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力捷跟着韩侍郎找到了马镖头,他细细问了镖师中重伤的人数。之后争得韩侍郎的同意,他们将受重伤的镖师和已被五花大绑的李进等山匪,一起派人送回京。该修养的修养,该处置的处置。
马镖头自此才知原来自商会车队出发后,京师的护卫兵士就一直紧随车队前后,一时间心中感激不已。
他一边羞愧地向韩侍郎连连抱歉,自己实在无从得知兴义帮怎会突然变卦。他一边对兴义帮愤愤然,恼怒其不守信用。一面又松了一口气,幸亏有京师在,不然自己此命休矣,闹不好连带着兄弟们也会丧命。
稍作修整后,车队便上路了,一切如常。
毕竟有每日行程摆在那里,每晚歇脚处都是提前预定好的,不然五十辆大车光停靠都得花些功夫。
因此,待一切处理完毕后,韩见之便下令继续行进。
要说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的,怎会仅仅是马镖头一人,韩见之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身冷汗。
幸亏,幸亏自己听信了秉诺,找来了兵士增补护卫。
不然,以今日兴义帮攻打的势头,镖局就算以一敌三,也是打不过兴义帮的。
而倘若粮食被兴义帮劫走了,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大概真的是要以死谢罪了。
黄力捷自旁观了秉诺与李进的对峙后,心里就涌起了一个念头,扰得自己一直放不下。
那日午时,众人有一刻钟的歇脚时间。秉诺找了一颗树干处坐下乘凉。他捧了干粮,就着水吃。一口干粮,一口水,细嚼慢咽,直看得人以为他在品什么美食佳肴。
黄力捷走到秉诺身旁坐下,自己也拿出了干粮吃。
秉诺见了黄力捷,忙起身恭敬喊了声:“队长”
黄力捷伸手按下他,说:
“坐,坐。很久没见了,得空,跟你聊聊。”
秉诺闻言坐下,笑着说:
“是啊队长,真是许久未见。”
黄力捷微微点头,直言道:
“我看了那天你和李进对抗,实在出乎我的预料,没想到你还能恢复到这样的程度。”
黄力捷抿抿嘴唇,小心地试探着问:
“你还愿不愿意回京师?你若有意,我定是愿意帮你给程将军说情的。”
他不待秉诺开口,急急补充说:
“自然不会是当伙夫兵这类。我看你现在的武力勉强还算可以,如果做侦查兵的话,对抗能力的要求不强,你也许可以试一试。毕竟你习武这么些年,就这么放弃了,我都替你可惜。”
秉诺黄力捷如此说,眼中温热。
秉诺知道黄队长的为人,他心地善良,素来耿直,刚正不阿。秉诺跟了他那么久,作为护卫队的队员,受了他不少照顾和帮助。对此,秉诺十分感激。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都已经离开护卫队了。黄队长还这样替自己考虑,秉诺实在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感动之余,秉诺不想瞒着黄队长,也信得过他。于是秉诺坦言道:
“感谢队长关心,真心感谢您还能为我着想。只是我是真的想脱离父亲了。”
秉诺说着抬头看天,晴热无云,他语气低沉地说:
“其实跟随秉忠左右也不是不好。只是我心有所属,非父亲定的郑家。我自然没有能力反对父亲,所以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么个苦肉计了。想是我彻底无用了,父亲怒够了,厌够了,说不定也就放我一马了。”
黄力捷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秉诺心里竟如此想,更没有想到他竟如此坦诚,或者说没想到他对自己这么信任。
如此大事,他竟然直言不讳地都认下了,还在自己面前如此坦诚布公。
秉诺补充说道:
“不瞒队长,我也就是靠那个法子才能脱离苦海呢。您看,我现在跟着韩侍郎,颇受重用,两国互市这么重要的事,他都要我跟着。想来以后怕是要重用我呢。”
说完嘿嘿朝黄力捷一笑。
秉诺口中所说的“那个法子”莫不是自己被山琼兵士砍伤?那被砍得血肉模糊,刀刀见骨的双臂。秉诺竟轻飘飘地说也是自己有意为之。
黄力捷想起了当时,秉诺负伤后,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有人恶意陷害他,不然以秉诺的功夫不至于受如此重的伤。
看秉诺笑得轻松,黄力捷愈发心酸。
黄力捷长长叹了口气,他伸手拍拍秉诺肩头,诚恳地说:
“你放心,我谁都不说,更不会与程将军说。你的能力护卫队里大家都有目共睹,你未来要是不出挑,那才是怪了呢。你既然喜欢这儿,就好好干。以后要是遇到啥难处,和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秉诺闻言深深点头,满眼笑意看着黄力捷,说:
“感谢队长!”
“还有。”
黄力捷低着头,说:
“我听闻了你的婚事,婚仪那日我可能脱不开身。提前祝你和夫人,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他说完拍了拍秉诺的肩膀,就起身走了。
眼眶湿润发红,他不敢给秉诺看到。
之后几日的路程,安鼎镖局细心护卫,商会属下小心打点沿途的食宿,一切顺利。
车队终于在计划日期内,抵达山琼都城。
随车的一众人来不及休息,便配合着山琼的要求,将五十车的稻谷卸下,交由山琼人核验。
自大梁至山琼的沿途,偶然有些小雨。为此韩侍郎心中尚有一丝挂虑。直到他看到那颗粒饱满的稻谷,山琼官员审验后,说所有的稻谷毫无一丝遇水受潮的迹象。韩见之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在梅恩尚书的再三催促下,大梁护卫车队的一干人等,才趁山琼将小麦装车的功夫,休息了半晌。
趁着休息的空当,韩侍郎带着秉诺与宋书言二人来到了上次曾拜访过的学堂。
自上回从山琼回去后,连同文尚书在内,所有人都心中不忍,念念不忘孩子们穷苦的生活。
因此,听说这次韩见之要随车再来山琼。礼部侍郎常斯便再出发的前几日,遣人送来了小孩子的衣物、笔、纸若干,请韩侍郎代为转给孩子们。
常侍郎赠送给孩子们得物件足足装了一大箱。连同文尚书和礼部同僚们一起凑的,统共足足三大箱物资,韩侍郎雇了车全部运来了学堂。
到了学堂,韩见之把三大箱物资全部交给了学堂的管事,请他之后再根据孩子们的家庭情况,一一分配。
学堂管事感激不已,连连邀请他们留下来用饭。
韩见之推却不掉,便顺口问:
“听说现在新小麦下来了,你们生活可有改善?”
学堂管事忙答道:
“有!有!我们学堂全靠乡里拨粮。听说是今年开垦的地多,种的小麦多,收的也好。这个月给我们的面粉比之前足足多了有一倍。诸位贵客一定要留下来尝尝,上次实在是没招待好大家。”
眼看他神色焦急,韩见之说:
“怎会,怎会。孩子们好就行。那我们今天中午就留下来,也尝尝你们的伙食。就吃和孩子们一样的啊,要是把好的留给我们,我们可就啥也不吃了。”
学堂管事乐呵呵说:
“一样,一样,就吃和娃娃们一样的饭。”
说着,他便张罗着去伙房端饭。
每人一碗手擀面,没有泡过水的面条,吃起来口感劲道。
且不同于上次的咸酱拌面,这次的面里有了浇头:西红柿土豆炒茄子。
菜不多,油水也不大,但怎么就那么好吃!
土豆带沙,入口即化;西红柿微甜带酸;茄子有点焦焦的味道,很是独特。伴着面,简直比肉做的浇头都好吃。
秉诺捧着碗里的面,他起身去别处看看,见孩子们也都是吃的一样的。心里十分宽慰。
他亲眼见证了孩子们从吃泡水的咸酱面,到今天的劲道的面条还配了菜做浇头。看着孩子们捧着饭碗满足的样子,秉诺亦是被他们的笑脸所感觉,对自己所做的努力充满了认可。
秉诺看了一圈,便坐了回去。
他只觉得这面吃得实在有滋有味。忍不住夸赞说:
“这面真好吃,菜也好吃。”
学堂管事闻言,颇为自豪地说:
“不瞒您说。我们这儿穷虽穷,但地势高,日晒充足。那西红柿、土豆都比别的地方要甜。所以我们的小麦也种得好,您瞧,这面不难吃吧。”
他说着一边又张罗给众人加面加菜,只说面一定管饱,孩子们现在也都是够吃。
半天装货完毕,秉诺等人不敢再做停留。他们辞别了梅尚书,赶着五十大车的小麦,风尘仆仆地往山琼赶。
沿途一切顺利。只是车队行进兴义帮地盘附近的时候,众人不由自主地心里一阵紧张,提心吊胆地向前赶路。
但幸运的是,他们发现根本没有丝毫动静。
秉诺不禁想起了马镖头纸条上,特意注明的“往返”两字。想来是通过一次,收一次过路费。兴义帮当真是肆意妄为。
可又能如何,没有领头的,如今那些小喽啰们还不是做鸟兽散,不能气候。看来山匪也需要人啊,需要对兴义帮肝胆忠心的人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