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日子像是给自己放了个假,来到熟悉的网吧,温霖继续自己的写作大业。
“近年来,村子里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出事儿的有,去年赵家的闺女听说跟人跑了,上个月韩家的三小子听说腿被摔断了,可比起这些,打工的人拿回来的钱更叫人眼热。
听说打工一年挣的工钱,在地里扒拉两三年都赚不回来。那些打工打了几年的,一个二个都在村里盖小楼房,可气派了。
可那么些出门打工的,也没几个肯带着孩子一起去的,八成都留在家里跟老人了。父母在外讨生活的时候,再懂事的孩子也是拖累。
然而对于葛祥多和颜玉兰来说,家里没有老人,总不能把孩子们单独留在家里。
多好的挣钱机会,让人忍不住嫉妒。可这赚钱机会却因为三个闺女要白白错过,颜玉兰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带了些火气。
葛祥多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但偶尔流露出的眼神都让人胆寒。
易梦河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父母有可能杀掉自己的亲身孩子吗?虽然她现在扮演葛三妮的角色,和葛祥多有血缘关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下午,有个小萝卜头在院子外头喊,“葛大妮,葛二妮,葛三妮,你们出不出来玩儿?”
颜玉兰探头往外一看,十来个小孩都在门外呢。
村里的孩子都有个性得很,大人们可以给他们起乱七八糟的小名随便喊,但是他们彼此之间都直接连名带姓的叫,搞不懂他们在讲究啥。
颜玉兰叮嘱道:“记得早点回来吃饭,注意安全,别下水啊。”
话刚落音,三个孩子已经跑出去和大部队汇合,十几个孩子一溜烟儿跑了。
颜玉兰伸伸懒腰,又躺回床上去了。
葛祥多端着搪瓷杯子,等水温降下去,“让孩子们松快松快没事儿,过俩小时我就去把她们叫回来。”
俩小时没到,刚过了一个半小时小女儿葛三妮就带着一群人跑回来了。
这群孩子在村里圈了个范围玩捉迷藏,一个孩子蒙着眼睛从一数到一百,剩下的孩子分开藏,谁最后被找到谁就是赢家。
一开始很顺利,没多久其他人就被发现了,只剩下葛二妮负责捉人的孩子怎么也找不到,可又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发现葛二妮,其他的孩子也慌了,顾不得游戏胜负跟着一起找都没发现。
找人的孩子扯着嗓子喊认输都没把葛二妮喊出来,这群孩子赶紧找大人帮忙。
颜玉兰和葛祥多急忙搜寻,周围的人家也都来帮忙,没多久就听人道:“找着了,在我家稻草垛子上头呢。”
因着稻草能用来烧火还能和泥垒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稻草垛子,小孩玩捉迷藏有时也会藏里头,但都是拽几把稻草掏个洞躲里面。
这户人家稻草垛堆得高,大人仔细看能发现上头有衣角,小孩子身高不够却瞧不见。
葛祥多跑过去掀开盖在孩子身上的稻草,就看见二女儿安安稳稳的躺在稻草堆上,睡得香极了,这么多人也没把她吵醒。
颜玉兰也赶了过来,眼泪都被急出来了,一把抱起孩子搂在怀里,点着她的额头,气道:“你就是个皮猴儿!尽让人操心。”
睡得迷迷糊糊的葛二妮半睁着眼睛发现自己被妈妈抱着,小脑袋瓜没想太多,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靠在妈妈肩膀上又睡过去了。
周围人:“……”这孩子心真大。
这孩子把爹妈都给整无奈了,颜玉兰和葛祥多谢过周围人的帮忙,一个抱着大的,一个牵着小的,迎着落日余晖归家。
玩游戏把自己玩睡着了吓爸妈一跳,葛二妮并未因此事挨揍,然而当她说明自己是如何跑到那么高的稻草垛上面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爸妈的混合双打。
疼倒是不疼,葛二妮蹲在墙角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颜玉兰和葛祥多都不去哄她。那稻草垛子旁边有棵大树,一根树枝恰好伸在稻草垛子的上方,这孩子居然敢先爬人家树上,再从树枝上跳到稻草垛上面。万一她从树上掉下来,万一她没跳准位置……想想颜玉兰和葛祥多就是一阵后怕。
挨打的是葛二妮,但思考人生的是易梦河。
易梦河的脑子疯狂转动,葛二妮的行为举止太像小孩了,但葛大妮为什么一直那么沉着冷静,比自己还不像孩子,她也是玩家?
也对,从来没说过这是个单机游戏。
农村每逢双号有大集,如果是在单号,哪怕去街道上,也只能在两侧的商店里买点东西。
颜玉兰和葛祥多买了辆二手小吃车,还采购了些桌椅,铁锅一装,炉子一点,做起了卖面条的小生意。
“正宗手擀面!五毛钱一碗!”颜玉兰大集上来了一波人,扯着嗓子喊道。
她没干过吆喝生意的事儿,一时紧张,嗓门太大,吓了蹲在树下数蚂蚁的孩子一跳,周围好些人都在看她。
只一瞬间,颜玉兰的脸红透了,她心里冒出扭头回家的念头又赶紧将这念头压下去。
葛祥多也喊:“鸡架熬了半天的鸡汤,鸡汤面五毛钱一碗。”
鸡架便宜,上面的肉被剃的干干净净,买两个鸡架熬汤就是为了让面里有点荤腥味儿。
吆喝了一会儿,有三个人坐下来准备用餐,这小生意就算是开了张了。
白净的面条卧在汤里,几片青菜作为点缀,桌上放着辣椒罐子和咸菜碗。
有客人加两毛钱添个鸡蛋,边缘被煎得微焦,卖相还挺好。
忙活半天,直到中午,两口子终于收摊了。
下午还要去田里,夫妻俩只能带着孩子下田,让三个孩子坐在田埂上不要乱跑,干一会儿活就直起腰看上一眼。
晚上,劳作一天的夫妻俩围着收钱的纸盒子对坐,仔仔细细把票子和硬币数了三遍,一共是二十一块七毛五分。
刨除一半的成本,今天他们起码挣了十块往上。
两人盘算着,回头干熟练了多卖些种类,生意肯定能越做越好。
理好的钱币压在枕头底下,颜玉兰临睡前在心里念叨:刚干一天就能挣十块,再加把劲,等干好了说不定能一天赚二十。每天挣二十,一个月挣六百!
六百块钱多吗?不多,可他们二人又能怎么办呢?
农村集市上的吃食只能拼死拼活挣上一点辛苦钱,但凡价格多加一毛,都不会有几个人来吃了。
看着颜玉兰和葛祥多越来越累,整个家里的氛围越来越沉重,就连一向活泼的葛二妮都变得话少了,生怕那句话让父母不高兴,招来一顿训斥。
千防万防,人还是防不住倒霉。
这天九点多,颜玉兰正忙着洗碗,葛祥多给客人端面,有人喝多了打起来。
本来战场离葛祥多这地方十米远,可打架的两方越打叫的人越多,也不知怎么打到面摊这儿了。
见这架势不好,颜玉兰跟葛祥多丢下手中物件连拖带拽捞住三个孩子躲到另一条马路边,往人群里钻。
直等了半个小时,葛祥多确定那些噼里啪啦的声音都没了,这才探头看。
‘打得厉害,不知道谁说警察来了,一股子都溜没影了。’
‘不就是喝醉了说几句胡话吗?咋能闹成这样?’
‘喝酒喝上头了呗!一个都挥起啤酒瓶了,另一个不得拎着板凳砸回去……’
‘也是,大上午的醉酒耍酒疯,能是什么好东西?’
热闹看完了,留下颜玉兰和葛祥多面对一片狼藉,被砸坏了好几把椅子,三碗面条的钱没来得及收,今天一天的辛苦钱赔进去也不知道够不够。
易梦河简直震惊,她才当了三天的葛三妮,感觉人生都快没盼头了。每天就是干活、挨训、倒霉。偶尔和村里那些小萝卜头玩闹,都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而她还有个预感,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更倒霉的事还在后面。
果然,次日清晨,颜玉兰打开窗户先往天上瞅了一眼,乌云在上空盘桓不去,小雨滴滴答答下着。这雨一天不停,面摊就得歇一天,颜玉兰和葛祥多连农活都干不了。
整个上午葛祥多都很沉默,颜玉兰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小孩子最是敏感,瞧见大人之间的氛围不对,悄悄安静不敢惹事。
与此同时,村子里诡异的事发生了。村尾沈大爷的小孙子丢了。
‘沈叔病得三天没下床,哪儿还有精力看孙子?要是有人冲着孩子起坏心思,可不就盯上他家的嘛。’
‘沈叔今年刚六十吧?病得这么厉害?’
‘年轻时遭了大罪,特殊时期被批的厉害,临老了身子骨就不行了,听说什么脊椎肠胃都不太好。’
沈大爷倒了,整天四处求人跟他一块找孙子,甚至到了有些疯癫的地步。
但颜玉兰和葛祥多很高兴,夫妻二人用极低的价格从沈大爷手里盘下了集市上的服装铺子,准备改成面馆。
看着夫妻俩的笑脸,易梦河背后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从始至终,易梦河牢记着身份卡上的那句:平日里,你和小姑葛红莲的关系最好,记得给她送三朵花。
村里的花倒是不难找,可这都好几天了,传闻中的小姑葛红莲还未出现。
傍晚,颜玉兰和葛祥多在饭桌闲聊。
‘红莲去老六家里一个星期了,明天差不多该回来了。’
‘走的时候说那头孩子多,农活重,她去帮把手,不超过一个星期……应该就是明天。’
易梦河埋头喝粥的动作未动,没人看见,她的眼神亮了一下。
一觉过后,院门处传来敲门声。
易梦河连忙起身,终于看见了葛红莲的模样。她明明是家中小妹,才三十多岁,但生活的愁苦让她的脸上早早显出老态。
一整天下来,易梦河对葛红莲的印象就是干活,不停地干活。
这头刚下地回来,下一秒就洗净了手开始和面。
和面也有讲究,水温不一样,掺水多少不一样,和出来的面味道都是不同的,除了常说道的“面光盆光手光”外,葛红莲还会多揉一会,让面团更光滑。
盘下的铺子还没收拾好,颜玉兰和葛祥多仍然只能支着摊子卖面。
摆完摊回来,葛红莲揉着肩膀,道:“本来我面条卖完了就打算回来的,来了个捡破烂的大爷,捏着五分钱说能不能喝碗鸡汤,我看面袋子里带剩点底子,就给他煮了碗鸡汤面疙瘩。”
颜玉兰捏着钱票子又开始重数,“挺好,反正鸡汤剩下带回来也是自己家里人喝,留到明天怕坏。”
易梦河清晰地看见,颜玉兰和葛祥多对视了一眼。她预感不好,很不好。
这情景不对,很不对。
易梦河站起身来,看着自己小豆丁一样的身体。十天前,她收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快递,然后整整到了两天的霉,拆开快递后拿到一张身份卡,在当天夜里睡梦中进入这个世界,睁眼就变成了葛三妮。
八天了,她当了八天的葛三妮,还是没有理清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
或许,是要她自己离开。
见到葛红莲的第一天,易梦河就采了三朵野花送给她。易梦河随手放在桌子上,看起来不太满意,道:‘我喜欢白色的花,这些花不好看。’
离谱了,易梦河居然绕着村子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一朵白色的花。果然,重要的任务都是有玄机的。
这天,颜玉兰和葛祥多带着三个孩子买了些东西,给葛家老两口送过去。
葛家老两口看起来不太喜欢这夫妻俩,也不太喜欢这几个孙女,收下东西跟生活费和这个小儿子客套几句就没话说了。
葛祥多也是随意搭了几句话,要说多关心倒也谈不上。
在老两口家里呆的很别扭,不仅三个孩子别扭,葛祥多和颜玉兰也别扭,双方根本就没有共同话题,凑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什么。
没过多久,葛祥多就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父母家。
路上陆陆续续有认识的人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哟!这不是葛老七嘛!听说在集市上发财?”
“哪儿有什么发财!就是卖卖力气挣口饭吃而已。”
“那可不一样,在集市上有赚钱的机会,留在家里守着几亩地有什么盼头?”
“出了门想挣钱还不是要卖力气看人脸色,哪里有呆在家里自在?这年头,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哦。”
“话是这么说也没错。你在外面……”
“……”
经过几轮的寒暄,葛祥多坚守着做人要低调的原则,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给人卖力气吃饭!”
“发不了财!”
“辛苦一点不算什么,还是供孩子读书更重要。”
这么慢悠悠走着,葛祥多带着媳妇孩子来到了大姐家。
在葛祥多的记忆里,父母并不是那么的负责任,兄弟姐妹间也并不是一团和睦,他那些年多亏了大姐的帮扶。
有时候,葛祥多都觉得自己是把大姐当成爸妈了,毕竟他困难时关照他的是大姐,他做错事时训斥教导他的也是大姐。
两年没见,葛祥多连忙走过去,“大姐,你最近怎么样?”
“俺挺好的,你放心。”葛祥春的气色还不错,她看看葛大妮几个孩子,稀罕得很。
葛祥春把人往家里领,说:“这两年家里的日子好过不少,我跟你姐夫农闲的时候也出门打工,就在工地里给人帮忙,一个月下来人家也给不少。你姐夫在养鸡场给人干活呢,得晚上才能回来。早知道你今天到家,我就不让他去了。”
“强强读书不行,他脑袋里缺根读书的筋,实在是念不下去,半年前辍学了,现在在县城一家木材厂上班,不说挣多挣少,起码能顾住自己,够他自己花了。英子读书还可以,在县城念高二,我就指望她考个大学给我和你姐夫涨涨面子……”
葛祥多连连点头,“好好好…大姐你过得好就行。”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大了,现在也不用你和以前一样操心。”
给小弟一家端了茶水拿了糖果,葛祥春面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葛祥多询问道:“这都一年了,老六还没回来过?”
葛祥春提起这事就心气不顺,摆手道:“你别提他,想起他我就来气!”
葛祥多斟酌着道:“其实那事儿也不能全怪他,老六他就是脾气倔了点,心是真不坏。”
葛祥春无奈道:“他可不就是个驴一样的倔脾气嘛,打定主意的事情谁都拉不回来。”
“你说说他!他也就认识那女人三个多月,俩人之间能熟悉成啥样?咋就非要和人家结婚,谁来劝都不听。”
葛祥多:“也可能那女人是真好,老六他是真的中意上了。”
“可那女人都结过两次婚了,身边带着两个孩子要养,其中还有一个是残疾!真成了家,他身上的担子得多重呀!”
葛祥春想起那不省心的六弟,有时是头疼,有时又是心疼。
葛祥多道:“听说那个小的就是腿瘸了点,不影响正常生活。再说了,现在都讲究鼓励教育培养人才,说不定那孩子脑袋瓜子聪明读书好以后还能有大出息呢?”
葛祥春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老六他是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是不想管他了,反正我也管不住。”
葛祥多顺着大姐,说道:“是他不懂事,老让大姐操心,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
在葛祥春家过了夜,葛祥春第二天请来不少客人,让葛祥多陪酒。
酒桌上有时候能显现出人生百态,有的人一味哭穷,有的人为了炫耀吹牛满嘴跑火车,有的人酒后吐真言,有的人酒后胡言,有的人喝多了随地撒酒疯,有的人喝多了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葛祥多其实酒量很不错,颜玉兰没事儿在家的时候也能喝几杯。然而在外面,颜玉兰的形象是滴酒不沾,葛祥多对外的说辞是不胜酒力。
不过葛祥多装醉有一个天然优势,他喝酒每次喝得急了就会满脸通红,哪怕那个时候他并没有醉。
这次是在一个堂叔家里吃饭,酒还没喝两杯,那堂叔便劝葛祥多:“你和玉兰还年轻,什么时候再要一个?”
葛祥多客套道:“我都有两个孩子了,够了,还生什么啊。”
堂叔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没有儿子就没有根啊,那你不是就要绝户了!”
葛祥多的心头已经升起了一股怒火,他勉强将那股怒火压下去,满不在乎的说道:“绝户就绝户呗,我又不在意这个。”
堂叔瞅了眼坐在另一张饭桌上的颜玉兰,对着葛祥多使了使眼色,问道:“是不是你媳妇不打算要了?这种事情是大事儿,也不能全听你媳妇儿的……”
葛祥多已经烦了,回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觉得有两个孩子就够了。”
“我自己就是男人,小时候没感受到爸妈因为我是男孩对我有什么好,长大了也没觉得男人就一定比女人强。”
“我就喜欢有两个闺女,我就觉得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好。”
“那等你老了……”那堂叔还要再说话,坐在旁边的人连忙拦住了他。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接着吃……”堂叔的大儿子过来招呼客人,让老娘把自家老爹拽进卧室去了。
堂叔坐在卧室的床上还有些小委屈,“我就是劝老七几句,我也是为了他好嘛!”
堂叔的媳妇坐在一旁翻着白眼,“我看你这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自己也没活明白,还好意思指导别人怎么过日子?”
堂叔嘀嘀咕咕:“养儿防老,生了儿子才好养老嘛。”
堂叔媳妇在一旁点头,说道:“明天我就去告诉咱闺女,以后每年不用给我们生活费了,逢年过节也不用给我们带东西过来了,以后生病的时候也不用来照看咱们了,反正咱们养老没她的事儿。”
堂叔:“……”
“这就不是一回事儿,你看咱们不是还跟着儿子过嘛!”
“呵!”堂叔媳妇觉得眼前这人脑子里塞得全是面糊糊,“跟着儿子过还得给他做饭带娃。再说了,家里头的东西儿子们分了多少?闺女嫁人的时候带了多少?你要是真打算去跟闺女过,你也得扯下自己的这张脸。”
堂叔吧嗒吧嗒抽着烟,“人家都是这样的。你看计划生育这些年,村里流掉多少女娃娃,不都是冲着男孩去的?”
堂叔媳妇道:“现在新社会不都宣传生男生女都一样。那些人折腾来折腾去,我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事儿。”
过了片刻,酒桌上的氛围又重新热闹起来。
一个跟葛祥多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生女儿也好啊。我大哥家的儿子在沪市工作,一心想在那边买房娶媳妇过日子。你说啥咱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怎么能买得起沪市的房子?我那大哥是为了儿子拼了命了,跟我大嫂一起去沪市的工地上给人搬砖,都三四个月没回来了。”
“可不是嘛,养女儿不用愁买房子的事儿,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这话有理。来,走一个。”
“……”
这顿饭吃的,葛祥多是前半截心里不太舒坦,后半截心里也不怎么舒坦。
探亲结束,回去的路上,颜玉兰看着丈夫一脸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样子,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该不会着凉了吧。”
葛祥多摇摇头,没说话。
易梦河感觉很奇怪,她不像是来求生,像是来角色扮演过家家的,这一天天都什么事儿啊。
认真扮演学龄前儿童的易梦河发现颜玉兰和葛祥多这对夫妻的执行力实在太强了,不过三天,硬是左拉右拽把服装铺改成了面馆。
葛祥多好似突然开了窍,越发重视起交际人情。隔三差五葛祥多就要请人来面馆吃饭,这个大哥那位大姐的,给人赔笑脸时再也不会脸红。
丈夫的转变显而易见,颜玉兰每日旁观觉得心里发闷。
葛祥多不让颜玉兰插手酒桌上的事儿,几杯黄的白的一下肚,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发癫。
厨房的气温很高,颜玉兰穿的短袖上衣被汗湿了半截儿,满脑门都是汗。
风扇对着人吹也还是热,不过也许是天气让人不想进厨房,面馆的生意一直很好。
天空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落下,气温降低,凉风袭来,颜玉兰顿觉浑身舒坦。
店里没请帮工,葛红莲充当小工。面馆开业的时间太早,颜玉兰和葛祥多只好把三个孩子关在屋里,锁上院门,托邻居中午送顿饭。
葛红莲正在摘豆角,见状有些发愁,“嫂子,今儿晚上这天气怕是没啥客人了吧?”
颜玉兰笑着道:“没事儿,等店里的客人都招待完了就收工,今儿个睡个早觉。”
片刻过后,隔壁董老板过来喊:“颜家妹子,有你电话,说是你邻居!”
面馆新开业,还没有安装电话,颜玉兰给邻居留的是隔壁董老板的电话号码。
颜玉兰急忙去接,“唉……好……我现在立马过去,麻烦您了!”
三两下挂了电话,颜玉兰道:“孩子病了,我得赶紧走。”
交代英子几句话,颜玉兰带上钱,在店门口打出租车去医院,董老板急忙跑过来,递上把大黄伞,“这还下着雨呢,快拿着,回头别淋着孩子们。”
颜玉兰接过伞,道了谢。
医院不远,几分钟就到了,颜玉兰顾不得打伞,付了钱直接冲进医院,在大厅里一眼就瞧见了邻居李童。
李童是个高瘦白净的男生,二十来岁,身着白色卫衣与牛仔裤,在人群中很显眼。
见到颜玉兰这焦急的模样,他赶忙道:“孩子没事儿,就是有点发热,医生在给孩子输液呢。”
进了病房,瞧见医生正在挂吊水瓶,大闺女睡在病床上,脸蛋红扑扑的,颜玉兰松了口气。
葛二妮听见病房门口的动静,扭头瞧见来人,扑过来抱住颜玉兰的大腿。
颜玉兰过去探了探孩子的体温,转身向邻居连连道谢。
李童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你家孩子自己机灵,跑出来喊我的。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见颜玉兰要递钱给他,李童连番推拒,迈着大长腿一溜烟儿跑了。
交过医药费,颜玉兰搂着大女儿靠在病床边。
葛二妮窝在妈妈怀里,一五一十讲述道:“姐洗了澡说她有些困,要去睡觉,我就自己去看漫画书去了。看完漫画书以后我瞧着姐不对劲,她脸好红,额头又好热,我想带她看医生,但是我搬不动她,我就出门找人帮忙,刚好李家哥哥在家,他就把我们送过来了。”
颜玉兰见大女儿打了个哈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今晚我们就住这里,你在妹妹旁边将就睡一觉好不好?”
葛二妮点点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一直以来,易梦河牢记自己的人设,当一个沉默寡言的傻闺女。
晚上十点多,窗外电闪雷鸣,孩子们在病床上睡得香甜,吊水挂到一半,葛祥多赶来了。
他明显喝了不少,说话还有些结巴,“我回家,家里没人,隔壁……隔壁小哥说你们在这家医院。”
颜玉兰瞧他这副样子,倒也没生气,问道:“要不你先回去?”
葛祥多使劲儿摇头,“我陪孩子们。”
颜玉兰:“你身上又是汗味又是酒气又是烟味的,都臭了,呆在这儿别熏着闺女。”
葛祥多抓住自己的衣领子凑上去一闻,皱着眉头很是嫌弃。
颜玉兰:“你回去睡一觉,明儿早上洗漱好了再来接我跟孩子们,好不好?”
葛祥多琢磨琢磨,点头应道:“成。”
颜玉兰被他这副呆样逗笑了。”
这一章给读者的感觉很诡异,没错,就是诡异。颜玉兰和葛祥多的表现时好时坏,前面两个姐姐偶尔正常偶尔奇怪,明明是重点目标的葛红莲经常掉线,见不到人,寻不到踪迹。
最重要的是,颜玉兰和葛祥多这夫妻俩正常起来太正常了,完全就是不重男轻女、努力上进、吃苦耐劳、疼爱女儿的老父母。
读者明明感觉到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有种看着主角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寻不到出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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