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上的铃铛响起，玻璃门被推开。六个人鱼贯而入。

店里开着冷气，驱散了夏日的燥热。王瑞雪正在整理货架，看见李迁时笑着点点头。过道里还有几个顾客在挑选零食。

“王姐。”李迁打了声招呼，走过去说明情况。她今天不上班，安梅在收银台，见她过来，把她拉到一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大塑料袋。李迁打开被她塞过来的袋子，里面装着满满登登的红枣。

她愣住。安梅笑得腼腆：“上次你手不是受伤了吗？这是我家里种的枣树打下来的，不要钱，送你补补气血。”

安梅很小就不上学，她妈爸过世的早，靠着她姥姥拉扯长大。后来实在难以负担学费，干脆不上学出来打工。她今年二十岁，笑起来还有点婴儿肥。

李迁轻声道谢，安梅催她快去招待同学。

李迁带她们去靠窗的座位，便利店提供休息的空间很大，也可以称得上咖啡厅。窗边有两张茶色的长方形木桌拼在一起，两边放了长沙发，桌上有几张没收走的餐巾纸。

“等我一下。”李迁说着，麻利的放下书包，拿起了清洁工具把桌子都擦了一遍。

"这里环境还不错嘛。"刘天站在一边东张西望，目光落在饮料柜上，"比咖啡厅舒服。至少不用担心点一杯要四五十块。"

江霁月没说话。

等到李迁收拾好，她从书包侧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擦了擦桌子和椅面，然后才坐下。随后她把书包放在膝盖上。

"想喝什么？"李迁问。她装作没看到。她以为江霁月有洁癖，只是其他了解内情的几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尴尬。

"我去买！"商临说，"我知道这里的饮料在哪。"她拉着夏云书往货架走去，"冰柜里有新出的酸奶，挺好喝的。"

"诶，等等我！"沉松华跟上去，"零食我得好好挑挑。"

"你不去吗？"李迁问江霁月。

"不用。"江霁月说。她把文具袋放在左手边，便利贴摆在正中间，右手边是记录本。"我带了水。"

李迁没多说什么，走到商临她们身边，帮她们介绍哪款好喝好吃。

夏云书挑了一瓶维生素饮料。商临在旁边看到，笑着问她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健康

“你不是最爱喝果汁奶茶吗？”看她这么认真去看背后的成分表，商临忍不住调侃。说着，一边伸手去拿想喝的草莓酸奶。

“不是给我，”夏云书放下，又换了一瓶查看：“是给江霁月。她看起来心情不好，她喜欢喝这个。”商临捏着酸奶盒的手僵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这边人心各异，那边沉松华拿了好几样零食饮料结账，李迁用自己的员工折扣打折，沉松华问李迁能不能再让她刷一次，买半个月的零食。毕竟她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吃吃喝喝，但还是经常快到月底就花干净，只好忍着馋。

李迁自然同意。虽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但她明白，有些关系还是要维系。

她想，如果三天后她离开了，这个世界的李迁有了这些社交关系，以后的生活应该不会太艰难。她想到了这个世界的自己日记本里的黯然神伤，不被理解没有朋友的孤独。

毕竟，这个世界如此特别。

在无数个世界里，只有这里的李迁有一个妈妈。虽然李独立有精神疾病，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但至少......至少她是真实存在在这个世界的。

不像其他世界，那些冰冷的档案里写着"母父不详"，或者干脆是一片空白。

等到她们入座，已经傍晚六点钟。夏云书把维生素饮料推给江霁月，引来江霁月的注目。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坐在商临身边的李迁，觉察到她的脸色沉了沉。

江霁月今天带了iPad，于是六人围着查些资料和看一些视频，寻找报告的方向。看了一些比较火的探店博主和解说娱乐方向的视频后，她们各组讨论。

商临提议："我觉得游乐场是个很好的方向。最近常山枫叶大街的游乐场开放了，还在办什么艺术集市。"

"对，游乐场正好可以调查娱乐项目和客流量。"刘天说，"而且艺术集市也算文化娱乐。"

"那就去游乐场？"商临翻开笔记本，李迁点头没有异议，打开可乐抿了一口

这边江霁月组也出了结果，她们去常山大剧院调研。

"具体几点？"李迁问商临。她想起李独立的药快吃完了，得抽时间去配药。

"两点吧，"商临说，"太晚人多。而且我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五点钟可能要下雨。"

*

周三下午，游乐场比想象中热闹。艺术集市的帐篷在广场上排成一排，像是散落的彩虹碎片。空气里混合着棉花糖的甜香和热狗的咸香。

李迁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到了游乐场。医院离着游乐场不远，今天顺便去医院给李独立拿下个月的药。

前两天她去居委会查了李独立的档案，让她有些意外。原来每个月的医保、社保都有人在帮李独立缴纳，配药也在医保报销范围内。

她站在游乐场入口，看着工作人员正在布置艺术集市的帐篷。

阳光还不刺眼，李迁想着档案里的内容。记录里显示李独立有母亲，也就是李迁的姥姥李孟堂。不过她大概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姊妹兄弟那一栏里面，填写着一个名字：李天庆。按照记录，这个人是李独立的妹妹，李迁素未谋面的小姨。

原本李迁以为李独立的社会保险是李天庆在缴纳，直到看到后面‘现况’一栏里写着两个字：失踪。

李天庆在李独立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已下落不明。

李独立想着，感到后背开始热起来。游乐场开门，人群簇拥而来，小孩子声音此起彼伏。

她抬头看了一眼游乐场巨大的钟楼，上面显示：14点18分。白鸽呼啦啦的被放飞，而后散落在不远处的广场上。

“对……对不起！”

商临从游乐园入口处匆匆跑来，她斜挎着一个黑色大包，跑的有点艰难。跟着一起的还有后面的刘天。

李迁往前走了几步。商临到了跟前，神色愧疚：“对不起啊李迁，让你久等了。”

"都怪我记错路了，"刘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非要往那边走。"

商临摇摇头："是我...我觉得那条路人少一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给大家添麻烦了。"

“没事。”

李迁摇摇头。她从提的塑料袋里拿出两瓶水，递给满头是汗的俩人：“天气热，先歇着喝点水。”

三人找了个阴凉处休息区坐下。商临喝了几口水，感觉自己终于缓过来。又恢复了往常的活力，她打开黑色大包，表情兴奋：“李迁，你猜我带了什么？”

她虽然这样问，但也没等李迁回答，立刻就从包里捧出来一个单反相机。外壳精致，看着不轻。

刘天咽下一口水：“难怪一路上你这么宝贝这个包，里面真装了个宝贝啊！”

"这是学校摄影社的，"商临小心地把相机放在桌上，"我觉得...拍些照片可能对报告有帮助。所以找了我摄影社的朋友借来一天。"

"你会用吗？"刘天凑过去看。

商临点点头："学过一点。"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但李迁注意到她摆弄相机的动作很熟练。

"那我们开始分工吧。"商临调整着相机参数，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刘天立刻说："要不我去......"

商临轻声打断他，"不如我们先看看每个区域的情况？"

李迁把从免费领取处拿来的游乐场地图和简介手册，铺在桌子上。

商临像是小声的自言自语："我觉得……游乐设施那边的光线挺不错的。"

刘天立刻会意："我去美食区吧！我认识几个店主。而且我对那边挺熟的。上周我爸带客户来这边吃饭，那家店的牛排......"

"噢，"商临睁大眼睛，微笑着打断他，"你爸经常带客户来吗？我记得你说他是做建材的？"

刘天的笑容不自然了一下："也、也不是很经常......"

"那游乐设施区..."商临笑笑，继续说，"那边要统计数据，可能会有点麻烦。我去吧，正好可以拍一些照片，当作我们报告的一部分。"

"李迁，"她忽然抬眼，"你要去医院是吗？"她说这话时语气关切，"集市区其实......"

没等她说完，李迁就站起来。商临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她。

李迁很高，虽然只有十七岁。此刻站在她面前，淡淡的看她几秒，令商临心里一跳。

"我去集市区。"

李迁移开视线，拿上桌上自己的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11点半在这见。”说完，没等商临她们反应，便走向集市入口。

刘天扭头奇怪：“怎么走的这么急。”

商临盯着李迁的背影，慢慢收回目光。继续摆弄手里的相机。刘天回过头，忽然觉得商临突然心情很差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刚才冷漠了一些。

“李迁这个人，就是这样，”刘天以为她因为李迁的态度不高兴，“商临，你别生气。”

商临没说话。

刘天来了劲儿，继续抱怨：“她这个人说好听点是独行侠，难听点就是自私。说不定学校里那些传言还有几分真呢，她妈妈……。”

“刘天”商临笑着打断他，“李迁给你带水，你这样说人家，不好吧？”

“这不是当着面不好拒绝吗？”刘天摆摆手，“不然我才不想和她有什么……。”

话没说完，‘嘭’的一声响动，打断了他。

刘天惊讶的看着商临把他还剩半瓶水的瓶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商临看着他的眼神，令刘天以为是看一件垃圾。但似乎又是他的错觉，因为商临表情实在轻松自然：“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扔掉好了。”

"那我们开始吧！"商临突然心情很好的样子，转身往游乐设施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