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力捷并未闲着,收拾停当后就向北安兵士了解秉忠的情况。
获悉,秉忠本次随一编先锋营出战,任三队队长,统领三十多兵士。
他尽职尽责,战前准备每日几乎都要忙碌到深夜。
果然一直到晚间,秉忠才匆匆赶来。身边还跟着齐瑞。
许久不见,秉忠眼圈发黑,不修边幅,一副疲惫的样子。但这掩不住他眼睛里跳跃的火星,对战场杀敌的激愤,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秉诺太理解这心情了。
秉忠进帐来,他见了黄力捷便笑了,说:
“劳烦黄队长还辛苦跑这么远,我与父亲说了多次,完全不需要。但他坚持,就是不答应。诶,我也拿他没办法了。”
黄力捷恭敬答道:“将军也是一片关怀之情,我等一定护您周全。”
齐瑞一年未见护卫队的兄弟们了,见了十分兴奋。他向黄力捷拱手道:
“黄队长好!许久未见,甚是想念!”说完挨个同昔日队友打招呼。
他见了秉诺,更是惊喜道:
“你也来了!你跟着黄队长一起?”
齐瑞说着就贴近秉诺身前,拉着他胳膊前后晃。秉诺无奈笑笑,这都在北安师历练了一年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秉诺道:“是。许久不见。”
他一面又向秉忠见礼,拿不准是该喊二哥还是程队长。
秉忠已率先开口,说:“秉诺你怎么在这儿?”看到秉诺也来了,他满脸惊奇。
黄力捷解释说:“是将军安排的,让程秉诺一齐护卫。”他只是转述,并不多解读补充。
秉忠思索了片刻,微微一笑,道:
“明白了!父亲定是要我俩互相帮衬,兄弟俩上阵齐杀敌,成就一段佳话!”
说着他亦是上前,将胳膊搭在秉诺肩膀上。
秉忠顺势凑近秉诺,低声悄悄与他说:
“难得父亲苦心,给我俩这机会历练。你可知,父亲还给你找了门亲事,是我母家郑家。我也是刚得的消息,这可是大喜事啊。嘿嘿,提前偷偷说与你听,高兴高兴。”
秉诺尚未反应,齐瑞已是听迷糊了。
年纪到了自然要说亲,只是郑家?他怎记得与秉诺往来的是季家的姑娘?自己记得没错啊,季家二爷的姑娘啊。
他脱口问到:“啊!怎么是”
只是他下半句还没说出来,袖口已被秉诺紧紧拉住。
齐瑞立刻明白了,打哈哈说:“哈哈,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复又把满肚子问号咽了下去。
黄力捷掏出一个包裹递与程秉忠,说:
“这是将军让带给您的。”
秉忠把手从秉诺肩上取下,笑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带什么东西?”
他性格本就大大咧咧,当众毫不避讳地打开了包袱。映着烛光,包袱内的物件发出闪闪金光。
是黄金软甲,程三爷的护身软甲。
众人眼光都齐刷刷地盯着看。大家都是只听闻,不曾见过。
秉忠讷讷笑道:“多谢,多谢黄队长。”
他赶紧将软甲包好,收了起来。
秉诺立在一旁,全程平静地看着,似事不关己及一般。不过也确是与他无关。
黄力捷后又与秉忠商定了作战中的护卫方案。
护卫队既要相互缜密配合,又不能过于显眼,免得引起敌方注意,反被重点攻击。
一切商定后,秉忠与齐瑞返回休息。毕竟临近战时,所有人都得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
秉诺自听到要与郑家议亲的消息后,便联想起了之前的所有细节。
最为直接的联系,便是大哥婚仪上,郑家长辈对他过多的关注,和莫名的打量。他猜测,兵会最后一日的庆贺宴上,父亲也是要考验自己对程家、甚至对秉忠的忠诚。甚至,他还想到,自己在京师为父亲作文书的日子,怕也是父亲要训练自己,以后做秉忠得力助手。
再加上与秉忠母家联姻。当前途与婚姻都为了同一个目的绑在一起时,自己的未来注定是成为秉忠的附庸。
至于为何看得上自己,而非他人?
秉诺自嘲:
许是过硬的能力,扎实的功底。但可能最重要的,是无条件的顺服。
秉诺没有丝毫的激动,或者头脑发热,反倒是异乎寻常地冷静,且坚定。
他走到黄队长身旁,悄声说有事请教。便请黄力捷出了营帐,一起到了帐外没人的地方。
秉诺开门见山,问道:
“秉诺深知此举唐突冒昧,只想请问队长,是否知道程将军派我来担任护卫一职的目的是为何?”
黄力捷听后确实有些惊讶。
过往的桩桩件件,都能看出程将军对两子的安排截然不同。程三爷在亲信中也从不避讳此事。
黄力捷见秉诺素来不声不响,以为他是知道的。但他今天这么问,看来并不知晓。
黄力捷看秉诺诚心实意地问,不忍瞒他。想来他早晚也会知道,便轻声说:
“将军有意培养你为秉忠的左膀右臂。”
秉诺只是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迟滞半晌,他平静地说:“明白了,多谢黄队长。”
黄力捷不放心,又补充安慰说:
“想来你二哥以后是要接程将军班的,且青出于蓝,前途不可限量。你跟着他,做个副手又如何,大有可为。”
秉诺只是道:“明白,多谢队长。耽误您休息了。”
黄力捷没有说出口的,还有一段程三爷对秉诺的评论。
那日,程三爷部署好秉忠的护卫人员后,与秦林说:
“别看秉诺不声不响的。他能力强,主意又正,是个倔性子。我熬了他两年,就是只鹰,也该服管了。以后就把他并在秉忠身边,帮衬着。眼皮子底下,量他也翻不出什么花头。”
黄力捷并看不明白,都是亲生儿子,何至如此。但高门大院的事,哪是自己能闹明白的。
他看秉诺神色如常,也就放心了。
那一晚,秉诺彻夜未眠。
强烈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为什么这两年秉忠能到各军四处历练,长见识,增人脉;而自己埋头杂事琐事,学习顺服再顺服。
父亲安排自己与郑家的姻亲,如此看来定时真的。这是要让自己彻底依附秉忠,从营中到宅内。
这一切,他只能接受,还得是死心塌地,并全力以赴。
如果他不接受呢?
军令如山,违背军令视逃兵论处,可斩。即便逃过了军令,家法也容不得他。
他想什么呢,还想反抗?秉忠此战哪怕有一丁点伤损,自己都会被罚,遑论其它。
帐中鼾声四起,秉诺却神思清明。
如果没有灵儿,为了母亲为了大哥,他这这辈子都会永远服从父亲的安排。
但这一次,他不愿意。
熟悉的雷明战鼓,轮番攻城,一波又一波的兵士踩在前人的尸体上,逼近城池。
熟悉的血腥气,惨叫杀戮声,人间地狱再走一遭。
秉诺不知道敌军的攻势如何,也不知道守城兵士的排兵布阵。
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眼里只有程秉忠。脑海里牢记此次作战的任务——护程秉忠安全,万无一失。
秉忠素来善武。此番他在军中历练了一年多,此战又担了队长一职,当真是满腔热血,英勇无畏,御敌防卫都冲在最前面。
齐瑞等人紧紧跟随左右,严密守护。护卫的同时,还不能给山琼兵士看出倪端,也着实不易。
第五日,京师驰援密州。
两师迅速整合兵力,调整作战部署。
北安师先锋营领命于第二日一早出城,迎战山琼兵士。
而前一夜,已有两路北安师奉命出城,悄然于左右两侧包围山琼军营,并屯兵驻守其回山琼的必经之路。
第二日一早,北安师先锋营出城迎敌,面对面强攻,短兵相见,双方多有死伤。
但山琼兵士因五日来久攻不下,体力已耗损颇多,招架不住。最终,山琼主将下令,全军撤退。
谁曾想,山琼兵士撤退尚不足千米,便遇到了大梁的埋伏夹击。一时间,山琼兵士被打得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最后,只剩千余人突围,落荒而逃。
北安师先锋营领命追击剿灭。
他们奋勇直追,愈战愈勇,很快就与山琼的残兵在一处密林焦灼开战。
眼看山琼兵士被打得落花流水,气数将尽。
秉诺暗自盘算,听说此番山琼主力正是围攻密州的这支队伍,如今都被打得如此不堪。想来山琼其他进攻大梁的攻势未必见效。
且朝廷并未下令主动出击,要求大梁兵士只要守住城池,随即收兵。如此看来,与山琼一战,怕要止于此了。
秉诺再看看剩余的山琼兵士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对奋勇杀敌的秉忠丝毫构不成任何威胁。
那个盘算了数日的计划,似乎等到了最好的时机。
秉诺开始小心观察,寻找良机。
秉诺奉命护卫秉忠后心。
几日来,他替秉忠挡了箭镞、刀剑数十次。自己虽受了轻伤,却护得秉忠毫发未伤。
护卫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秉诺正与山琼兵士持刀相搏,余光瞥见后方倒地的人群中,一名山琼兵士持刀勉强站了起来,冲向秉忠砍来。
此时所有人都在激烈焦灼中,根本没人留意到,竟还有从死人堆里爬起来伤人的。
就在秉诺发现异样的一瞬间,他持刀,伸出右臂抵挡。
只是他挥刀慢了一拍,山琼兵士一刀砍在了秉诺肘关节处,继续砍向秉忠。
登时鲜血四溅,秉诺手中的大刀应声掉地。
他来不及捡,一个箭步冲向秉忠身后。
秉诺手中没有兵器,千钧一发间,他伸左手臂,硬生生以血肉之躯挡了那山琼兵士劈向秉忠的一刀。
这一刀想来对方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直砍进了秉诺左手臂骨头。
随后那山琼兵士再无力拼杀,倒地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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