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夏季是闷热烦躁的,汗水落在被烈长久日灼烤的道路上兹拉一声便消散了。闹市区攒动的人头蒙了层雾气,瞧着同挥发差不离。
《纤尘不染》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开机的。
此前两个星期,乔舒瑜和张继顶着大太阳沿着周围城市搜寻了一遍取景场地,最终定在了杉市的一个小县城。演员们在一切准备就绪后陆续抵达。
文鹤下车时有种穿越时空的恍惚感。同行的几个演员都在夸剧组寻找的场地太好了,真有种回到**十年代的感觉。
工作人员引着文鹤往化妆室走,路上刚好碰上了乔舒瑜。
乔舒瑜今天穿着一身和环境很搭的港风复古衬衣,带着太阳帽和墨镜,只露出秀挺立的鼻子和漂亮的唇。
彼时她正和摄影指导沟通机位摆放问题,神色无比认真。文鹤不由得驻足观望了她两眼。
“文老师?”工作人员忍不住提醒她。
文鹤收回视线,继续跟进。
从化妆师的阵容也能看出乔舒瑜对这部电影到底有多重视。文鹤环顾四周,瞧见了好几个常在大制作出现的熟脸庞。
“乔导这次真是大制作啊。”
“听说这次大部分还是乔导自己掏的钱,没拉什么投资。”
“要是没选那个谁当女主演,投资肯定哗哗来啊……”
正说着话,蓝衣配角忽然戳了戳紫衣配角。紫衣服的立马噤声,拉着朋友出去了。
文鹤听完了大部分。她知道这两个配角说的是事实,所以并不恼。她还知道,因为乔舒瑜执意选用自己当主演,有三四家投资公司直接撤资了。
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将文鹤领到了座位上,又客客气气地请来了化妆师。
文鹤垂首看着手机屏幕,并未注意来者是谁。
“又见面了。”化妆师说。
文鹤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那张脸,略带惊喜地转身。
罗箐只手搭载椅背上,冲文鹤挥了挥手。
“没想到是你。”文鹤略带笑容道。
罗箐是乔舒瑜和文鹤合作拍摄的那部电影的总化妆师。那时她便和文鹤关系不错,互留了私人联系方式,后来因为工作繁忙,一眨眼也有许多年未见了。
“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原班人马回归吧。”罗箐打趣中带着一丝慨叹,“可惜舒瑜不演戏了。”
文鹤眸色微沉,带着笑道:“乔导电影也拍的很好。”
“她不演戏真的挺可惜的。”罗箐推着文鹤的肩膀,摆正姿势,“我待过那么多剧组,头一次见过那么有灵气的演员。”
文鹤嗯了声,鼻音很重。
“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罗箐继续道,“坐好,我先给你试妆。”
乔舒瑜为什么不演戏,文鹤心中其实是有猜测的。当年是她把乔舒瑜带进了圈子,乔舒瑜息影的具体原因,大概率是因为和她分手了。
想到这里,文鹤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
“下巴抬起来些。”罗箐托着文鹤的下颌,“不要走神。”
罗箐忙活得很快,不一会,镜子里的文鹤就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化完妆,罗箐望着镜子里的文鹤,眉头越蹙越紧:“我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文鹤还未完全适应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摸了摸略显杂乱的头发:“哪里不对劲?”
“头发不够枯黄,眼神也太傲气了。”
乔舒瑜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整个休息室的目光都落到了乔舒瑜身上。
“该继续的继续。”乔舒瑜边摘遮阳帽边解开衬衣扣子,指间肌肤被太阳晒久了,泛着淡淡的红,衬得指甲很有光泽。
“舒瑜你来看看这样改的怎么样?”罗箐向乔舒瑜招手。
人前的乔舒瑜和文鹤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就连罗箐这样的老熟人都瞧不出她们之间的凝重氛围。
乔舒瑜立在了罗箐身侧,身上的香水味朝文鹤笼了下来。与旁人的喜爱的幽香淡雅不同,乔舒瑜喜爱清冽的凉寒。只是她在外边站了许久,这份清冽似乎也沾染了明媚的阳光的气息。
“头发够了,但是眼神还是太傲。”乔舒瑜避开了与文鹤的对视,“江毓从小山村到大城市,心里是好奇和胆怯的。她得用那种怯生生的好奇的眼光打量周围的一切。”
文鹤低低应了声:“谢谢乔导指导。”
“等会先拍定妆照。”乔舒瑜拔高了音量朝周围人道,“辛苦各位了。”
言罢,乔舒瑜准备离开,文鹤却叫住了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乔舒瑜不好一走了之,只得回首看她。
“乔导手上的防晒要补补了。”文鹤翻出包里的防晒霜,递了过去。
这下,乔舒瑜难以推脱了。她接过东西,轻声道谢。
指尖相触的刹那,乔舒瑜心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下,视线落在了文鹤去掉甲片修剪干净的指头上。
文鹤最先回过神,收回了指头。
没人觉察到她们之间微妙的氛围变化。
*
乔舒瑜一直是是个实干派,拍摄完定妆照就准备摄制第一组镜头了。
文鹤到时,乔舒瑜正和摄影指导商讨镜头摆放位置。
摄影指导远远就向她招手:“文老师,你来!”
文鹤加快了些步伐,行至乔舒瑜身侧。
“你先去试演一部分,我们需要调整机位。”摄影指导说。
乔舒瑜垂眸看着剧本,留给文鹤的只有分明干净的侧脸:“不用了,你按照自己的判断摆就可以了。”
这话是对摄影指导说的,乔舒瑜太了解文鹤拍戏的习惯了——她会仔细观察所有的机位摆放,不要求摄影师捕捉她的动态,而是会随着机位调整去适应所有的镜头位置。
因此文鹤即便是人品被全网嘲,但在镜头面前的表现力却无人质疑。
摄影指导望着文鹤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一幕开拍时,文鹤已经摸清楚了所有的机位摆放,乔舒瑜坐在屏幕后静静望着镜头里的文鹤。
今天拍摄的这一幕是江毓几经辗转从山村来到城市务工,在人挤人的小旅馆听到临铺议论电影拍摄的场景。
江毓裹着红头巾,穿着老式格子衬衣,提着塑料收纳袋从拥挤的公车上下来。
十九岁的她不知所措地立在公交站牌前,眼含怯意地望着川流不息人流。
车内和车外宛若两个世界。车外的人似乎个个行色匆匆,人行道上还有许多打扮的像电影画报里走出的人那样,走路都跟江毓大不相同。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干净整洁的马路上,不明白人和车都朝她涌来,直到有个司机忍不住探出头来叫骂了她两句。
“走路不走人行道还要逆行啊,你真不怕被车撞死!”
江毓恍然醒悟,慌忙跑上行人多的那条道路上。
廉价的塑料手提袋在奔跑的时候裂开了一道口子,江毓面红耳赤地口子拉合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周围人。
她觉得背后有无数道带着轻蔑的眼神像阵扎般落在她的后背上。
也不知行了多久,她才发现自己忘记寻找落脚的地方了。
来之前她问过来大城市打工的张二,自己过去后该住在哪里。张二直接报了个旅馆的名字,让她去寻找,并叮嘱她一定要看好东西。
镜头开始推进了,乔舒瑜看着文鹤停在了路边,背对着人流摘下头巾,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
“给特写。”乔舒瑜目光炯炯,握着对讲机道。
张继无意中瞥见乔舒瑜的侧颜,怔愣了下。
他已经许久没看到乔舒瑜露出这种神色了。就像是无欲无求的人找到了能为之奋斗不息的东西,谈不上疯狂,但绝对有惊喜和期待蕴藏其中。
张继凑到机子面前,和乔舒瑜一道望向屏幕。
文鹤这个眼神太绝了。
她的眸中映着远处的高楼和车流,无助感压得人的心情十分沉重。那一瞬,张继仿佛看到了第一次掌控镜头的自己。理论和实践总隔着许多为止条件,饶是再优秀,还是手足无措,无助又无力。
这还是前几天那个傲气冷淡的文鹤吗?张继在心中问自己。
“过。”乔舒瑜道。
寂静的片场重新喧闹起来,摄影师忍不住朝文鹤比了个大拇指。
文鹤情绪收的很快。她浅笑了下,配合着工作人员补妆。
“人选对了吗?”乔舒瑜转身,微微仰首朝张继道。
张继哽了下,颔首道:“演得不错,很专业。”
“乔导要水吗?”助理递来一瓶矿泉水。
“帮我把眼镜拿来。”乔舒瑜接过,用纸巾擦着额角的汗,又道,“太热了,去把矿泉水都分了吧,群演的不要少。”
助理点头称是。
乔舒瑜正抿着水,头顶压下一道黑影。
她转身,瞧见了文鹤。
文鹤离她很近,遮住了斜撒进来的阳光。乔舒瑜鼻尖萦绕起淡淡的熟悉的香水味。
“乔导,我想看看刚才的镜头。”文鹤说。
乔舒瑜半身略僵,不自在的感觉在心中涌动。
她是导演,文鹤不好让她让开,自己坐上座椅。在乔舒瑜思绪纷乱的几秒钟,文鹤弯下腰,贴在了她肩旁。
那么近,熟悉的香水味彻底笼罩住了她,好似曾经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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