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籁轻轻用力,便抓住了戚玉嶂的衣服,将他拉近自己,低语中带着几分玩味与认真交织的意味:“我们成亲吧。”
戚玉嶂闻言,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嘴角抽搐着,仿佛在思考着封灵籁的提议是否正常。但,他的心中却早已燃起了一股甜蜜的火花。
“美鲛人,你这是唱的哪一出?莫不是吃错东西了?”戚玉嶂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封灵籁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你未娶妻,我也未嫁人,凑一对不正好?”
“不行。”戚玉嶂立即反驳。
“为什么不行?你嫌弃我?”封灵籁反问道。
戚玉嶂喉头一哽,眼底泛起苦涩。他怎会嫌她?分明是怕她一时兴起,日后追悔莫及。他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他强自按捺住心绪,声音却比平日低哑三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话未说完,忽觉颈间一暖。
封灵籁双臂如藤蔓般环上来,发间淡淡的桃香萦绕鼻尖。她仰着脸,眸中跳动着灼人的火光:“好啦,不逗你了。”她指尖在他后颈轻轻一叩,“假成亲引蛇出洞,既能为了临安城除去祸害,又能试试我的新刀。”她忽然凑近,吐息拂过他微红的耳垂,“戚大夫,这般两全其美的买卖,做还是不做?”
戚玉嶂被她那句“假成亲”说的怔住,心中刚涌起的那份热情瞬间冷却了半截。待瞧见她眉梢眼角藏着的促狭笑意,他这才恍然大悟,嘴角勉强扯出个笑容:“得,我算是怕了你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真要成亲......”他顿了顿,眼底泛起几分认真,“总得等我备齐三书六礼,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将你迎娶过门才行。”
封灵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哪需这般复杂?只需置办两身喜服,再让人将婚事宣扬出去,还怕那个幕后之人不现身?”
戚玉嶂皱着眉头说:“临安城可不比无名镇。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再说……”他故意压低声音,“若是真有女鬼索命,你就不怕?”
封灵籁反问:“怕什么?”她神色倏然沉静下来,眸中却燃着炽热的光芒,“既然说了要护着你,自然说到做到。”她忽然展颜一笑,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肩头,“况且我这人最见不得鬼魅作祟,既然撞见了,岂有不管之理?所以……戚大夫你一定要好好配合。”
戚玉嶂凝视着封灵籁熠熠生辉的眼眸,那其中蕴含的不仅仅是侠义心肠,更有无畏无惧的锐气。他的胸口微热,慎重地抱拳道:“姑娘心怀大义,玉嶂岂敢推辞?只是……此案凶险难测,还望姑娘务必珍重。”
封灵籁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有戚大夫这位妙手仁心的智囊坐镇,我呀……”她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俏皮,“连鬼都不怕了呢。”
两人相视而笑。
“师父!美鲛人姐姐!”小曲从他们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乌溜溜的眼珠在他们之间来回打转,“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也告诉小曲嘛!”
封灵籁揉了揉他的发顶:“小娃娃知道太多,可是会做噩梦的哦。”
小曲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果然还是这样,大人总爱打哑谜!
*
三人用完午饭,又在街上闲逛起来。
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踉跄着从暗巷中奔出,他衣衫褴褛,蓬乱发间露出的半张脸布满泥垢,可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两簇幽火直直烧过来。
“咚”的一声闷响,他枯瘦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乞丐嘶哑的声音混着痰音响起:“公子、小姐行行好…我小妹…三天没吃东西了…”他脏污的手指蜷缩成爪,在身前痉挛似的抓挠。
封灵籁心头猛地一揪。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袖中排出几枚铜钱放入对方掌心,手指与掌心相碰,她触到一片冰凉的颤抖。
乞丐突然抬头,她这才看清那张污秽下的脸——分明是个少年。
“快去买些热食。”她催促道。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攥着铜钱消失在巷子拐角处。破败的衣角在黑暗中一闪,就像一片枯叶被黑暗吞噬。
远处传来隐约的咳嗽声,但很快又戛然而止。
小曲怔怔地望着暗巷的深处,那里仿佛蛰伏着一头吞噬光明的巨兽。他低头看看自己簇新的鞋履,又望望街边金碧辉煌的酒楼,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师父……”他拽住戚玉嶂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无助,“您总说临安是人间天堂,可为什么……那里的人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小手指向巷子深处,他的眼神充满了困惑。
封灵籁顺着小曲的手指望去,这才注意到街角阴影里蜷缩着更多的黑影。他们有的像破布般堆在墙角,有的拖着残肢在污水里爬行。他们的眼睛在暗处泛着幽光,像一群被遗忘的孤魂。
这些黑影让他们都为之一颤。
戚玉嶂仰头望去,那些飞檐翘角在阳光中依然流光溢彩。一群白鸽掠过琉璃瓦,羽翼镀着夏日暖阳的金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巷底的铜铃声听到了吗?”他轻轻地开口道,“风吹过,富贵人家听到的只是清音雅乐……”他的话语突然停顿,远处巷底传来一阵幼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把钝刀划破暗巷的黑暗。
封灵籁与小曲闻言,皆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曲在学堂里曾诵读过杜甫的那首《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他深知这首诗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对那些食不果腹、流离失所的人们充满了无尽的痛惜。
封灵籁在未失忆前,长居山中,虽对国事了解不算详尽,但也知晓当今圣上昏聩无能,导致国家日渐衰败。如今她失去了记忆,却仍以为只是临安城的官员碌碌无为所致。
三人静立在长街之上,身后酒楼飘来缕缕酒香,然而这香气却被巷子里腐烂的酸臭所掩盖,两者交织在风中,形成了一种苦涩的味道。
“临安城也不过尔尔,还是无名镇更为宁静美好。等我们解决了这女鬼报复的案子,再找到水东升师父留给我的秘籍,就回无名镇去吧。”封灵籁轻声说道。
“美鲛人姐姐说得极是,临安城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等你们把事情办妥,我们就一同回去。”小曲附和道。
“好,等事情一了,我们即刻启程回无名镇。”戚玉嶂坚定地说道。
*
三人在城里精心挑选了一家成衣铺,选购了假成亲所需的婚服。
成衣铺的掌柜见她们要买婚服,便好心又委婉地提醒她们,临安城内并非成亲的好地方。为了感谢掌柜的善意,封灵籁又特地挑选了一身新衣裙买下。
三人离开成衣铺,正打算返回住处,行至半途,突然一个人猛地窜出,撞得封灵籁一个踉跄。
那人眨眼功夫就坐到了地上,捂着脚腕,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撞人啦!撞人啦!我的脚被她撞断啦!”他的声音大得盖过了周围的喧嚣。
听到动静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周围的小贩与顾客也好奇地围拢上来,将封灵籁一行人与地上的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伙快来看啊,这位姑娘撞了人却想一走了之!”那男子大声喊道。
封灵籁自知理亏,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地上的男子。然而,那人却固执地坐在地上,纹丝不动。
她心中明白,这人是故意撞她的。但初来乍到,又有要事在身,她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她强忍心中的不悦,和颜悦色地对那男子说:“公子,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那男子坐在地上,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你撞断了我的腿,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还有一个瞎眼的娘子,全家老小的生计全靠我一个人撑着。如今我腿断了,做不了工,就没了收入来源。你告诉我,我这一大家子人该怎么活?”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被撞断了腿一般,让周围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小曲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如明镜一般,这分明是那狡猾男子故意撞来,腿伤也是装出来的,怎还反咬一口?他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朝地上的男子喝道:“你这分明是装模作样,想讹诈我们的钱财!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
被小曲揭穿,那男子面不改色,反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小曲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也开始对这名男子产生了怀疑。
而男子眼见形势不妙,干脆破罐子破摔,耍起了无赖。他往后一仰,索性躺在地上,哭天喊地地嚷道:“哎呀,各位公子小姐,你们可得为我主持公道啊!我这么老实本分的人,怎会说假话?莫不是你这有钱的小姐,看不起我们穷人,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
事态逐渐失控,人群中有人开始嚷嚷着要报官。
封灵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盯着那男子冷冷地说道:“不就是想要钱吗?你开个价吧。”
“五十两。”男子脱口而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封灵籁轻哼一声,妥协道:“好,五十两就五十两。”她刚拿出荷包,那男子却见她有钱,又改口要一百两。
这下,封灵籁的耐心彻底被磨光了。她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一时的忍让并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凌。她不顾周围的议论和异样的眼光,俯身揪住男子的衣领,怒声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说着,她扬起手便要动手教训这无赖。
戚玉嶂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她,轻声劝道:“莫激动,这事我来处理。”
封灵籁愤愤不平地说道:“他这种一看便是惯犯,这次让他得逞了,下次还不知要讹诈多少无辜人的钱财。”
她抬头望向周围的人群,声音坚定而冷静:“此人狡诈行骗,临安城乃清朗之地,绝不能容他如此胡作非为。各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们,若有闲暇,可与我一同前往衙门,让县令大人来评判是非。”
她低头看着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你我之间的事,在这里说不清楚。不如请县令大人来做公断,如何?”
男子闻言,脸色一变,讪讪地笑着摸了摸鼻子:“不必了,不必了。五十两就五十两吧。”
封灵籁却不肯善罢甘休:“不行,就必须去衙门。若判是我的错,我便是倾家荡产也会赔你;若判是你的错,那你便脱了上衣绕城中两圈,嘴里还要大喊‘我是骗子’!你可敢?”
周围的人群听得热血沸腾,纷纷附和道:“是啊,就请县令大人来评判!”
男子闻言,脸色铁青。他双手撑着地面,身形如电般往后退去。退到围观人群脚边时,他突然站起身来,拨开人群狂奔而去。
封灵籁反应迅速,立刻追了上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男子在人群中左躲右闪,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热闹可看,周围的人群便如鸟兽散般离去。原地又只剩下了封灵籁三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