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底色

林见屿下晚自习回家,听到楼道里一派热闹。

走到四楼时发现自家的门大大咧咧的开着,对门也是。走廊像深渊,深渊里是热闹的人群光影,还有隐隐绰绰的死静,那些热闹像炸弹,轰隆隆炸得人头皮发麻。

聂研真站在所有视线的最中央,她就是这样,只要出现,就可以掠夺所有人的视线。

而林见屿的亮相又是一次重磅登台。

“小屿回来了?”

“这么晚出去干嘛啊?穿得这么漂亮,去约会啦。”有阿姨笑着开玩笑。

聂研真看了她一眼。

林见屿最讨厌这样的话。

她会生气,她想,林见屿一生气,场面就会变得不好看。

而像她预料的一样。听到这话的林见屿就像巴甫洛夫用作条件反射的试验狗,被轻飘飘的言语刺激的愤怒和无法预见的难堪迅速涌上大脑,于是她重重的关上了门,大门砰的一声,砸出巨大的声响,像锤子敲碎玻璃,沉重的打碎了所有人的热闹,于是人群开始变得寂静起来,看不见的尴尬在空气里发酵。

林见屿快步走进客厅,看到林柏淮和任素梅难看的脸色,周围人的神色窘窘。

而林柏淮扬起了手,那是他一贯的进攻动作。每次林见屿不听话,或者下了他的面子,男人就会摆出这个动作。

但是他到底没扇出那巴掌。任素梅阻止了他。

毕竟在自己家,闹大了不好看。

林见屿立定,站到那位阿姨面前,女人圆圆的脸上画了双上挑的眉,滴溜溜转的眼珠子透出丝狡黠的刻薄,顺着眼尾是上了年纪的眼角鱼尾纹,此时漾出一抹假笑,虚伪求和道:“开个玩笑而已,小屿你何必...”

她冷笑着回答:“阿姨,玩笑是双方都觉得有意思的事,才叫玩笑,您这玩笑,我可受不起。”

看着客人的难看神色,任素梅连忙打圆场,“小孩子乱说什么,去去去,回你卧室去。红梅啊你别和她计较,这孩子脾气怪...”

红梅阿姨特别不喜欢林见屿,总是爱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正好,林见屿也不喜欢她。

后面在说什么,她也懒得再听,一闪身便钻进了卧室。

长大是件好事,她拥有了关上卧室门的权利。

长大也是件坏事,她好像离期待的自己,越走越远了。

林见屿坐在床上,像泄气一样向后倒,于是上半身完全放松栽进床铺,床柔软的包纳了她和她的坏心情,她抬起右手臂遮住眼睛,隐去了明明绰绰的光影。

今晚第一次去上晚自习,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艰难,很多时候事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提前的预设把自己吓倒生了畏惧,便丧失了尝试的决心。

她恍然明白,因为这份不敢直面自己的懦弱,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

晚自习的课不算难,甚至算得上颇有收获。

人机李老师见到她也吓了一跳,收回了预备发,“人呢?速度到班级”的手。

上了半小时复盘开始两人分组练习,坐林见屿对面是个活泼开朗的短发女孩,热络的和她搭话互加了一波微信,甚至单方面约定下次分组还在一起。

她不擅长拒绝别人的热情和示好。抿了抿唇,也没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所以需要伴侣,也需要朋友。她暂时不需要伴侣,但需要几个朋友。

“猫猫”不能算伴侣,林见屿缺爱,所以也谈过网恋,而网上的cp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就像养了只赛博宠物,负责消解情绪价值。林见屿又作又缺爱,寂寞时总想要人爱她,虚幻的也行。但她讨厌前男友那些**横生的爱和自大无比的管束。她想要的是,清澈又偏执的,独一无二的,完美的,但又没那么完美的爱。

周越越老是说林见屿矫情,属于文青病发作的浪漫主义幻想,怎么可能会找到这样的爱。她说“你结婚时一定要叫我啊。我一定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奇葩能降伏你这个妖女。”林见屿每次听到都嘿嘿笑。

不完美才是林见屿心目中的完美,完美如聂研真,像满月,挂在天上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又偏偏让人趋之若鹜。

而她却只想要一个破月亮。

不完美,就不会被太多人惦记牵挂。

猫猫单纯,肯定是把她当成知心知底的好闺蜜,所以才想用这独一无二的恋人关系拴住她。她也曾经是个占有欲作祟的小女孩,对小女孩的心思,她猜应该大抵如此。

猫猫是暂时的朋友。

林见屿知道女孩子和女孩子即使牵手十指相扣,绑定情侣关系都不算什么的。她以前和聂研真就是这样,玩第五人格改cp名互相犯贱,周末放假回家也十指相扣,怎么也黏不腻。

任素梅说当时的她和聂研真像连体婴,聂青与也说,像一对姐妹花。

而她看着聂研真长长的睫毛,手指把玩着她柔软又冰凉的指尖,心底暗暗偷笑,和聂研真扯上关系,那属于是自己高攀了。

是的,聂研真这么好,即使悲观如她,也曾想过永远这件事。

她想永远永远和聂研真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曾经是想过的。

聂研真礼貌回应了楼上大妈旁敲侧击的给她孙子补课的请求,聂女士转向她,眨了眨眼,又补充几句解释道:“研真这几天还有论文没写完呢,这孩子赶着回家,系里导师安排的任务还没弄完,她导可生气了,最近有点赶,过几天看吧。”

聂女士转移话题是一把好手,又捧场恭维楼上大妈新挑的珍珠项链,把对方夸得花枝乱颤,又开始交流起保养心得。

聂研真看着她妈,今天穿了白底缀蝴蝶的蕾丝裙,蝴蝶从肩膀飞舞到裙摆,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就像妈妈一样,是只享受人情交谊,漂亮轻盈的漂亮蝴蝶。

林见屿很擅长给聂青与的裙子取名字,她管粉色波点的叫草莓味阿尔卑斯,红底编织的是文成公主,破洞流苏的是丐帮帮主。

今天这条裙子,如果按她的命名习惯,应该是花蝴蝶。

成年人面对孩子的话题不外乎是那几个,在读书的督促学业,快毕业的唠叨工作,没谈恋爱的又关心恋情,恋爱已久的催结婚,结婚了的又在催生小孩,生了小孩之后又转到孩子的教育问题。

即使看起来开明如聂女士,也不可避免的催过聂研真谈恋爱。

可以说,林见屿才是聂女士所期待的那种孩子,漂亮聪明又温驯,虽然骨子里有几分天然的反抗偏执,但人生大事上到底还是会遵从长者的安排。她是标准的,在传统普通家庭里成长的普通小孩,有一些普通的烦恼,但也有普通人的幸福。

而聂研真最被她妈念叨的,就是她在面对自己人生选择时高度的主体性,她基本不参考别人的建议,只自己做决定,而一旦决定了便不会回头。

聂女士总骂她偏执。她不语。她是个擅长伪装又趋利避害的人,平时装得好,别人看不透,只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展露自己性格的恶劣。

这本该是两家邻里的拜访,突然演变为一场集会起源于时机不巧。聂女士刚准备敲门,变故是从楼上大爷大妈带孙子下楼散步开始的,见到聂研真时,秦安安不情不愿的看了一眼,又急忙低下头,转到奶奶背后。急得他奶奶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快和你聂姐姐问好。”

聂研真有些想笑,秦安安才7岁,刚上一年级,而聂研真快研一了,刚刚22,两位一年级碰面,年龄差了15,叫阿姨也不为过。楼上大妈居然还让秦安安叫自己姐姐。

不过是几分称呼上的讨巧罢了。

秦安安被拎到和聂研真打招呼的台面上,“姐姐好。”

聂研真摸了摸他的头,小朋友虎头虎脑的,小孩健康细碎的头发从指缝钻出,密密麻麻得像新生的细草。聂研真也轻轻笑了笑,“安安你好。”

秦安安偏了偏头,但没有抗拒她的触碰。

秦奶奶秦爷爷却莫名开始激动起来,又问了聂女士几句,得知她们打算去林见屿家里拜访,也杵在了门口。

任素梅开门时见一大群人挤在楼道口有些吃惊,看到最前排的聂家母女,又有些明了。

她早就和林见屿说过,聂研真回家可是大事。

虽然仍有些一头雾水,但热情的她仍把大伙邀进了门,任素梅和林柏淮都喜欢热闹,任素梅爱麻将,林柏淮爱喝酒,各有各的玩法,却偏偏生了个不爱凑热闹的女儿。

家里的每次聚会大差不差都演变成了女人在餐桌打麻将,男人在客厅喝酒,而小孩有的在阳台打闹,有的则专心致志的看电视上的动画片。

真糟糕,聂研真想,她又把事情变成林见屿讨厌的样子了。

明明是想来求和的,反而变成了一场挑衅。

林见屿最讨厌这些热闹。她最恨任素梅打麻将,也最恨林柏淮喝酒。

“我爸爸身体里有一只野兽。”

聂研真问:“为什么这么说。”

林见屿反问她:“你觉得他怎么样,我爸爸。”

聂研真偏头想了想,“很好。”

林叔叔在有些地方显得有些过于**,他是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对林见屿管束严厉。但确实是个顾家的好男人,任阿姨也炫耀过,她在家里除了做饭,什么家务都不必做。洗衣,洗碗,教训林见屿,全部交由林叔叔一首包办。比起其他粗心的男人,他记得在每一个适合的节日给任阿姨转账,买喜欢的礼物。

而他严厉教养的女儿也看起来争气,漂亮乖顺成绩也好,没什么让他费心的叛逆之举。

最重要的是,他也很爱林见屿。

“一旦喝酒,那只野兽就会跑出来。”林见屿说,“有些男人一旦喝了酒,就会变成他自己。”

当时的聂研真没懂是什么意思。

而她看着酒过三巡狂乱吹嘘,高声叫嚷,暴躁易怒,甚至想踹门教训女儿的男人,她恍然明白了。

那种常见的霸道,控制和狂妄自大的本位主义。是林见屿最恨也最不堪忍受的东西。

也是林见屿隐藏在乖顺外表下那娇纵肆意扭曲性格的自毁,那底色的根本源头。

小屿:讲个地狱笑话,知道为什么我爱甩巴掌吗,和我爹学的。

真真:宝宝以后不许甩巴掌了,手会疼,你想扇谁就告诉我,我来帮你甩ヾ(`)ノ”

作者:.....聂研真你还记得自己高贵冷艳完美学神的设定吗?!!!!不要恋爱脑发作随便打人啊!孩子大了不听话有没有人能管管啊(尔康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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