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日光透过木头边框的窗户洒进房间,留下一地光影。宿醉使人头疼欲裂。敲门声停了一阵子,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吴邪扶着额头,冲着门口喊了一句“今天不营业,明天再来吧。”
说完看见对面的胖子还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探过头推了胖子几下,“胖子,胖子,醒醒。”
胖子哼唧了两声,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是吴邪在叫他,眨了眨眼,又咣当一声砸回桌子上。
“胖子醒醒,去洗洗再睡。”吴邪颇为无奈,宿醉又在桌子上睡了一宿,只觉得浑身哪哪都不得劲,蓬头垢面,眼睛也睁不开。
敲门声继续响了起来,笃笃声比先前更加急促,像是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吴邪转头看了一眼门外,青天白日也不会有人抢劫,但说了不营业却坚持敲门也不说话就显得颇为奇怪,“青天白日的说了不营业怎么还敲门,连句话也不肯说。”
嘟囔的声音轻轻地,边说着,边拖着拖鞋想开门看看。
瘫在桌子上的胖子眼睛突然一睁,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完了,忘记大事儿了,小哥怕是要劈死自己了。
胖子挣扎着起身,却觉得腿脚无力,“丫的,早知道胖爷就不喝那么多了......”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步一个趔趄地跑向门口。
“我来开门了你急着干什么?”吴邪一手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朋,朋友,应该是我那朋友来了。”胖子扶着门边站稳,解释道。
吴邪眯着眼睛,想了想,笑了一下,“就那贼帅那男的?”说着手下的锁咔哒一声被打开,木质的门扉被拉开一条缝。
过于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刺地吴邪眼睛一眯。
逆着光看不清楚来人,挺高一小伙子,穿着个连帽衫,五官藏在阴影里瞧不真切。
吴邪刚想张口打招呼,又怕酒气熏着来人,只好弯弯眼睛笑着道:“你好,进来吧。”
来人怔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就进了房间。
倒是胖子颇为热情,上去拍拍来人的肩膀,“小哥!”说完嘿嘿嘿地笑起来,“可算把你给等来了,来来来。”
胖子极为热情地想让小哥坐下但此刻店内一片狼藉,且不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光看餐桌和地上的一面狼藉也知道昨晚的战况有多惨烈。至于吴邪和胖子两人,浑身上下就顶着宿醉的光环。
胖子也不嫌丢人,像是认识了很多年,呼噜了一下半长的头发,从沙发上腾出了一小块空地,硬是把小哥安顿了下来,“昨儿晚上和小三爷喝大了,得先收拾收拾。不过你放心,你没有错过什么,今儿晚上继续,就为迎接你!”说完哈哈哈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吴邪没有讲话,他看着屈居在沙发一角的青年,眉骨高,眼睛黑的像一潭水。最难以忽视的是青年背后背的刀,黑色的裹布不精致,但看得出来是一把上了年纪的好刀。
似是察觉到吴邪的目光,青年缓缓抬起头,极黑的眼眸平静地盯着吴邪。
有一瞬间,吴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动作,说句什么话,只能呆呆地回望过去。
眼神交缠,看似有千言万语,可天知道吴邪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标点符号都蹦不出来。
胖子看了一眼两人,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冒出来一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但显然,这并不是抖机灵扔包袱的时候,只好咧开嘴哈哈一笑,“诶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小哥,张起灵”,说罢顿了一下,然后指了一下吴邪,对着小哥说“这是吴家小三爷,吴邪。”
吴邪被刚才的对视搞得浑身炸毛,说不清楚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但眼前这个青年,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既然胖子给了个台阶,也就顺坡下了,他又露出了招牌少年笑容,“见笑了,昨晚上喝大了。”
青年这回总算开口了,他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似是有不着痕迹地微笑,然后轻轻地说“没事。”
吴邪转了一下脖子,趴在桌子上睡一夜加宿醉的结果就是让他觉得浑身被车轧了一遍,转过头,拍拍胖子的肩膀,“胖子楼下就要拜托你了,我真的不行了,先上去换身衣服。”
“诶好。”胖子像是猛地回过神“没事没事你去吧,下面有胖爷我呢,生活技能十级高手,保准给你打扫的跟个明镜儿似的。”
吴邪闻言睇了他一眼,像是不相信似的笑了一下,“不是胖子你行吗?”
“去去去,别打扰胖爷我大显身手,还嘲笑起胖爷我来了,去去去。”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吴邪去了楼梯口,还捂着鼻子,“啧,一身酒味。”
吴邪笑着打掉胖爷的手,临走还叮嘱了胖子一句,“好好招呼你朋友啊。”
胖子状似不耐烦地挥挥手,“行行行,胖爷我保准让你满意,回来半年还成了老妈子了。”
胖子看着吴邪拖着拖鞋踢踢踏踏地上了二楼,声音才小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淡了下来。
他看着吴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嘴唇嗫嚅了几下,最后化成了一股叹息,转头回到餐桌旁,翻着汤汁的盘子和各式各样的外卖盒堆在了那张不大的小圆桌上。胖子想把空着的碟子叠起来,却不小心抽动了卡在碟子下面的筷子,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碟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胖子抬头,看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小哥站了起来,看着他,也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神色不清。
胖子歪着头看了看桌面,干脆暂时放弃,抹了把脸,走到小哥身边,坐了下来。
他几次吸气想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讲起,来来回回几次,最后都化成了叹息。
小哥先开口:“多久了?”
胖子顿了顿:“从长白山回来,就这样了。”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刚从长白山回来那一阵子,他也没表现出太大的问题,我和小花是最先发现的人。小花没让我告诉他,怕他接受不了,我寻思着好不容易从地底下脱身出来,暂时不说就不说,先过两天安稳日子,可能,可能过一阵子就好了呢,但谁知道呢,一直到现在。”
小哥没有说话,他定定的看着前方,但胖子知道他在听。
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小花打着身体检查的名义,带着他去检查过,全身上下检查了三四遍,毛都没查出来有什么不正常,我和小花怕他起疑,就没继续强求他,让他安安生生地回了杭州。”
“小哥这事不是我们做的不地道,天真对你怎么样,他心里想什么,没有人比你更知道,你这么多年,每次失魂症,想不起来事儿,天真他也都一次次扛过去,但你别忘了,你是忘了所有事情,但天真就只有你记不得了。”胖子摸摸口袋,昨儿晚上喝大了,兜里就只剩下一个打火机了,手往茶几底下一掏,摸出一包黄鹤楼。屋子里的光线暗,打火机一打,黄色的火光照亮了胖子和小哥的半边侧脸。
“是我的原因。”小哥双手交握,坐在沙发上。
杭州的深冬依旧处处常青,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却又似乎比长白山更难熬一点。
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胖子没有抽下去,任由着烟草渐渐被火星吞噬,只剩下滤嘴。胖子把一支摁灭,又抽了一支出来,两个人在烟雾缭绕的冬日上午沉默地坐着,没有一个人开口。
在第二支香烟也燃尽的时候,胖子坐直了身子,拍拍小哥的肩膀,“不过小哥也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生生死死都过去了,这么点小事在我们铁三角这不是问题,你看你不也想不起来这么多回嘛,咱仨什么时候生分了?所以小哥你听胖爷一句话,来了就好好住下来,就当是好好养老,咱啥事都不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好过小日子。”
小哥眼眸暗了暗,不置可否。
胖子说完低下头,想把刚才多抽出来的一支烟塞回盒子里,不巧吴邪这时候刚换好衣服从楼梯上下来。
本来稍稍压抑的场景落在了吴邪眼里就变成了,两个介于青年和中年间的男人沉默的坐在沙发上,四周烟雾弥漫,像是电影里两个间谍在牺牲的前夜促膝长谈。而罪魁祸首——王胖子,还在贼心不改地妄图再偷一支烟出来,而这个偷烟贼,在十五分钟前还信誓旦旦可以做好所有家务。
最先察觉吴邪下楼的人是小哥,而胖子还沉浸在自己人到中年沧桑的忧郁中,还想再开口讲两句,结果刚张口就被小哥猛地一拍,到嘴的叹息转了个弯变成了惨叫。
“啊啊啊,不是小哥你干嘛,你再里在不舒服也不能拿我当出气筒啊.......”胖子搓搓被拍的地方,抱怨还没说完就被一声轻笑打断,转头一看发现吴邪正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胖子眼神一转,一片狼藉的餐桌依旧一片狼藉,甚至因为他的不当处理,更多的汤汁渗出来染了一片桌布。
气氛的转化和场景的变换往往就在一瞬间。
他心虚的嘿嘿嘿一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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