中受伤者均将得到补偿,丧命者将由主家主持厚葬,这不消各位额外费心。”
然后萧弦继续品茶,什么都没再多说。她这回答好似回答了,但又好似没与问题沾边,那刘家发言人略微心急,再次申诉道:“可是,掌教,我门中……”
“刘洋,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你们刘家这次在过程中获取了多少财物?”萧弦打断他,直接问起此事。
代理人刘洋踟蹰道:“我们…”
萧弦也不理他,转换话锋便朝众人去: “你们每一家人又获取了多少财物呢?能否理出一份账本,将数字细细清点出来?”
“如此,我们也好根据贡献大小,公平分配,以便充分修复各家的元气。”
人们没料到萧弦竟会用这样的方法化解矛头,顿时不安起来,堂中依稀嘈杂。现在这个补差的事合理地转变成了他们内部的责任与矛盾,人人心知肚明,但不敢再发声反对,包括刘孙两家。
谁都不愿意将自己暗地里的流水公之于众。收入少的当然希望实施,却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声张,怕得罪他人,收入多的自然保持沉默,大堂又寂了。
沉静中,萧弦环视了他们一圈,忽而冷笑了下,怒气渐寒,下秒便厉声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主家,一切财脂企图藏私,不主动上报所得!这是其一!”
“如此也就罢了,还敢得寸进尺,讨要益处!难道忘记了是谁在庇护你们生存?!忘记了主家的命令无论为何都必须效忠?!堂而皇之地僭越乃至要挟主家,这是其二!”
“其三,杜可一走失,是你们自己甘愿对此负责,现如今还有人为此表达不满!真不知你们对我萧弦到底还剩多少忠心!”萧弦列举完三点,猛然站起,双刃震鸣,屋内温度骤降,明显是她在释放内力。
众人怔住,暗生恐怖的同时忽地有人领头跪下,此人正是全程默然的徐醉欢。
只听她高声道: “请掌教恕罪!我门众人誓为掌教效犬马之劳,理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今日怎敢在掌教面前邀功!”
“为此,徐家将先列出账单,请掌教过目!掌教若要属下分散财物救济弱者,徐醉欢作为徐家家主必不敢辞!”
萧弦好帅!!!她这个家主还是当得比较清醒的,能力强,但实在不善社交,同时这件事也可以看得出她作为统治阶级上层的残酷吧,无论她这个人多么好,这就是结构性的。不过徐醉欢是真的识时务,这个徐家家主她肯定也坐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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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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