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下坠

铁门轰然打开的时候,江衡站在门口愣了片刻,随后将衬衣脱下来,走过去盖在肖付惊身上。

江钦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时,看到的是一个黑漆漆的隔间,里面只有一个马桶,连床都没有,肖付惊躺在地上,露出的胳膊和腿上满是伤痕。他半睁着眼,仿佛感知不到阳光和门口的人的存在。

直到江钦蹲在他身边将颤抖的手伸向他的时候,他才转了转眼珠。

钱忆杭呆呆地站在门口,被肖付奇向后踉跄着撞了一下。“你们敢欺负我哥,我杀了你们!”肖付奇握着手中的棒球棍冲了出去。

被送到这里管教的学生趁乱逃窜,与“老师们”扭打成一片。孔子铜像伫立在书院中央,静静地俯视着这一切。

几人护着肖付惊跨出大门的时候,江衡冷眼扫了扫四周,淡淡地说:“掀了吧。”

一行人驱车到附近的医院时,江钦将肖付惊缓缓放到病床上,偏头不敢看他。医生和护士站在床前。

“怎么弄成这样?这些皮外伤不是最严重的,这是中度电击损伤啊!”

江钦走到门口时双腿一软,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他缓缓抬头,见江衡正皱眉看着他。

江钦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觉得的四周的墙壁惨白一片,刺的他眼睛生疼。走廊上洒满了光,阴冷的风却不肯放过他,丝丝缕缕渗入骨髓。

他再一次失去了。第一次用了十七年,第二次只用了四天。

遇到肖付惊之前他没有愿望,遇到肖付惊之后他唯一的愿望便是守住他。可肖付惊的满身伤痕仿佛让他的所作所为变成了个笑话。

他才是伤他最深的那个人。

江钦胸腔闷胀的厉害,他回想起肖付惊缓缓倒向床上时望向他的眼神。

他在下坠,他眼中翻涌的光在枯萎。

一阵腥咸的气味冲入他的口腔。江钦猛地一弯腰,吐了一口血。

“小钦!”江衡连忙扶住他,看着江钦缓缓转过头,带着哭腔,“爸,我错了,我不该进入他的生活。”

傍晚的风拂过窗玻璃时,肖付惊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江钦呢?”他四天内几乎没有进食,打过点滴后身体才恢复了些力气,声音很微弱。

肖付奇跟他爸妈吵了很久,哭累了,攥着棒球棍睡在他哥身旁。钱忆杭正靠在旁边的桌子上,闻声连忙俯身看着肖付惊,“他......我现在去找他,你要不要喝水?”

肖付惊闭眼摇摇头。

“那我去找他,”钱忆杭摇醒了肖付奇,“你看着你哥,”他边大步往门口走边喊:“你等着啊!”

肖付奇抱着棒球棍,连忙揉了揉眼看着他哥,“哥,你好点没?还疼不疼了?”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肖付惊只是闭眼不说话,仿佛刚刚说的那句话只是钱忆杭的幻觉。

钱忆杭跑遍了整个二楼,又迎风跑遍了整个花园,才在一个小凉亭里找到了江钦,和肖付惊的爸妈。

赵婳和肖敬宇自从看到肖付惊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之后,就很少说话了,身躯佝偻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江钦!”钱忆杭冲他快跑几步又慢了下来,声音低了下去,“他醒了。”

江钦转过头,下意识转身迈下台阶。钱忆杭注意到他的眼眶是红的,可那圈红很快便随风消逝了。

几人回到病房的时候,肖付奇正抱着棒球棍出神地看着他哥,肖付惊闭眼躺在床上。

江钦没有说话,缓缓走到肖付惊身边坐下,垂眼看着他手上的伤痕。他手心的皮肤被磨破了,应该是在反抗的时候夺拽那条铁皮鞭子的时候磨破的。

他伸手想要将这只伤痕累累的手放进被子里,却突然被抓住了。他没再动,静静地坐着。

“为什么不说话,”肖付惊闭着眼,“我知道是你。”

江钦努力把喉中的酸涩咽下去,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怕吵醒你。”

肖付惊缓缓睁开眼看着江钦。

“小惊,”赵婳和肖敬宇背对着窗户站着,背后的阳光犹豫而脆弱,惨淡淡的,似乎充满歉意,“是我错了,妈妈对不起你。”

肖付惊仿佛听不见,眸光都没有动一下。

“我只想让你成为最完美的样子,希望你往正确的路上走,我是怕你以后后悔啊!”

肖付惊闭上了眼,在他跟父母之间隔上了一层屏障。

赵婳愣怔半晌,肖付惊紧紧抓住江钦的手再一次刺痛了她。她刚要继续说,肖敬宇拍拍她的肩,摇摇头。赵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夏日的傍晚悠长,很适合散步,窗外时不时地传来闲闲的脚步声和拐杖点地声。江钦竟很羡慕他们。他曾经想象过以后上了大学,可以吃完晚饭一起散步,肖付惊依旧看着他倒退着走,说说笑笑,如果操场上人太多,他会时不时地拽一拽。最后一节肖付惊有课的话,他就提前去教室等他,跟他一起上课也行......

我真的很想。江钦看着肖付惊拧起的眉头和紧闭的双眼心想。但我还是放手了,对不起......

淡淡的阳光逐渐转变为金黄色,斜斜地投射在床头,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便不可挽留地消失了,只剩一片晦暗。

钱忆杭还要准备高考,肖付奇第二天还要上学,两人早已离开。肖敬宇和赵婳也因为与江钦的承诺,答应不待在这里。

时不时地有护士过来问体温,换吊瓶。肖付惊醒了睡,睡了醒,反反复复,一直浑浑噩噩的,眉头紧皱,只是紧紧抓着江钦的手。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肖付惊醒了过来,“江钦,我想吃糖葫芦,番茄的。”声音中透着委屈。

江钦替他拨开落在眼角的碎发,“好,我给你买。”

“我疼。”肖付惊又说。

“哪里疼?”江钦皱皱眉。

“浑身都疼。”

江钦小心翼翼地吻着肖付惊的手,“亲一亲就不疼了。”

肖付惊又顺从地闭上了眼。

糖葫芦是江钦一颗颗摘下来喂给他吃的,肖付惊的手一用力就疼。“好吃吗?”江钦问。

“没你做的好吃。”肖付惊嚼了嚼说,“等我好了想吃你做的。”

江钦的手顿住了。“怎么了?”肖付惊问。

“没什么,”江钦继续将那颗番茄摘下来,“你想吃的时候我就做。”

肖付惊吃了几颗就继续睡了,他在那小黑屋里几乎没怎么睡觉,再加上身体虚脱引起的高烧,清醒不了多长时间就又困了。

江钦打开手机见江衡给他发来消息。

人民搞笑艺术家:小恩人好些了吗?

江钦:好多了,刚刚吃了点东西睡了。

人民搞笑艺术家:那个育圣书院是违法机构,利用一些电击惩罚和极端的□□伤害来对学生进行规训,我已经把相关的录像和资料递交给当地派出所了。这种类型的非法机构有很多,最常见的就是戒网瘾的和戒同所,他们会通过电击来让当事人对上网或同性产生恐惧。小恩人有可能是反抗的比较激烈,所以对方使用的电流强度格外高,造成了中度电击损伤。

江钦看着屏幕,不敢想象肖付惊是怎么熬过去的。

人民搞笑艺术家:这种通常都会给受训人造成ptsd,让他们一看到网络或者见到同性就会联想到被电击的痛苦,小恩人被电击的程度比较高,他有没有怕你?

江钦想到肖付惊主动抓住他的手,心头颤的难受,好一会儿才给江衡回过去:没有。

江衡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了个“嗯”。

江钦看了眼,刚要将手机屏幕摁熄,便见江衡又发过来一句:最近不要乱跑。

江钦皱皱眉:什么事?

人民搞笑艺术家:没什么,以防万一,我担心有些人狗急跳墙。

江钦回了个“嗯”,将手机揣回了兜里。其实一年前他们在那个夜市遇到王吒的时候,他神神叨叨地说江钦三年内有血光之灾时,他也并非完全不信,只是他不在乎。

不管怎么样,肖付惊不会再有事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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