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首都星系出发的飞船,首先要通过首都星附近的跃迁点离开第一星系,随后先后通过十几个跃迁点,才能到达第八星系的中央星。
余岁和江沉渊乘坐的飞船不是官船,申请到的航线也更远,到达的也不是第八星系的中央星,而是那颗臭名昭著的“3787星”。
——一个法度混乱,聚集着各种黑户的法外之星。
余岁穿着单薄的T恤,刚踏出飞船便感受到一股寒流扑面而来。
偌大的星港几乎空无一人,落满灰尘的行政台、报废了不知道多久的显示屏,缺胳膊少腿的椅子……整个星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荒芜感。
江沉渊跟在他身后下来,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见他站在原地没动,自动自发地凑了上来:“怎么了小少爷,被这儿的落后震惊了?”他将衣领翻起来,“这儿是第八星系的边缘,星港没有船,废弃了很多年了。”
余岁侧头看他:“你之前来过?”
江沉渊耸了耸肩:“没有,但这颗星球很有名啊……联邦的法外之地,被人类文明遗弃的星球,如果不是还在「塔」结界的范围内,几乎都开除联邦籍了。”他朝着不远处指了指,不远处肆虐的风沙中,模糊不清地可以看见一个不断闪烁的光点,“那是「塔」在这颗星球上的信号点,朝圣者的教堂。”
关于「塔」,余岁倒是知道一些。
传闻百年前,人类在和虫族的抗争中几乎全灭,是八位天才献祭自身,化作了八座「塔」,伫立在八个星系的中央星,形成了如今这道连人类科技都无法破解的结界,抵御了虫族的入侵,维护人类社会的安宁,让人类文明得以延续和发展。
「塔」在联邦人们的心中,不仅仅是一个传说,更是一个信仰,所以除了八大星系的中央星外,每一个星球上都建有信号基站,用来接收所在星系「塔」的信号。
如果说「塔」是朝圣者们的朝圣地,那各个星球的信号点自然就成了信徒们的教堂。
“这颗星球这么落后,还有朝圣者么?”余岁忍不住问。
江沉渊闻言倒是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当然。”他也看向那个模糊不清地光点,“越落后的地方,这样的人越多。”
余岁听懂了他的意思。
当物质匮乏,人们才需要精神上的寄托。
不知为何,一个画面在余岁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跪伏在一个形状诡异的硕大高塔前,神情狂热,口中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众人不停跪拜着,即便是额头出血也不停止,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样,人群此起彼伏,余岁的心里陡然一痛。
他不自觉地捂住心口,弯下腰来咳嗽了两声。
“怎么了?”江沉渊搀住他的手臂。
余岁摇了摇头,那混沌的场面像是突然绽放的烟花,转瞬即逝,他还来不及抓住些什么,所有的画面和感觉都瞬间消失了。
他缓了缓,低声道:“我得去信号点。”
江沉渊有些诧异:“信号点?你是信徒?”
余岁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江沉渊解释自己的灵光乍现,但脑海中的场景分明是朝圣,如果亲眼见到信号点,他或许能够想起更多的东西。
江沉渊见他不愿意回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小爷我就送佛送到西,再提醒你两句。”
“这颗星球沙尘暴是间歇性出现的,每次持续的时间不等,我来的路上查了下,这次的风暴结束大概是今晚,你先在附近找个地方歇脚,等沙尘暴过去了,一直往西走,大概走个两三天就能到信号点附近。”
江沉渊挠了挠头,似乎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但他看了看余岁那张素白的脸,又想起这一路上这人对自己盲目的信任,还是有点无奈地泄了气:“这儿是第八星系结界的边缘,旁边就连接着第八战场,所以这颗星球上比起联邦通行的货币,从战场带下来的虫族残肢更值钱,很多亡命之徒为了赚快钱,会哄骗那些初来乍到的人组团非法越过结界猎杀虫族……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不要被骗了。”
说罢,他提高了声音:“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我该走了,后会无期了小美人。”那副游刃有余的轻佻神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别太想念我啊。”
余岁一皱眉,还没来得及对他轻佻的态度作何评价,身高腿长的青年已经顶着那头耀眼的金发走远了。
萍水相逢,在这偌大的星球,或许两人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想到这点,余岁难得地收起了对江沉渊的嫌弃:“江沉渊,谢谢。”
江沉渊的背影顿了顿,但没回头,他抬起手摇了摇,消失在了星港的出口处。
星港虽然破旧,但好歹也算是有所遮挡,一走出星港,外面弥漫的黄沙就迅速席卷而来,余岁拎起领口捂住口鼻,才能勉强在这漫天的沙尘暴中正常呼吸。
风沙刮得他脸生疼,这沙尘暴实在有些厉害,余岁只能后退两步,退回了星港。
在这儿等到晚上吧,如果江沉渊说的没错,今晚沙尘暴就会停了。
余岁在墙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靠在墙边开始闭目养神。
“天使会降下甘霖!”
“天使会拯救我们!”
“天使……”
混乱的画面扑面而来,在余岁的脑海中交织、缠绕。
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一张又一张的脸交错出现,狰狞的、哀求的、感激的、愤恨的表情互相交叠,让余岁头痛欲裂。
“谁是……天使。”冷汗浸湿了余岁的后背,他猛地坐直身子,睁开了双眼,“谁是天使!”
“哎哟!”眼前一黑,余岁的额头狠狠撞上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朝后一滚,发出了呻吟声,“我去……你突然坐起来干什么啊!”
那如潮水般袭来的浓烈情感渐渐从余岁的眼底褪去,他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微亮了,昨夜漫天的沙尘暴已经褪去,露出了澄澈干净的晴朗天空。
“喂,和你说话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啊!”面前那个被撞滚出去的身影再度不满地发声,余岁才注意到刚才自己似乎撞到了人。
面前瘫坐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一头乱糟糟的红发,眼瞳也是红色的,仿佛燃烧的烈焰,此刻正捂着额头怒气冲冲地看着余岁。
余岁张了张嘴:“不好意思。”
小少年瞪了一眼余岁,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你怎么在星港睡觉?”
余岁不是很想回答他,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走出去,立马被少年拦住了去路。
少年怒道:“你怎么回事,我问你话呢!”
余岁看他一眼:“我似乎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少年一噎,瞪圆了眼睛:“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余岁垂眸扫他一眼,抬脚就朝外走。
三番两次被忽略,少年更生气了:“你不是想知道天使是谁吗!我知道!”
余岁顿住了脚步。
在那不知道算是记忆还是梦境的画面中,无数张脸反反复复地告诉他“天使”能够解决一切问题,那些眼底对“天使”的存在狂热的信仰让余岁心口突突地跳,未知的感情席卷了他。
见到余岁因为自己一句话停下了脚步,少年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不是要走吗,现在还走吗?”
余岁回过头:“你知道天使?”
少年立马道:“我当然知道!”
余岁刚要追问,星港的入口处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些不入耳的脏话。
“确定那小畜生是跑到这儿来了吗?”
“当然,我亲眼看着的。”
“等我抓到他,一定要把他的头给拔下来!敢骗我……”
少年听见这声音,方才还洋洋得意的脸顿时一僵硬,他上前两步抓住余岁:“帮帮我,你帮我躲过这些人,我就告诉你天使是谁。”
见到余岁不说话,少年急了:“我要是被抓走了,就没人告诉你了!”
两句话的功夫,一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就冲了进来。
带头的是个只有一只眼睛的高壮男人,手里提着一把骨刀,看起来是用某种巨兽的骨骼打磨而成的,雪白锋利。
少年一见他们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刷”地一下躲到了余岁的身后。
星港里空空荡荡,只有余岁和少年两个人,对面的那群人一眼就锁定了少年,带着冲天的怒火朝这边走了过来。
“小子,敢骗你秦爷我,你真是活腻了……”领头的男人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来拽少年。
少年吓得脸色煞白,死死拽住余岁的衣角,嘴里不断碎碎念着:“算我……算我求你了,我和你道歉,你帮帮我吧!”
一只白的有些病态的手伸出来,猛地攥住了壮汉的手腕。
壮汉一怔,下意识抽了抽手,却发现眼前这只手坚若磐石,他竟完全抽不动手。
壮汉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警惕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底。
面前的青年有着罕见的黑发黑眸,有些苍白的肤色,和一张漂亮的有些过分的脸,似乎带有某些贵族血脉。
“这位是?”壮汉问道。
余岁松开了手,壮汉猛地后退两步,被自己的下属接住了。
“我有点事要问他,你们先等一会。”余岁道。
壮汉在心里不断地计算着面前这人的战斗力。
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握力却格外的大,似乎是有贵族的血统,但身上穿的又脏兮兮破破的……看不透,完全看不透。
“老大,就这么个柔弱的,一起拉走算了,给他什么面子!”一旁没搞清楚状况的小弟叫嚣道。
壮汉回头猛地甩手删了他一个巴掌,低声道:“小声点!一个孤身出现在3787星上的人,你以为真像看上去那样柔弱吗!”
——如果他知道余岁是怎么来的,只怕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了。
“行,你先问,我们和这位小兄弟有点恩怨,等你问完了,我们还得找他清算。”壮汉思考良久道。
乌泱泱一群人就这样坐在了不远处。
“你真要把我交给他们?”少年咬牙切齿,“你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居然这么阴险恶毒!”
余岁拧眉:“你和他们的恩怨,我为什么要管?”他道,“天使是谁?”
少年冷哼一声:“你没救我到安全的地方,休想我告诉你一个字!”
余岁的耐心也有些告罄,沙尘暴于昨夜结束,下一次袭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得赶在下次沙尘暴之前赶到信号点。
至于天使……既然这个小少年知道,那这颗星球上,一定有别人知道。
想到这儿,余岁道:“你不说就算了。”说罢就要走。
少年连忙拽住他的衣角,急得满头大汗:“别,别走啊!你知道那群人找我干嘛吗!他们想拉我非法越过结界去给虫族当口粮!”
什么?
余岁的脑海中浮现不久前江沉渊离开前和他说的话。
“很多亡命之徒为了赚快钱,会哄骗那些初来乍到的人组团非法越过结界猎杀虫族……”看来说的就是眼前这些人了。
见余岁态度有所缓和,少年急忙道:“他们是本地的一个团伙,专门抓没有反抗力的人去第八战场边缘,用无辜的生命吸引虫族的注意,他们在后面猎杀,你看见他手上的骨刀了吗,那就是从第八战场猎的!”
余岁顿了顿,还是没走。
少年大喜过望,以为自己说动了他:“你……你愿意帮我吗?”
“有个朋友曾经告诉我,非法越界是不好的事,而且……”余岁道,“我挺想要那把骨刀的。”
少年:?
替天行道×
想要骨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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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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