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小花的突然造访让我有些意外，不过我没理由不见他，毕竟这房子还是他的，呃，正确来说，这边的几幢房子都是他的。我让王盟先去奉茶，换了件外套去见他。

小花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坐在沙发上，目光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他自己的手机……嗯？不对啊，那是我的手机啊！

我走上去一把从小花手里拿过我自己的手机，在小花身边一屁股坐下：“你拿我的手机干嘛！”

小花这时候双眼总算有了焦距，琉璃般漂亮的眼珠缓缓转过来，然后才转头看向我：“哦，顺手拿的。”

他是怎么“顺手”的，我好像不是很想知道。

这时候胖子也走了上来，到了二楼的小厅，王盟给几个人上了茶就去楼下玩手机了，对于我们有什么事要商量，一点兴趣也没有。

小花放松地倚在沙发上，双腿优雅交叠，自有一种纨绔子弟般的慵懒与风流，我啧啧啧了几声，这天下又漂亮又有钱，还有本事的人真是不多，小花还真算一个。

胖子喝了口茶，难得一副社交的口气表示了一下在北京多受照拂，将来肯定是要报答的，但是估计你什么也不缺，只好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啥的了。

小花的手好像就没办法歇下来，手机被我拿走以后，就拿着茶盏轻轻晃着，茶汤在盏中轻晃，却半点不溅出来。我看了他一眼，他的心思在别处。

我和胖子就开始说起相声，小花从看到我开始始终没有说话，这让我更加不安了。

正当我和胖子畅享退休后的美好老年生活的时候，小花却开口了：“他们出事了。”

我们俩怔了怔。

胖子一拍大腿说：“出事了你早说啊，这半天你运啥气功呢！”

我的心里一惊，来不及计较这个，一把拽住小花的袖子：“出什么事了？”

小花说已经有两天联系不上他们了。

其实这个事情我还不是很担心，心想我们都是下过地的人，这一旦下了地的，谁能一定跟地上保持联系呢。虽然说现在科技发达了，通讯技术也日益进步，但是在古代未知的文明面前那啥也不是。

另外我也有个私心，我刚才还收到闷油瓶的微信了。

我想了想，打开手机给他们放了刚才的那条语音。小花本来一副懒骨头的样子，一听到这个语音就把我的手机又抢了过去，至于第二条的语音，我没让小花听，反正这条跟第一条没有什么区别。

小花没有要求要听第二条，他把第一条来回听了好几遍，微微蹙了蹙眉，指着第一条说：“吴邪，这一条是两天前发出来的。”

我怔了怔，立刻准备发誓，这条真的是我刚才才收到的。

小花没说什么，让我看语音信息上的时间，上面显示是前天的早晨发送的，可是我现在才收到这条微信……难道那里有什么东西是能阻隔信号的？照说通讯信号已经覆盖全球了，怎么还有两天延迟的？

我看向小花，小花在他自己的手机上一顿操作，然后让我们仔细听。他不知道怎么的把我手机上的那条语音消息弄到了他的手机上，然后播放出来的竟然只剩下背景音了。

我之前收到消息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背景音有点毛骨悚然，现在一听更是觉得阴森可怖。从那声音听来，他们所在的地方仿佛是一处极为空旷的地方，但是仿佛在四面八方都有细细的窃语，那种声音让我觉得十分不舒服。

小花一连播放了几遍，最后叹了口气。

我迟疑道：“你真的觉得他们出了事。”

小花点点头：“张起灵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瞎子……现在肯定不好受，但是人还活着。”

我是知道小花和黑眼镜之间有我不知道的手段在联系着，但是我真的很少看到小花……慌乱的样子。

是的，我能感觉到小花严丝合缝下漏出来的慌乱，我问：“你想让我去？”

小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胖子在旁边问了一句：“花儿爷你去吗？”

小花道：“我自然是也要去的。”

胖子忍不住道：“你那里还有人吗？”

小花一时语塞，迟疑了一下：“人……还是有的。”

看到他这句话迟疑的样子，我心里不由得擂鼓，上一次在雷城的时候，小花带去的人全军覆没，自己也受了重伤，将养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那一次，小花带走了北京一半的好手，解家的元气几乎是大伤，这次要是再招人，不知道能招来多少人，虽然说解家有的是钱，但是拿钱换命这种事，做第二次难免让道上的人看轻了去。

胖子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揽住小花的肩膀：“没事啊，有胖爷在呢，我们去接小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走一遭呗。”

我帮小花拍掉胖子的手：“哎，你别去了。”

胖子愣了愣：“……什么？”

我帮小花掸了掸肩膀，不去看胖子的眼睛，用嫌弃的口气道：“你呀就把飘飘和小梅好好地送回去，别给我凑这个热闹了！”

胖子一把拍掉我在小花身上的手，瞪着我怒道：“说什么呢，天真！”

我依然不敢去看胖子的脸：“你说你……想想以前的事情，多少是因为你手多才把我们置于困地的……这次我和小花两个人轻装简行，快去快回，也不去掺和白莲教啊，闻香教啊，那些乱七八糟的教派，你就在杭州安心等我们……”

“你可别说了！”胖子一把拽住我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我没有勇气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闪避着胖子的视线，最后才咳嗽了一下：“你总要想想飘飘的。”

胖子正要发作，小花连忙把他拦了下来：“别别别，我们这次连他们去了哪都不知道，这有啥好吵的！”

胖子碍着小花的面子不好跟我发作，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这时候楼梯上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我们便都不说话了。走上来的人是飘飘，她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些点心和茶壶，一抬头看到我们都看着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

这往后退一步不要紧，可后面就是楼梯，她一下子忘记了这茬，这一下整个人连人带托盘往后面倒去。

我和胖子站的远，小花离飘飘最近，在我的惊呼声中，小花一手稳稳地托住托盘，另一只手则绕过飘飘的腰，在她后腰上扶了一把，把她稳在了台阶上。

小花手上的托盘，茶壶和点心都没有晃出来，当然了，飘飘也没有摔倒。他对飘飘笑了一下，柔声道：“麻烦你送茶点过来了。”

飘飘怔了怔，喏喏地小声说了句：“……不用谢。”大概是马上回过神来，一张脸一下子飞上红霞。

我在一边皱着眉，这一幕我怎么看着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在哪里看到过呢……啊，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偶像剧里好像都是这么演的啊！

飘飘之前没有见过小花，小花这个人在我们倒斗界是一把好手，那在地面上的正常世界也是一个十分风流写意的翩翩公子，而且还具有钞能力，就一般的女性来说，对这样的怕是没有什么抵抗力。再说了，小花从小就跟着二爷学戏，用现在的话说，那是从小就狠抓形体的偶像练习班里出来的……

我想到这里，大有感觉大事不妙的预感，连忙过去把他们俩隔开来，顺手把小花手里的托盘拿过来，另一只手勾住小花的肩膀：“那什么，小花啊，来来来，我们来喝茶啊……胖子，你把飘飘送下来，别又给磕了，对了，小花留下来吃饭啊。”

现在家里做饭这个事情，飘飘主动承担下来，但是胖子也不舍得飘飘忙进忙出的，所以两个人总是挤在厨房推让来推让去的。飘飘一听客人要留下来吃饭，立刻要去厨房整桌菜出来。

飘飘因为刚才的失态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会儿立刻借着要做饭马上逃离了这里，我望向胖子，这次胖子没有跟上去。

小花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样子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我必须得去是吧？”

小花仿佛没有听见我说话，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想了想，在他身边叹了口气，忽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花不太健壮，这可能和他打小就练缩骨功有关，他的肩膀和胖子那宽厚的肩膀不一样，也和小哥的肩膀不一样，相比他们，甚至比起我来，他的肩膀显得更为单薄和瘦削，很难想象，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挑起了那一副重担。

解家能在九门里屹立不倒，小花居功至伟，他很优秀，也懂得取舍，少年当家，自然是年少可欺，那些把他推上这个位置的家族长辈们，揣着什么心思其实人尽皆知。谁都知道解家和霍家都是亲戚众多的家族，霍家以前有霍老太太撑着，秀秀大可以在保护下慢慢成长，而小花……

小花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忽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吴邪，我可以不要命地来救你，但是我没办法这样去救瞎子。”

我垂下眼帘，我知道的，小花身不由己，他的命从来就不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忽然低声叹道：“非不为实不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