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错轨

太阳好久没露面了,天色阴郁,连一丝犹豫的阳光都没有。

江钦走在梧桐道上,脚步一顿,抬起了头。比起阴天,他更喜欢下雨天,因为雨过就会天晴,而阴天却像是会无休止地灰暗下去。

肖付惊在几百公里外的宿舍里呆坐着。舍友和他的同学出去吃饭了。远处传来施工的声音,机器轰隆声,电焊声和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在荒无人烟的午后叫嚣,却被距离降了音量。

在宿舍中的人听来,像是被捂住口鼻的倾诉,模模糊糊透出些落寞凄惶。

为期五天的省内英语联赛,今天是最后一天,肖付惊收拾好行李呆坐着等橙汁儿的消息。

一中严重重理轻文,不管老师还是学生的普遍想法是,只有不够聪明,学不了理科的才会选择文科。这种理念种下的恶果就是,一中进省内英语竞赛复赛的,就肖付惊一棵独苗。

老师们本来对英语复赛没报什么希望,注意力都放在了物理数学化学上,没想到成绩出来后,肖付惊一人进了,而且还是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进的。这是一中十年来第一个进省级英语竞赛复赛的,更何况还是第一,校领导们高兴坏了,

由于大家都没什么准备,当肖付惊被橙汁儿叫到办公室时,被告知:明天跟我去A区参加省内的英语联赛复赛。

他这几天心里本就跟个乱毛线团一样,乱糟糟的找不到出口。听到这消息时一阵恍惚,等他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和一个行李箱已经被塞到了长途汽车上。旁边是橙汁儿,其他都是些说说笑笑,根本不认识的人。

可能是因为快到期末考试了,复赛的行程安排的非常紧凑。上午8:00-12:00上课,下午2:00-6:00考试,晚上还要准备第二天口语考试的稿子。

肖付惊除此之外还要做钟老和老李布置的物理和数学竞赛的试题,几乎是连轴转,有几次晚上睡觉的时候,裤子脱到一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上衣穿的整整齐齐。

这段时间里,他跟江钦聊天的内容仅限于讨论竞赛题目,仿佛多说一点,他体内的火车就会错轨,向不受控制的方向驶去。

可是他想他。

理智无数次告诉他,不应该,不可以,不行。但脑海中每一个“不”,都让他更加确定。他喜欢江钦。

肖付惊抓了抓刘海,垂眼看着输入框中迟迟没有发出去的消息:我下午五点半的车,晚上九点半到。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他抬起手指,点了发送。

“砰”地一声,门被推开了。

肖付惊抬头看,眉头微皱。

这人他不认识,而且虽然表面看上去还算清醒,但浑身酒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应该是喝醉了走错宿舍的。

肖付惊刚要开口询问,眸光一闪,看到这人身后还有一个身影,因为这人太高了被挡在了后面。正是他的舍友,旁边城市三中的人。

“孙旭?”肖付惊起身走向门口。

“对不起。”孙旭很小声地说了句,然后飞快地把门带上,并在外面上了锁。

肖付惊眉头一凛,快步跑过去,“孙旭,你干什么!”

这会儿宿舍楼的人不多,大都结伴出去吃饭去了,大家好不容易从魔鬼训练中脱身,不吃上玩上几个小时,估计不会回来。

这次参加省内联赛的有16个地级市,26个县级市,进入复赛的大概有六七十人。城市多了,人也参差不齐,只是肖付惊只管埋头学习,从没注意过。

他正拍门喊孙旭,肩膀就被一只手钳住了,紧接着他就被翻转过来按到了墙上。

“肖付惊,对吧?”这人个子很高,将近一米九,眯着眼俯视下来,浑浊的酒气喷吐到他脸上。

肖付惊扫了他一眼,视线停在他按在自己肩的手上,冷声说:“手拿开。”

那人摇摇头,“我把手拿开,你跑了怎么办?”

“你想干什么?”肖付惊眼神越来越冷。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傍晚时起风了,教室里门窗紧关着,狂风猛烈地往窗缝中挤,发出凄惨的呜咽声,听得人心惊。

大风像个油漆桶,整片泼过去,天迅速暗了下去。

以前肖付惊在的时候,何寻经常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现在肖付惊不在,他又觉得背后空荡荡的,日夜盼着他回来。

只是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肖付惊都没有回复。不过他不回也正常,何寻将手机揣回桌洞,挠了挠头又继续做题。

钱忆杭最近累的黑眼圈都出来了,他本来身材匀称,现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下巴都瘦尖了。他摸着下巴给肖付惊发消息,要去接他,对方却一直没回复。

他皱了皱眉,肖付惊不回别人消息正常,但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回他消息。难道联赛还没结束?

江钦整个晚自习都把手机放在卷子下,时不时地掀开看看,右眼皮一直在跳。他放下笔揉了揉眼。卷子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是读不懂是什么意思。

他闭上眼吸了一口气,默数7秒,而后缓缓呼气,拿起笔继续写了起来。

放学后他背着书包往外走,心神不宁地看着手机。

已经9:58了,他还是没有回复。

大风呼啸,卷起细小的沙石,刮擦着他的脸。他拉了拉衣帽,被风吹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狂风似乎把周围的人也刮跑了,校园很快就空了。江钦推着车子走出门口,顶着风骑到一处丁字路口时,一辆摩托车径直朝他冲了过来。

对方的速度太快,江钦又心神不宁,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下来。江钦也分辨不出身上哪里疼,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晃着无数刺眼的灯光,耳边传来模糊的摩托车发动机声和说话声。

“站起来啊!”剧烈的耳鸣中江衡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钦,站起来!”

江钦用力一闭眼,眼前的空白渐渐褪去,露出了背后狰狞的脸。他定睛看了一会儿,然后手撑在地上缓缓站起身,阻挡他与外界声音的耳鸣潮水般退去。

“江钦,江衡的儿子。”为首的一个人穿着厚厚的牛仔外套,左边眼睛旁有一道竖疤,手里拿着一根带铁钉的棒球棍,指了指江钦说。

江钦迅速扫了一眼,周围有七八个人,个个拿着一根棒球棍,旁边停着几辆其貌不扬的摩托车,将他刚刚摔进来的路口堵住了。这附近是个老小区,住的都是些老人,即使听到楼下有动静也没人敢管。

江钦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破旧的餐车,应该是没人要扔在那里的。他所在的墙边还有几个空的啤酒瓶。江钦拍了拍身上的土,抱胸靠在墙边说:“你们认识我爸?”

对方可能没想到一个高中生遇到这种事会这么镇定,都愣了一下。脸上有疤的那个人冷哼了一声,“江衡?就算扒了他的皮,我也认得!”

“哦?你们中的人被我爸抓了?”江钦看着他说。

那人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江钦轻笑了一声,双手垂在身旁,“你以为,你们骑摩托车撞过来,我会真的看不到吗?”

那人闻言脸色都变了,左右看看,一群人像困兽一样逐渐聚拢在一起。

江钦突然弯腰拿起一个啤酒瓶,冲到了最边缘的人身旁,冲那人头上猛地一敲,那人“嗷”地一声,手一松,江钦左手夺棒,右脚猛地一踹,那一排人齐刷刷地倒了好几个。

“我操,江衡根本没来,这小子虚张声势!”一人怒喊道。

这老小区没有路灯,周围一片幽暗,江钦矫健地躲到了餐车后。

“他妈的,臭小子敢耍我,给我打,朝死里打!”脸上有疤那人喊道。

“大哥,那那那小子......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他肯定就在这儿,给我找!”那人愤怒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这里太暗了,刚刚他摔过来的路口被堵住了,小区里面他看不清哪里有路。这里他不熟悉,最好的办法是跟马路边那几个人肉搏,然后冲出去。

“江钦,你一个高中生吧,我原来也不想为难你。但是你爸抓了我家老大,我只能抓了你,拿你去换我家老大了。你要是乖乖出来,我保证不伤害你。”

一片沉默,无人应答。

“江钦,我们哥儿几个就是勤勤恳恳做生意的,辛辛苦苦一辈子,原本没想伤人。是你爸断了我们的财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依旧无人应答。

两个身材有些胖的人往一个大理石台子后面戳了戳,朝带头那人摆摆手,示意那里没人。

带头那人冲另外两人偏偏头,示意他们继续往旁边查探。

“江钦,我抓你是要换人的,没必要伤害你,你可要想好了,只要你自己走出来,我保证不动你。不过,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呢,也别管哥儿几个不客气!”

话音未落,两个狼牙棒一前一后当头砸了下来。

江钦手一推餐车,身体向后,躲了过去,他站稳身子往其中一人胳膊上一砸,只听“嗷”地一声惨叫,那人撞到餐车上,其余几人纷纷扑了过来。

江钦踩着斜倚在餐车上那人,纵身一跃,跳到了餐车顶。

那人又是“嗷”地一声,喊的更惨了。

“堵住马路边,别让他跑了!”带头那人喊道。

三个人立马回撤到马路边,其余几人朝着餐车就是一顿猛砸。

这餐车本身就是塑料的,又在这小区里不知道荒废了多久,被那群人疯狂地砸了十几下,终于开始摇摇欲坠。

这种塑料车顶非常滑,车身又摇晃的厉害,江钦几乎站不住。他蹲下身子,看准一人,踩着他的肩膀顺势跳了下去,在半空中回身一棒砸在了对方背上。

“我**!兄弟们,给我弄死他!”那人怒喊。

一群人像饿狼一般围了上来。对方人太多,又都是刀口舔血的人,江钦渐渐体力不支,一不留神被一棒打在了左胳膊上。

狼牙棒上的钉子扎进血肉里,然后又勾连着血肉狠狠拔了出来。江钦咬紧牙,痛得闷哼一声。

江钦一脚将那人踹开,左肩又中了一棒。

“妈的兔崽子,把棒球棍放下,哥儿几个就让你少受点皮肉之苦!”

江钦像没听到一样,一棍子朝一人挥过去。

对方又是一阵怒骂,正打算扑过来。只听墙边突然传来一阵摔酒瓶的声音。

“谁?”一群人突然停住了。

这些人本就见不得光,说不定正在被通缉,此时如惊弓之鸟一般惊惧地看向不远处。

正在几人盯着那堵墙的时候,一个黑影蹿了过来,然后又蹿了过去。

等几人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江钦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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