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见之离开后。秉诺叮嘱齐瑞,请他千万保密,今日之事不要与任何人提及,尤其是程三爷
齐瑞不解,问:
“为什么要保密?难不成你不准备告诉程将军?”
秉诺倒是没有丝毫犹豫,他原本也不准备瞒齐瑞,于是和盘托出,道:
“若知道此事是我筹划的,父亲定是不肯的。他要我娶郑家姑娘,就是铁定要我以后从武的打算。怎容得我有其他心思?但若父亲主动安排我去辅助韩副主事,那就两说了。此事尚需筹划。所以拜托,千万不能此时让我父亲知晓。”
齐瑞似是不认识眼前的秉诺一般,这个平日里向来逆来顺受的人,怎得突然敢有这般大胆的想法。
无论是婚姻大事还是学业仕途,哪个不是家中长辈定的。他竟然要自己筹划。不对,他与那季姑娘的交往,如此看来也是自己私定终身。
这桩桩件件,可都是大错啊。
齐瑞意识到了严重性,他压低了声音,贴近秉诺身边,赶紧劝他说: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私敢自筹划,当心你父亲打死你。”
秉诺露出一丝惨笑,说:
“算是没白白和你相识一场。你也知道我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但我实在不想去伙房、马场干一辈子。”
秉诺眼神黯淡,说:“许是老天给我的这个机会,我想搏一搏,许还能有个出路。”
齐瑞看秉诺神情沮丧,他双眼流露出的哀伤,像是旋涡一般,深不见底。
齐瑞心里难受,安慰秉诺说:“你放心,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就是打死我,我一个字也不吐露出去。”
秉诺感激,道:“多谢。”
他仔细琢磨了会,与齐瑞说:“还真要请齐公子帮忙,想办法放些消息出去。”
十日修整过后,京师拔营返回大梁。
路程虽长,好在大军脚程不快,秉诺也能够支撑。
抵达京师驻地后,秉诺获悉程三爷已离营数日,与朝廷商议要事。
这对秉诺而言倒是好事,省去了他伺候程三爷衣食起居的很多活。他正好能借机能好好修养。
期间,黄力捷请来了京师中资历过硬的军医,帮秉诺诊治。
但京师的军医也一样,只是简单检查后,便断定秉诺无法再持兵器上战场对抗。
两个胳膊都伤了经脉。饶是以后再训练,其反应速度、力量都跟不上了。
听过军医的诊断后,黄力捷难掩失望和自责。
秉诺看在眼里,心想,如此看来,黄队长是信了自己的伤势。
只是不知道,这一套说辞,父亲是否会相信,不知他是否会起疑。
十日后,程坚风尘仆仆从京城赶回营中时,秉诺手臂伤口处已开始结痂,能做一些日常轻便的活。
程坚回营后,即命秦林帮着收拾行囊,第二日就要出发赶赴北境。
秉诺一边帮着打下手,一边心里嘀咕。大军刚从北境撤回来,怎得又要去?
黄力捷正向程坚报告驰援护卫一事。
报告的核心其实就一句话,程秉忠不仅毫发无伤,还立了功、得了嘉奖。
程三爷此前已是得了速报,所有情况都已了解。
但毕竟是儿子初战疆场,做父亲的听多少遍都不嫌烦。
程三爷听着黄力捷介绍秉忠沙场上的表现,似是看到了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征战沙场,跟自己年轻时一样热血无畏。他心里高兴,满脸都是暖融融的笑意。
一般汇报时,黄力捷也会报告护卫队的伤亡。但是,他只报数字,一带而过罢了。将军本就记不得这些名字,说了也未必对的上号。
他们护卫的要求向来都是不计代价完成任务。因此哪怕全队阵亡,只要能完成任务,都是值得的。重伤和阵亡的,除了名,再招录一个补足就是了。
只是这次,秉诺重伤,怕是要除名。何止除名,其它兵种秉诺也都无法胜任。
黄力捷硬着头皮,如实报告了秉诺胳膊受伤的情况。
程坚脸上的笑容还没有退,闻言他笑容僵住,死死地盯着角落里那个低头站立的身影。
他沉默半晌,转而就是滔天的愤怒。
程三爷腾地站起来,快步走近墙壁上悬挂的剑,取下两把,将一把扔给秉诺。
秉诺连忙接住,恭敬站立等候命令。
程三爷没有询问秉诺是如何负的伤,没有问他现在伤势如何。只是命令道“拿剑!”
秉诺赶紧应下:“是!”
他拔剑出鞘,尚未摆好姿势,父亲已是逼近一步,拔剑直指秉诺上身。
秉诺下意识横剑抵挡,若以往一定是没问题的。
只是现下胳膊肘全然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
几招毫无招架的虚挡过后,程三爷剑锋直刺入秉诺胸膛。
程三爷厉声命令道:
“换手!”
秉诺来不及查看伤口,赶紧左手持剑。
索性他脚法依旧纯熟,靠频频后退,躲过了父亲几个招式。
只是随着程三爷速度加快,秉诺再也抵挡不住,被划伤了胳膊。
程三爷停了手,秉诺也赶紧放下剑,恭敬站立等候发落。
程三爷怒不可遏,骂了句:
“废物!”
他抬腿就把秉诺踹倒在地,照着他身上一阵踢踹,恨不得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他身上。
虽是个庶子,却也是自己精心调教了的,以后也是有安排的。
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的辛苦全白费了。想到这里,程三爷又接连踹了几脚。
秉诺蜷缩起身体,一脚一脚默默承受,一声不吭。父亲的军靴,太硬了。
一旁的秦林是见惯了秉诺受罚的,他悄悄垂下眼帘并不看。但心里却疑窦丛生。
秉诺是参加了与大虞一战的。且从被伏击,到坚守临州,个个都是硬骨头,他全能抗下来。山琼大军的实力根本不能与大虞同日而语。秉诺怎会在与山琼一战受如此严重的伤?
秉诺负伤定有蹊跷。秦林心想,莫非又是郑氏?
黄力捷是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象。程三爷不待见秉诺,这他是知道的。但秉诺被这般教训,黄力捷之前从未见过。
他想着秉诺身上带伤,受不得如此罚。几次想上前提醒程将军,都被秦林制止了。秦林悄悄朝他摇头示意。
黄力捷看着那个蜷缩着发抖的身影,脑海里浮现出,之前见到的秉诺后背的疤痕,隐约明白了。
一顿踢踹,新添了淤青不说,之前的胳膊上、背上的刀伤本已结痂,现在复又裂开来了。
再加上新添的剑伤,秉诺浑身血迹斑斑。
程三爷满腔怒火终于宣泄完毕。他没有和秉诺多说一句话,没有多问一句话,转身离去处理自己的事。
秉诺颤颤巍巍爬起来,低着头在一旁悄无声息地跪了很久。直到程三爷再无吩咐,才敢回营休息。
他回到寝居营帐第一件事,就是找了笔纸来,试着握笔写字。
刚刚父亲好几次踢到他右臂的伤口。但他不敢躲,只得硬抗。却随后发现,手掌麻木,似是失去直觉一般。
秉诺瞬间慌神了,如果不能用笔,自己当真是废人了。
他忐忑不安地握紧笔,发现右手虽然用不上力,但勉强能握住笔,还能稍微写写画画。
没有力气不怕,以后慢慢养吧,能握住笔就行。
想到这里,秉诺心里如拨云见日,上天终究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生路。
程三爷第二日便带着秦林赶往北境,再未给秉诺下任何指令。
秉诺乐得清闲,安心养伤,坐等事态发展。
京城里皇亲贵胄间,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将门程家的程秉忠。
坊间传闻,说他自幼刻苦好学,聪颖过人,一举考进京塾;兵会上大展身手,展露头角;如今抵御山琼一战,冲锋陷阵,杀敌无数,实实在在沙场拼出来的战功。
一时间,程秉忠名满京城。将门之后的血脉,上进拼搏的势头,都夸赞好风骨,是大梁男儿的好榜样。
儿子如此长脸,郑氏最近实在是春风得意。
好事接踵而来,好些高门大户的夫人都有意与程家攀亲,就是冲着秉忠来的。
这日午后,郑氏正哄着小儿子在房里玩。
如今,女儿已出嫁,儿子前途一片光明,身边还有稚子相伴。当知足了,还能有什么可求的呢?
方妈推门进来,递了封信给郑氏,道:
“夫人,家里来信了。”
郑氏喊奶妈抱走了秉良,摊开信细读。
读着读着,她神色愈发凝重。她读完后,眉头紧皱,把信纸狠狠揉成一团,出声说:“这些人疯了不成?”
方妈一边给郑氏续茶,一边问:“怎么了夫人?”
郑氏满是怒意地展开已被揉成团的信,又看了一遍,边看边说:
“大哥说,他得了消息,知晓老爷此次派秉诺去北境给秉忠当贴身护卫一事。且秉诺因此负了伤,据说很严重,怕是以后不能从武了。”
方妈本神情紧张,闻言不禁乐了,说:
“这,这不正好吗?之前咱们不还担心他对少爷不利吗。”
郑氏深吸一口气,希望散去心头的怒意,说:
“但大哥说,军中已开始流言,说秉忠此战带了十二名贴身护卫。秉诺正因此负伤。这传言替秉诺打抱不平是一方面,可恨的是竟直指三爷包庇忠儿,还说忠儿军功有假。”
方妈闻言冷笑,说:
“哼,不愧是姚氏的儿子。平日里装得再温良无害,还不是一心想往上爬,爬不上去就这般嘴脸。”
见郑氏沉思不语,方妈安慰道:
“夫人不用担心的。刚不是说程秉诺负了重伤,那他岂不是三爷眼中的废人了。真要看他不顺眼,咱们处置了就是。”
郑氏本已在克制,细想想,不禁又怒火中烧,说:
“大哥是担心,此话估计是有人针对三爷放出来的。秉诺如今于程家毫无用处,得完全仪仗三爷。他敢接了底惹三爷不高兴?还损了秉忠的颜面?那可是给程家抹黑,他不是找死是什么。断然不是他。所以秉诺不能处置,越处置越显得我们心里有鬼。大哥已经掐了传言的苗头,要我们小心。小心,可这该如何小心。”
方妈安慰说:
“夫人放心,郑将军既然说已控制住了谣言,那自然是可信的。”
郑氏喃喃自语道:
“但愿吧。只是做母亲的,哪怕一点点对儿子不利的,都瞧见心焦。大哥说的对,还是要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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