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江钦吧？”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

肖付奇也冲出来，“妈，我哥他......”

“你哥他今晚不回来。”赵婳冷淡地打断他。

江钦攥紧了拳头，“他在哪儿？”

赵婳冷笑一声，“你是拿什么身份在这儿质问我？”

江钦抿紧唇，客厅的顶灯照在他脸上，毫无血色。

“阿姨，我们都是他的同学。”钱忆杭站了出来。

赵婳瞥了他一眼，她签下那份协议之后，回来的路上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但当她看到江钦站在她面前，想到这个所谓的“同学”跟她儿子的真实关系，胃里一阵阵翻涌，签那份协议最后的一丝愧疚感都消失了，只觉得恶心。

她是个体面人，体面的学历，体面的穿着，体面的工作，体面了一辈子，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叛逆到这种程度，早恋也就算了，可他竟然会去喜欢男人。

长时间的失眠和焦虑让她疲惫不堪，可她仍旧硬撑着，装出一份体面的样子，上下打量着江钦，“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江钦垂下眼，“我的问题，你们别怪他。”

赵婳原本想说些难听的话刺痛他，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眼前这个大男孩不过刚刚成年，身上却没有半点少年气。

肖敬宇看了肖付奇一眼，下巴朝房间抬了抬，“进去说。”

江钦原本还抱有一线希望，既然他爸妈都回来了，那就说明他现在是安全的，没有人可以伤得到他，他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门“咔哒”一声锁上了，“没用的，他看不到你的消息。”赵婳说。

江钦抬眼看着她将包拉开，拿出了肖付惊的手机，手机屏幕是碎的，裂缝里沾了些许灰尘。

江钦将手机屏幕摁熄塞回了兜里，哑声说：“他没有手机......怎么生活？”

赵婳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这句来自她儿子不正当关系的人的关心触怒了她，“我是他亲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的生活我会安排好，用不着你操心！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我儿子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这段时间的惊惧不安，恶心愧疚，刀割般的难受顷刻间爆发，她面对肖付惊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却将最猛烈的情绪以最伤人的方式统统扔给江钦，不知怎么的，见他的第一面她就觉得，这个刚成年的大男孩好像什么都承受得住。

江钦一声不吭地把所有的指责，谩骂都担下了，待赵婳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时，他问：“他还好吗？”

长时间的精神折磨几乎将赵婳的身体透支，现在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她后知后觉地有些虚脱，坐在床边垂头说：“我这个儿子打小就叛逆，我为了管教他心力交瘁，这件事他干的实在太出格了，我管不了了，只好交给别人来管。”

江钦脑中“嗡”的一声，“什么意思？”

肖敬宇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他平时对待肖付惊不像赵婳那么严苛，只要他成绩不掉队，考个好大学，不做那些影响他以后职业发展的事，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自从知道了他儿子在跟男的谈恋爱，他无数次想过，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儿子才会变成这样？

他想了很久，当他看到肖付惊被几个人拽进那扇铁门的时候依旧在想。他恍惚间看到那扇铁门后一片漆黑，连窗户都没有。

“你离开我儿子吧，”肖敬宇说，“我儿子的脾气我知道，你主动离开他，他就能回来。”

江钦来回扫着两个人的神情，仿佛没读懂他们的意思，“你们把他关起来了？”

“对，”赵婳站起身，“你走，他才能回来。”

这个少年比她儿子稍高一点，她仰头眯眼看着他，见他垂眼不知看向何处，嘴唇紧抿，白炽灯洒在他的碎发上，闪着苍白的光。

“我答应过他，不会放手。”江钦哑声说。

“少在这里恶心我！”肖敬宇蹭地起身喊道，“你们这种半大小子懂什么啊，不就是觉得新鲜好玩吗，跟父母作对，跟老师作对显得你们特别有想法是不是？！”

江钦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赵婳看了他一会儿，从包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照片，甩到了江钦面前的地板上，“他一个好好的大男生，原本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和光明的未来，却被你......”她说到这里顿住了，没将后面不堪的话说出来，“你害了他，知道吗？”

江钦垂眼看着地板上皱巴巴又被迫翻折开的照片，都是他亲吻肖付惊的画面，有的在公园，有的在小区附近，有的在学校角落。

照片上的褶皱反射着灯光，两个人抵头亲吻的画面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扎眼。他禁不住偏开头，抿唇看着旁边的空地。

“怎么，不敢看？”赵婳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你知道我看到这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江钦轻轻闭了下眼。

“你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在意他，就别再害他了。”赵婳说。

江钦抬眼看她，“我没有害他，我也不会放手。”他说罢便走向门口，“我就在他房间等着，他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不走。”

肖付奇不记得钱忆杭是什么时候走的了，也不记得已经过了几天，家里乱糟糟的，老爸老妈和江钦在两个房间中遥相对峙。这几天时间老爸老妈还吃了些东西，江钦却滴水未进，坐在肖付惊的床边一动不动。

对峙结束的那天下午，一架飞机低空从小区前飞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线。老妈走进房间，站在江钦面前，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只见江钦扶着床站起身，手紧紧攥着床单，半晌后哑声道：“好，我答应你。”

飞机的轰隆声太吵，他听不真切，索性走到房间门口贴在墙边，听到江钦说：“我说过我会走，但我要见到他。”

老妈皱眉道：“我签了协议，七天之后才能将他领回来。”

江钦扶了下桌子，脸色很难看，“地址给我。”

“你要干什么？”老妈问。

“抢人。”

江钦踉跄着走出肖付惊家门时，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爸......”

茂盛的树林中一道列车疾驰而过，树叶像被鞭打一样猛烈摇晃着，又随着列车的远去而回归平静。

肖付奇坐在列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旁边的爸妈，江钦还有杭哥的脸色，心中愈发不安。爸妈到底把哥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江钦真的要走吗，哥会不会难过？他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他趴在窗上看到远处有一排白墙黑瓦的老房子，他心头一跳，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在老妈床头柜的抽屉中发现的一本小册子，上面的房子跟这些很像，里面还有孔子的铜像，介绍内容无非是讲怎么教育孩子的，看起来像是学院式的辅导机构。

难道爸妈把哥送到那里去了？

目的地到处是茂密的树林，蝉像是受刑似的尖叫。当他远远地看到黑色的檐角和雪白的墙壁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石子绊倒。

真的是这里。如果我早点反应过来，提醒哥，说不定就没这回事了。他自责地想。

这座建筑说大不算大，从外形看起来确实像个旧式书院，里面传出朗朗读书声。大门是黑色的木门，可以看到木门前围了几个身材高大利落的人。

江钦快步走上前。江衡和其他几人转头看过来，其中几人惊诧道：“你这孩子怎么了，怎么瘦这么多？”

“我没事，谢谢你们能来。”江钦说。

众人笑了笑，“害，狐狸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举手之劳。”

江衡拍了拍江钦的肩膀，指了指身后的门，“小恩人要是在里面受苦了，爸爸把这里给掀了。”

江钦点点头，回头看了看赵婳和肖敬宇。

江衡热情地伸出手，“你们是小恩人的爸妈吧？”肖敬宇神色略带疑惑，但还是伸手握了握，“你是......江钦的哥哥？”

江衡笑了笑，“我是他爸。”肖敬宇和赵婳俱是一愣，对视一眼。

“你们的矛盾我听小钦说了，或许我们之后可以聊一聊。”

“我们确实应该聊聊。”赵婳看了看他，又看看江钦。

江衡笑了笑，侧身让开路，比了个绅士的手势，“请。”

江衡，江钦，钱忆杭等人躲在大门的墙壁两旁，赵婳一家人站在门口敲门。铜质的铁环敲在木门上哐哐响，门内的读书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长鞭破空的“咻咻”声，门内传出几声惨叫。

肖付奇站在门前，听的浑身发抖。

很快，朗朗的读书声便恢复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深蓝的长衣布衫的老头探出脑袋来，很有礼貌地问：“赵女士，肖先生，你们有何事啊？”

赵婳面带微笑，“我想过来看看我儿子。”

老头眯眼道：“我们对孩子进行规训的时候，是不允许中途探望的。赵女士你放心，七天后我们肯定还你一个听话又懂事的好儿子。”

赵婳沉默半晌，面带微笑地指了指肖付奇说：“你看我这个儿子也不太听话，想拜托你们帮忙管教。”

老头的眼睛往肖付奇身上扫了一眼，“这孩子看着挺乖巧的啊。”肖付奇禁不住打了个颤。

“就看着乖巧。”赵婳说。

“行，那你们跟我来吧。”老头说。

“把他跟我那个大儿子放到一起吧。”赵婳说。

“那不行，都是单独住的。”

“我大儿子住哪儿呢？”

“这个不方便说。”老头神秘地笑了笑，刚要将三人引进门，江钦腾空一踹，大门被哐当砸在了旁边的墙上。

老头被这股蛮力一带，踉跄着跌坐在地上，看到几个身形高大的人凌空越过。

“狮子，断电，老鹰，录像，其余人，找人！”江衡喊道。他话音刚落，里面一群彪形大汉就冲了出来，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钱忆杭和肖付奇挡在江钦前面，拖住冲过来的人。“杭哥，我不会打架啊！”肖付奇一边躲避着来人的拳头一边喊。钱忆杭扔给他一根木棍，“拿着！”

肖敬宇一边护着赵婳，一边往肖付奇那边冲，“儿子，冲着他肚子打！”

江钦拽着老头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按在墙上，“肖付惊在哪儿？”

“谁是肖付惊啊，我们这里只有编号。”老头道。

江钦捏住了老头的手腕，老头立马痛的喊了起来。“一米八加，男生，皮肤很白，四天前来的，他在哪儿！”

这群彪形大汉在训练有素的江衡这群人面前简直是活靶子，没多久就被一个个地打翻在地。“狐狸，电断了！”狮子喊道。

“他，在，哪儿！”江钦紧紧捏着老头的手腕，几乎将他的手翻折过去。

“后面第三排......第第二个门。”老头痛不欲生，哆哆嗦嗦地说。

“第三排第二个门！”钱忆杭立马扭头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