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摇摇头道:“您多虑了。自然不会有毒。我与您素不相识,今日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便是有人买凶想要谋害您,也不可能指使我、用出在这零食里下毒的手法啊。”
说罢,黎锦又伸手想把零食拿回来。
她的本意,只是想打开自己先当场试吃,打消紫衣女子的戒心而已。
但紫衣女子却不知是误会了什么,反将拿着纸包那只手往后一缩,道:“我不信!你这是被我说中了心虚,想要藏起证据么?”
黎锦苦笑道:“您自然可以这样想,但我实在是没有那个意思。”
紫衣女子便拆了纸包说道:“既是如此,我便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黎锦做的糖雪球,品相极好,皮肉毫无损伤。
西洋白糖似新雪一般,厚实地裹在饱满的红果子上,甚是好看。
酸酸甜甜的香味,似有似无地散发出来,还是很诱人的。
紫衣女子想了想,用指头拈着糖雪球,给自己侍女嘴里一人塞了一个。
“好吃吗?”紫衣女子很不安、又带点认真地问道。
“好吃。”
“还行。”
“太酸。”
“奴婢觉得挺好的。”
“酸。”
“不错。”
紫衣女子的侍女们,倒也是实诚之人。她们似乎并不思量自己说话主人爱不爱听,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主仆关系似乎还不错。
看来这紫衣女子神气虽然倨傲,性情倒未必有多么恶劣。对侍女而言,倒是很不错的主人。
这紫衣女子,衣着华丽、出行也有排场,比起黎锦似还年长个两三岁,不知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千金。
黎锦望着紫衣女子,心中一动,但觉这人倒很合眼缘,与自己年纪也相差不远。
她记起自己年幼时不爱出门说话,在边塞又多待了几年,回来京城后,自然也没什么朋友能够来往,有些可惜。
黎锦暗想自己若还是将军、或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时,本可以尝试下与她结交。
但眼下黎锦的身份只是平民百姓,打这样的主意,别人只会觉得她曲意逢迎、攀高结贵而已。若不愿自取其辱,也只能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黎锦又一想,自己若不是平民百姓,可能也与这紫衣女子从未有机会相识。
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般思量了一会儿,她也就释然了。
黎锦思索的时候,紫衣女子听了侍女们的评价,正在好奇。
紫衣女子面上露出微微烦恼之色,犹豫片刻,索性自己真的拈起一颗吃了。
黎锦看紫衣女子吃了,有些紧张。
她一时屏息,简直不知道该盯着紫衣女子看对方的反应,还是该故作洒脱全然不放在心上。
“还凑合吧。”紫衣女子随口吐了个核出来,“你这‘糖雪球’是怎么卖的?”
黎锦想了想,道:“这一包,本来是送给您的。您若是喜欢,不愿白拿,便看着给吧。”
原本黎锦心中预想的定价,是十文钱一勺。这一包约有两三勺,按说应该按二十五文钱卖,但对方豪富,看样子随便给点钱都不至于少到哪里去,她便说了让对方“看着给”的话。
紫衣女子道:“你这东西味道倒还凑合,但成本应当不高吧。”
黎锦摇摇头,道:“西洋白糖是稀罕货,很贵的。”
以这紫衣女子的出身,当然不会觉得西洋白糖很贵。但黎锦猜想,她多半并不知道西洋白糖究竟是什么价钱。
哪有达官贵人的大小姐会到杂货铺买白糖的?柴米油盐方面,她们应当都是外行。
在西洋白糖很贵这一点上,黎锦所说的倒确是实话。但听在紫衣女子耳中,“很贵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与黎锦说的多半就大不相同了。
紫衣女子听了,又想了想,道:“你现在,究竟有多少‘糖雪球’?”
黎锦掀开白布给对方看,道:“不多,只得这一小锅而已。这是稀罕的东西,本来就没法多做。”
其实是黎锦不敢多做,想试卖一番,才只做了一小锅。但这番实话,黎锦当然也不会和紫衣女子说破。
紫衣女子想了想,又道:“既然就这些,你连锅卖给我罢了。”
黎锦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微微委屈道:“若是连锅也卖给你,我便不能做新的糖雪球了啊。”
紫衣女子道:“你可以买个新的。我也不占你便宜,五两银票可以吧?”
黎锦淡然地点点头,道:“嗯,还可以,够我买个新的铁锅了。”
其实黎锦惊讶极了,连锅若能卖上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钱,她都很满意了。
紫衣女子道:“连白布也给我。若是没有遮挡,难免会落一层灰。”
黎锦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这紫衣女子,竟然直接给了黎锦五两银票。
直到黎锦拿在手里的时候,也还觉得颇为不真实、如同做梦一般。
自己这是遇到贵人了吗?
黎锦心想,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错的,今天看来,也的确如此。
担心紫衣女子后悔,黎锦急忙将银票揣进了怀里。
紫衣女子道:“你下一锅什么时候做?这一锅又能放几天?”
黎锦道:“明天下午吧。我今天没有锅了,还需再买一个新的养起来才能做。眼下天气凉爽,放个三五天问题不大,但我还是劝您早点吃完。”
紫衣女子道:“你明天能到我家送一锅吗?”
送货上门啊……黎锦刚回来京城,对道路、人家都十分不熟悉,紫衣女子的要求让她稍稍有点为难。
黎锦转念一想,紫衣女子这般排场,想是京城中极有身份的贵人,要找她家,应也不难。
于是黎锦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但不知贵人家住何处?”
紫衣女子道:“‘英亲王府别院’你可知道吗?离这不远。”
黎锦当时还在想银票的事情,精神有些涣散。听紫衣女子开口,她本来想也没想地便要说“不知道”,幸而开口前又把紫衣女子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不由得身上生出些寒意。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紫衣女子见黎锦神色惊异了一下,不知何故,便问道:“怎么了?”
黎锦强自镇定了一番,才道:“不料贵人的身份竟如此尊贵,民女实在是甚为吃惊。使您见笑了。”
紫衣女子笑道:“咳,这算什么。天子脚下,我这种人多得是,没什么好稀奇的。我识人交人只论品貌才干,出身倒在其次。你也不用太过自卑。你这容貌,即便在京城贵女圈亦不多见呢!”
黎锦脸色微红,道:“贵人谬赞了。民女出身低贱,怎敢与京城贵女们相提并论?折煞我了。”
黎锦暗想,这紫衣女子性情豁达,果真不错。但为何偏偏是仇家之女呢?果然没甚缘分,可惜了。
黎锦十四岁那年,就已离开了京城。
她十四岁之前,也一向性情内敛,不喜与外人来往,未曾正式涉足过京城贵女圈,所以贵女圈的人,多不识得她,现在看来倒是件好事。
若非如此,在市场上沿街叫卖时,被昔日旧识认出,可如何是好?怕是要羞愧得钻到地缝里去了。
紫衣女子也没怎么关心黎锦说的谦辞谎话,只是道:“明日你若是做好了糖雪球,先送来我家一趟再去市场上卖,能不能够做到?”
黎锦心想,自己若是有了紫衣女子这样的大主顾,还去市场上叫卖个什么劲儿?不如一天只做一锅,专门卖给她。
若是有了闲暇的时间,多想想还能做什么更挣钱的买卖,才是正理。
黎锦暗里虽然是有些心花怒放,面上却并不显露出来得意之色,反而微带难色,道:“我只是个民女。若擅自在亲王府门前转悠,恐遭门卫嘲笑欺辱。”
紫衣女子道:“他们拦不拦你,还不是我定的?我回去时和他们打招呼,你来时同他们说一声便是了。”
黎锦微笑,轻声说道:“英亲王府可不该是随便谁说一声就可以进的地方啊。”
黎锦虽然是不知道别人家怎么样,但她记得当年将军府的门卫就不是这样宽松的,生人进来必须细细接受盘问,还要登记。
紫衣女子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一般的东西,递给黎锦,道:“你拿这个给他们看就行了。”
黎锦接过来一看,形状确实是个信封,里面却是空的。
信封的正面写着两个大字:“放行”。
信封的右下角,盖着英亲王府邸的印章。
黎锦疑惑道:“这便行了吗?”
紫衣女子道:“这个自然。你拿去给他们看便是了。还有疑问吗?”
黎锦犹豫片刻,道:“没有了。”
紫衣女子道:“那我走了。改日再会。”
黎锦微微颌首致意,道:“贵人请珍重慢行。”
紫衣女子走得远了,黎锦才转头对阿诚说道:“可以了,出来吧。阿诚怎么如此怕生,真教人不懂。”
原来阿诚似是很惧怕这紫衣女子,她还未上前来时,阿诚便躲在黎锦的身后、不敢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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