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迁往集市区走去。顺手在本子上记录着每个摊位的信息。
一个深蓝色的帐篷引起她的注意,帐篷上用银色丝线绣着星星和月亮,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里面飘出淡淡的薰衣草香,一个穿黑色长袍的女人坐在里面,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旁边堆叠着几幅塔罗牌。
在她身后,挂着一张奇特的星图,不是普通的星座图,而是无数线条交错形成了漩涡状的结构,描绘了某种空间的褶皱或者断层。
像是……空间被扭曲的节点,又像是不同维度的交汇处。
李迁盯着那些漩涡看了几秒。它们让她想起了每次穿越时的感觉——那种被吸入某个未知节点的眩晕感。尤其是最中心的那个漩涡,发出微弱的蓝光,仿佛一个永远无法闭合的空间裂隙。
"要占卜吗?"南枝微笑着问。
"不用了。"李迁收回目光,摇摇头。她对这些没兴趣。
"是在做调研吧?"她笑着说,一边收起水晶球,露出下面摆着的塔罗牌,"我叫南枝。今天生意不好,你要是愿意在这坐会儿,权当给我帮忙。我在这里待了五年,从游乐场的设施到游客的习惯,都很清楚。"
李迁想了想,对着那张星图又看了一眼,在南枝对面坐下。
帐篷的阴影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她洗着牌,动作优雅而熟练。身后的星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那些发光的线条像是活了过来。"你看起来......在寻找什么。"
李迁没说话,这种算命的话术很常见。
南枝抽出三张牌,摆在深蓝色的丝绒布上:"正位星星,逆位月亮,正位魔术师。你在寻找出路,却被迷雾困住。就像那些光点,看似散乱,实际上却有它们自己的轨迹。机会就在眼前,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李迁看着牌面上的图案,这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韦特牌,这副牌牌面更艺术化和抽象化,没有一个人物,全是神秘的星象图。似乎跟南枝背后的那副星图是同一套。
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手翻开笔记本,记录着游乐场的一些信息:"这里平时客流量大概多少?周末和平时会有什么区别?"
"每到周末都是旺季,"南枝笑了笑,"尤其是......"
"李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阳光被帐篷遮住,在入口处留下一道剪影。
李迁抬头,看见高扬帆站在帐篷外。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网球服,手里拿着快要融化的冰淇淋。
"你也来游乐场啊?"高扬帆走进帐篷,凉爽的阴影让她松了口气,"我刚下网球课。陪朋友来玩,她去买爆米花了。"
“来做一下调研。”李迁扬了扬手中的本子。
“你们小组好快啊!”高扬帆走到李迁旁边,“下周一就能出个完整的简易报告吧?”
“恩。”李迁给她递了一张纸。高扬帆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冰激凌已经开始滴落了,她接过来,擦了擦,顺手把没吃几口的冰激凌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又颇为不好意思地对着南枝道:“抱歉啊,好像掉在地上了。”
南枝安静地看了看高扬帆:"要占卜吗?"
高扬帆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在李迁旁边坐下,冰淇淋的香草味飘散在空气里,"我只在电视上看过。这些图案都有什么含义啊?"
"牌其实是一面镜子,"南枝说,手指抚过牌面,"它不会预言未来,只是帮你看清内心真正的想法。每张牌都象征着不同的含义......"她慢慢展开塔罗牌,"比如这张'星星',代表希望和指引。"
"那个......"高扬帆忽然开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南枝眼睛一亮,"当然。"说着,从桌子下拿出个小黑板,上面写着:"占卜价格:普通问题38元,感情问题58元,事业学业68元"。旁边贴着支付宝和微信的二维码。
"这个水晶手链是开光过的,"南枝指了指那串浅蓝色的手链,"可以帮你增加运势,买套餐的话只要..."
高扬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口袋:"啊,我现在没带......"
南枝的笑容僵了一下。帐篷里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看着高扬帆局促不安的样子,李迁想起了上次在医院的偶遇。那天要不是高扬帆,她还得花三百块医药费。
说起来,也是欠她的人情。这种被人帮助的感觉,就像什么东西压在心里,让她觉得不安,常常提醒着她什么似的。
"您在这工作多久了?"李迁突然问。她环顾帐篷,目光落在星图上。
高扬帆已经站起身要走,听到李迁的话,转头看她。
"五年。"
"那您应该很了解这里的情况,"李迁说,"如果......"她看了眼高扬帆,又看了看完全没人光顾的帐篷,"如果我们花点时间替您吸引客人,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高扬帆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看向李迁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外和感激。
南枝点头:"这主意不错。"她把小黑板收起来,"那你们想问什么?"
"我就问个简单的,"高扬帆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松,语速也快了些,"就问问我养的那盆花,能不能活到开花......"
南枝开始洗牌。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牌面上留下细碎的光斑。李迁看着那张星图,听着高扬帆问着那个关于花的问题。
"生命总是脆弱的,"南枝抽出第一张牌,"但只要用心呵护......"
"您是说,我每天按时浇水就行?"高扬帆打断她,声音有些急切。
南枝笑了笑:"浇水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理解它的需求。"她抽出第二张牌,"有时候,看似是在照顾它,实际上可能是在伤害它。"
"就像这张牌,"南枝继续说,"有时候我们太过专注于某件事,反而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李迁注意到高扬帆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那第三张呢?"高扬帆问。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害怕什么答案。
南枝慢慢翻开最后一张牌:"每朵花都有自己的开放时间,强求不来,也留不住。重要的是......"
"我明白了。"高扬帆突然说,"就是要给它时间和空间对吧?"她笑了起来,但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你也问一个吧。"高扬帆转向李迁,眼神里带着某种期待。
李迁看着那些牌,想了想:"那就问问便利店今天的营业额。"
南枝挑了挑眉,但没说什么,只是重新洗牌。
"生命如流水,"南枝说,"有时候我们以为握住什么,其实都是虚幻。"
李迁看着牌面上的图案,想起了那些她曾经历过的世界。每一次穿越,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但这个世界......
"但有些东西是真实的,"南枝继续说,"就像今天的营业额,看似是个确定的数字,实际上背后藏着很多故事。"
高扬帆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看李迁一眼。她似乎也在试图理解南枝说的是什么。
帐篷里静悄悄的,气氛竟有些沉重严肃。李迁不喜欢这样神神叨叨的东西,况且全是不知所云的废话。
"恩,懂了。比如今天下午要下雨,"李迁突然说,声音平静,"便利店估计要卖出不少雨伞。"
南枝神秘的表情僵了一下,高扬帆忍不住笑出声。
*
南枝把她们赶到帐篷外发传单。
高扬帆拿着传单,但显得有些茫然。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她想递又不敢递。
李迁发了几张,但路过的人大多匆匆走过,偶尔有人接过传单,看两眼就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
"真的会有人来吗?"高扬帆把传单递给路过的女孩,声音里带着怀疑。
李迁站在一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瞥了眼手表,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约定的时间。
"这样不行,"李迁开口,"没人会对普通的占卜感兴趣。"
"那怎么办?"
李迁看了看帐篷,又看了看帐篷里南枝黑色长袍的打扮。她走进帐篷对着摆弄着塔罗牌的南枝:"这里有多余的道具吗?"
"有倒是有......"南枝说,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不如弄成巫帐篷,"李迁说,"反正艺术集市就是要有特色。"
高扬帆也跟过来,听到这话,她赞同的点点头:“是啊。南枝姐,我觉得布置上有些像觋。” 她指了指角落里放着的觋用法杖,"这些东西显得……。"
高扬帆没说出来。
在这个世界,巫的传统从未断绝。巫不仅是预言者,更是智者和守护者。即使到了现代社会,巫依然备受尊重。而觋,早已成了一个带着轻蔑意味的词。
"你说得对,"南枝若有所思,转而笑嘻嘻道,"我之前是想赚赚小男生的钱嘛。他们之前不是流行,就融入了这些东西。"
她站起身,掀开帐篷后的帘子,从里面搬出一个红木箱子,"我这里还收着些传统巫用道具。"
箱子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一面铜镜,表面浮雕着古老的图案;几串铃铛,摇晃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有一件绣着祥云的红色长袍。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方玉璧:上面雕刻着一位巫,她头戴潇洒的羽冠,在七星下舞蹈,脚下还有六星。
"这是......"高扬帆轻声说。
"闾山派的传承,"南枝说,"我婆婆是闾山派的传人。"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璧,神色郑重虔诚的把玉璧供到星图下的神龛上,"这玉璧上的图案,是以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为象,代表着生死轮转。"
不知道是不是李迁的错觉,她似乎看到星图的漩涡闪了一闪。再定睛看去,一切如常。
"闾山派?"高扬帆恍然记起在历史课上学过,"就是那个发源于江右的......"
"对,"南枝点头,"我们这一脉传到现在已经十几代了。"她抚摸着长袍,"以前主要是驱邪治病,现在虽然时代变了,但占卜的传统一直保留着。"
李迁和高扬帆帮着南枝将道具放到应有的位置。不到十分钟,虽然并没改动太多,但看起来焕然一新。
李迁一扭头就见南枝乐呵呵的拿出一堆易经八卦用品,和桌上堆的水晶塔罗形成奇异又和谐的场面。
她怀疑南枝是不是下一秒能搬出个上帝释伽牟尼巫神三像合一的东西。
南枝见李迁看她,笑眯眯道:“赚钱嘛,什么都得学一遍,什么都得有啰。”
"这样,应该会吸引更多的人。"高扬帆从没感到自己如此开心。她拍拍手,有点忘乎所以,以至于兴奋的搭上李迁的肩膀。
李迁下意识的躲开了,高扬帆有点尴尬的收回手,搓了搓衣角
上香三拜后,南枝颇为骄傲道:"从古至今人们还是更相信巫的预言。那些觋,不过是在拙劣的模仿。"
南枝走出帐篷,将神玲挂起,满意的拨弄一下。清脆带着浑厚的铃声响起,路过的人开始驻足观望。几个女生路过,停下脚步,对着帐篷张望。
"要不要算一算?"高扬帆重新挂上笑容,走上前,递出传单,"我们请来了南方的巫师,专门为大家占卜。"
帐篷装扮一新,且有了闾山派的噱头后,拉客变得容易起来。不一会儿就人满为患。
李迁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要和商临他们集合。她拿出笔记本,走到不远处的集市休息去坐下,写下一些调研信息。
空气中渐渐有了湿润的味道,风中的水汽似乎浓重起来。云层渐渐聚集,天光微暗。
李迁下笔的速度快了许多。
不多时,一杯奶茶轻轻的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李迁抬头,是去而复返的高扬帆。
“刚刚遇到朋友了,我找她借了点钱。”高扬帆解释道。方才李迁的疏离冷淡,让她面对李迁时,不由自主的小心。
见她在写报告,有些犹豫:“我……能坐这里吗?”
李迁收起笔。高扬帆有些紧张:“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是。快下雨了,光线不好。”
高扬帆放心坐下。俩人倒是一时间无话,高扬帆吸着自己的奶茶。
李迁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分钟。她正要说话,却听见高扬帆轻声道
"其实,那盆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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