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秉诺竟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他满心期待,持请柬去了蒋府,心情愈发紧张。
比起在大哥婚仪上,自己忙前忙后地张罗。参加蒋夫子的婚仪,秉诺以宾客身份入席,只需要落座观礼,聚精会神全看一对新人。
蒋夫子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季小姐虽蒙着盖头,但俩人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新娘子身边,着淡粉色衣裙,打扮清秀的姑娘,不是灵儿是谁。
灵儿跟在新娘子身后,小心提醒着,一副紧张却又认真的模样。
秉诺看到灵儿的一瞬间,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秉诺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周围一切都凝结了,眼里只有她一人。
秉诺坐的那桌都是昔日进学的同窗,与蒋夫子关系不错。大家也是许久不见,开席后迅速热络起来。
不多时,蒋府一小厮走到秉诺身边,说:“诺少爷,蒋夫子说有事要您去帮忙”。
秉诺听了忙起身,随小厮前去。
给蒋夫子帮忙,蒋夫子忙着敬酒呢,自己能帮什么忙。
这借口编得实在不怎么样。秉诺边走边摇头,暗笑怕是信口胡诌来了。
小厮领秉诺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库房外,做手势请他进去,自己就告退了。
秉诺立在门外。许是被算计久了,警惕性愈发高了。他一时迟疑,没有敲门。
这时,门从里面被拉开。
灵儿探出头来,神情紧张,环顾左右无人,便拽了秉诺进去。
没见到的时候,日日夜夜思念。
远远瞧见了,又怎么都看不够。
现在真见面了,还是在空无一人的库房,秉诺却腾得一下脸红了,脖子也发烫,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灵儿出落得愈发漂亮了,脸盘圆圆似是发光一般,眼睛炯炯有神,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灵儿发现这灰老鼠较上次见后,长高了不少。身上的衣裳很衬他,见了让人眼前一亮。竟还有点翩翩少年的意思。
灵儿心里高兴,眼中都溢出笑意,仰头跟秉诺说:“好久不见啊。”
秉诺低声说:“好久不见,咱们这么见不好,别被人看见。”
灵儿看他一副紧张的神情就莫名很想逗他。
于是顺着他的话,装作满脸天真地问:
“怎么不好?觉得咱俩干什么了不好?”
灵儿凑得近,大大的眼睛直盯着秉诺看,看得他脸更红了。
灵儿见状更是笑眼弯弯,说:“我是谢谢你帮了我父亲,肯定是你去和程将军说情了吧。大恩无以为报!”
她说着一本正经后退一步,向秉诺行大礼。
秉诺连忙扶她直起身子,忽又意识到不妥,缩回手来。
他急急解释道:“没有没有,季大人本就无过,不当受此待遇。”复又认真问:“季大人可还好?”
灵儿不知在想什么,想得愣神。
她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父亲好着呢。大恩无以为报。只是救父之恩,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看她沉思的模样,秉诺以为有什么要紧事,侧耳细听。
却听这姑娘,轻飘飘说出这么一句大逆不道,哦倒还不至于,这么出格的话来。
他听完震惊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灵儿把秉诺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很是得意自己阴谋又得逞了,笑得前仰后合,说:“啊哟,笑得我肚子疼。对不住对不住。今天实在替大姐高兴,失态了失态了,吓着你了吧。”
秉诺低着头,不说话,似是生气了。
灵儿才勉强控制住表情,她脑筋一动,调转话题,又问:
“你有新大嫂啦?如何?”
秉诺能感受到得到,灵儿今天是真的开心。
这还算是个正经话题,秉诺正准备回答。
灵儿眼睛咕噜一转,又古灵精怪地问:
“你是不是很羡慕你大哥,也想娶亲啊?”
她看着秉诺脸色,从刚刚恢复正常,瞬间又涨红的样子,真是笑得眼泪也出来了。她这次笑得直接蹲在了地上。
灵儿还不死心,仰着头,边擦眼泪,边笑着问:“你准备何时娶亲啊?”
这时秉诺的脸色已经红得都发紫了,连耳根都红了。
但他倒是回答了,嘴里似是喃喃说了句话。
灵儿蹲在地上没听清,她起身凑近秉诺,问:“什么?你说什么?”
秉诺满脸涨红,却语气郑重,一本正经地说:
“看你的心意”。
灵儿给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愣了半晌。
等她突然想明白的那一瞬间,风水轮流转,轮到她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了。
她皮肤比秉诺黑,不似人家脸红起来白里透红,她红起来真是红得发黑。
秉诺眼里闪过一丝轻笑,小丫头。
然后他给这完全石化的姑娘手里塞了一个纸条,说:“我先走了,别被人瞧见。以后你有事写信给这个地址,我能收到。来信的时候,把回信方式也写给我。”
灵儿收下纸条,呆若木鸡。
秉诺走到门口,似是想起什么,回头问:“你一个人能回了正厅么?”
见灵儿点头,秉诺才推门离开。
灵儿一个人愣神。
反复琢磨了几十遍,什么叫看你的心意。
是要娶我的意思么?跟家属一个意思?
她又感到一阵剧烈的心跳,气都喘不过来了。
婚仪之后,秉诺返回军营。
他继续埋头踏实苦干,不敢有丝毫懈怠。
入秋后,他腰疼犯了几次。
不知是受凉,还是劳累过度的缘故。每次犯病都严重得几乎无法站立,全靠皮带勒紧硬撑,才能勉强直起腰。
这病跟着自己久了,秉诺也知道身体的极限在哪里。要光说抄抄写写、跑腿的活还行。但若是再挨罚受刑,怕是整个人都要彻底报废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腰怎会变得如此金贵。
除了仔细保暖,秉诺能做的就只有做事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力争不犯错不被罚。因此凡他经手的文书,都再三核验,不敢出丝毫纰漏。
也正是这严谨的做事态度,凡跟秉诺合作的无不交口称赞。但干得好了,活儿也就越来越多。
各式例会过后,秉诺就得通宵达旦整理例会纪要。
保证这纪要第二日一大早,就呈现在程三爷的几案上。
根据程三爷的意见,修改后,誊抄若干份,发与各营队。
京师送往朝廷的密函也是秉诺的活儿。
这差事并不难,只是耽误不得。
一次,秉诺得了密函已是入夜,外面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秉诺拿油布将信函裹得严严实实,揣在怀里。披上斗笠,骑上马就冲进了暴雨。连夜赶路,第二日一早将密函送到。
辛苦倒也没有白费,跟在程三爷身边时日渐长,秉诺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尤其是打量程三爷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意。
如果看到父亲双眉紧锁、脸色阴沉,则非召唤,秉诺就无声无息一般坐在角落干活,连呼吸都放缓,不给程三爷半点爆发的导火索。
秉诺甚至默默整理了一个名单,把所有易惹父亲发怒的人和事,都列了出来。凡遇到容易踩雷的活计,秉诺都会万般小心,避免引火上身。
观察琢磨了几个月,秉诺倒发现了一件奇事。
原本跟父亲如死对头一般的叶浩将军,自今年兵会之后,仿若与父亲成了朋友似的,再无交恶。
小心经营的几个月里,秉诺不声张,不邀功。
只是踏实苦干,尽全力把所有活都做好。
想往上爬吗?
不见得,只是怕被罚而已。
因而一直到入冬,秉诺也就被罚了两次而已,而且都是小罚,无关痛痒。
一次是自己誊抄的档案抄错了一个字。
本就是归档用,错一字也无大碍。但撞在了程三爷的气头上,命令秉诺一卷档案全部重抄。秉诺实在是白天还有别的活,只得挑灯夜战,连夜誊抄,足足抄了三个通宵。
待他顶着两只熊猫眼与父亲交了报告,程三爷看都不看一眼,只说保存起来。
秉诺端正态度,心里没有埋怨,只是提醒自己下次万分小心。
再一次,程三爷与部下议事。临近晚饭,点了涮锅。
当秉诺捧着铜火锅从伙房,急急匆匆走到营帐门口时,他抓着铜火锅把手的手掌已经被烫得如火烧一般。
秉诺在帐外报告:“程将军!铜锅子来了!”
屋内交谈声不绝,隐约听到程三爷喊了声“进”。
锅子实在烫得拿不住了,秉诺并未确认,就撑开门帘走了进去。
帐内几位将军还在开会,几案上堆满了地图。程三爷似是没看到秉诺进来一般,继又主持讨论。
秉诺心里暗道,完了,怕刚刚那声“进”是自己的幻觉,父亲并未应允。秉诺不敢擅动,只得端着滚烫的锅子一直站着,再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一直到大家讨论结束,秉诺手掌已经烫得没有知觉了,程三爷才漫不经心地说:“放下吧”。
秉诺小心放下铜锅的一瞬间,都怕松手时皮肤会黏在把手上。好在没有。他迅速缩会手,恭敬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那手上有冬日洗衣留下的冻疮,伙房帮工时留下的刀伤,如今,双手内侧,又布满了水泡。
但毕竟是外伤,养养也就好了,并无大碍。
除此外,一连几个月,平安无事。
写得时候觉得好甜,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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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看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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