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真的要去银城开花店啊!那这里的花店呢?你不管了!”许沁欢听着电话里好友的咋咋呼呼,捂了捂耳朵,嗯嗯啊啊一通就挂了电话。
许沁欢拖着行李箱走出喧闹的高铁站,银城不是个大城市,连高铁都是近几年才通行的而且离市中心非常远,打车还要花六七十块钱的那种。
从枫城到银城只有高铁票直达,火车票需要中途转车,许沁欢为了方便买了高铁票结果发现好像也没有多方便。
许沁欢坐在行李箱上,看着手机上的一个地址陷入沉思。
许沁欢最终还是拖着行李箱,走到了路边拦出租车。司机是个热情的中年男人,帮着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着银城这几年的变化。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来旅游还是工作?”
“来开店。”许沁欢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轻声道。
“开店好啊,银城这几年发展不错,特别是你去的那个商圈,是咱们银城最热闹的地方了。”
车费九十八元。许沁欢扫码付款时忍不住想,是不是被绕了路,但终究没说什么。
店铺位于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转角,与热闹的主街隔着一个路口,既不会太过喧嚣,又不至于冷清。正如中介所说,位置确实不错。前任店主是做服装生意的,装修风格是那种过分的精致——金色的装饰条、水晶吊灯、粉色的墙面,处处透露着一股“精致土”的气息。
许沁欢拖着行李箱在空荡荡的店铺里转了一圈,指尖划过落满灰尘的展示柜,忍不住摇头。这风格与她设想中的花店相去甚远,得全部重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忙得脚不沾地。找装修公司、确定设计图纸、选购材料……银城不大,装修师傅倒是实在,听说她一个外地姑娘来开店,报价公道,干活也认真。等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深夜。
走出店铺,银城的夜晚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不像枫城,凌晨时分依然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里只有零星驶过的车辆,和远处小吃街隐约传来的喧闹。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疲惫。
她站在街边,深吸了一口这个陌生城市的空气。平凡,安静,甚至有些过于普通。目光无意间扫过街道对面,一家店的招牌简单直接——“甜品店”。白底黑字,毫无设计感可言,朴实得让人想笑。
可就是这块招牌,让许沁欢的嘴角真的弯了起来。她穿过马路,站在甜品店门口。店已经打烊了,玻璃门后一片黑暗,但门把手上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新品推荐,旁边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那串数字,她再熟悉不过。
许沁欢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输入那串数字。屏幕上跳出一个备注名——呆仔。
这个号码,在两年前的那个夜晚,被她小心翼翼地存进手机。她从未拨出过,却也没有舍得删除。就像心底某个被小心翼翼封存的角落,以为早已被时间覆盖,却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因为一个朴实无华的招牌,轻易地破土而出。
她抬头看着漆黑的店铺橱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自己的身影,和一个说不清是怀念还是自嘲的笑容。指尖在拨号键上空悬停许久,最终,还是缓缓收起手机,转身融入银城安静的夜色里。
夜风拂过,带来不知名植物的清香。忽然间,变得不再那么陌生,反而充满了某种让她心悸的、未知的可能。
一直到新店开业,许沁欢才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她看着手机上周苓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堆咆哮的语音消息,终于舍得回拨过去。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周苓的怒吼差点掀翻她的耳膜:“许沁欢!你还知道回电话!我以为你死在银城哪个犄角旮旯了!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你想上天啊!”
许沁欢把手机拿远了些,等电话那头的风暴稍歇,才慢悠悠地贴回耳边,“嗯,听到了,信号不太好。”
“滚你的信号不好!”周苓骂骂咧咧,但语气到底软了下来,“你的店弄好了?”
“差不多了,挑个日子就能开业。”许沁欢靠在酒店房间的窗边,看着楼下银城稀疏的车流。
周苓在那头沉默了几秒,突然问:“许沁欢,你跟我说实话,真的只是想改变生活才去银城吗?”
“不然呢?”许沁欢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她惯有的漫不经心,“枫城我也呆腻了,换个地方呗。我这人你也知道,就喜欢新鲜。说不定过几年,我就又去别的地方了。”
她说得轻松又无所谓,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随心所欲的迁徙。
“真的不是因为罗雪棠?”周苓不跟她绕圈子,直接问了最核心的问题。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空气。
许沁欢突然笑了一声,带着点夸张的诧异:“你跟我开玩笑吗?我要是为了她,为什么要等这么多年才来?我看上去像玩那种你追我赶、旧情难忘游戏的人吗?”
“那倒也是。”周苓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了,许沁欢确实不是那种风格。“行吧,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不管你了吧。”说完,周苓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忙音传来,许沁欢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银城的夜景,迟迟没有动作。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有些模糊的脸。
罗雪棠。
她的前女友。
许沁欢这个人,第一爱好是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第二爱好大概就是四处撩人,像一只翩跹不定的蝴蝶。她游戏人间这么多年,从未翻车,感情世界里她永远是游刃有余、先抽身离开的那一个。唯独一次,她正儿八经地谈了场恋爱,就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
三年前,罗雪棠也是像这样,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用平静无波的语气对她说“分手”,然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迅速离开了枫城。许沁欢后来辗转知道她回了老家银城,但她从未有过任何动作。她的朋友,包括周苓,也从不觉得她这位没心没肺的好友,会为了一段仅仅维持了三个月的恋情,对一个前女友上演什么千里追妻、旧情复燃的戏码。
实际上,连许沁欢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和周苓的对话。
“分手?谁跟谁?你跟罗雪棠?你们不才谈三个月吗?就腻了?”周苓面对好友带来的这个消息,属实意外。她是看着许沁欢长大的,许沁欢爱玩是真的,但从来没真正为谁停留过也是真的。她好不容易看到许沁欢收心谈恋爱,没想到三个月就戛然而止。
“她跟我说的分手。”当时的许沁欢点了根烟,夹在指尖,静静地看着它燃烧,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你干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能不能滚!我是那种人吗!”
“哦,那谁知道。”
那时候的周苓,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恋爱无疾而终。许沁欢也这么觉得。
这算什么大事呢?
她抬手,吸了最后一口烟,再慢慢地吐出来。眼前渐渐被青白色的烟雾模糊,那些看似无谓的情绪,似乎也随着烟雾被吐了出去,散在空气里。
再睁眼。
许沁欢有点懵,花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睡着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拿过手机一看,凌晨两点半。
睡意是全无了。心里头像堵着一团棉花,闷闷的。她起身,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等出了门,被初夏凌晨微凉的夜风一吹,她才彻底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枫城。没有彻夜不息的霓虹,没有熙熙攘攘的夜归人,没有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和酒吧。银城的凌晨两点半,万籁俱寂,只有孤独的路灯伫立在空荡的街道旁,将她影子拉得很长。
她沿着冷清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只能偶尔听到几声遥远的狗吠。这种近乎凝滞的安静,反而让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更加清晰。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索然无味地回到了临时的酒店住处。
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许沁欢心想:看,这里连让人放纵一下孤独和回忆的夜生活都没有。
真没劲。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有一大堆花店开业前的事情要忙呢。
“雪棠啊!隔壁有家花店要开店了你知道吧!”
一个经常来罗雪棠店里买小蛋糕的阿姨,提着刚买的菜篮子,兴致勃勃地趴在甜品店的柜台前说道。
罗雪棠正低头给刚烤好的面包打包,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顺着阿姨示意的方向朝窗外看去。透过明亮的玻璃窗,能清晰地看到斜对面那间原本空置的店铺门口,工人们正忙碌地摆放着庆贺开业的花篮,鲜艳的彩条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她收回目光,将装好的面包递给阿姨,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挺好的,我们这块儿还真缺个花店呢。以后阿姨您爱人可没借口了,正好可以让他常买来送您。”
阿姨被她这话逗得哈哈大笑,连连摆手:“他呀,木头疙瘩一个!”笑着推门离开了。
等玻璃门上的风铃停止晃动,店里恢复安静,罗雪棠才又抬眼,望向那家花店的位置。她的目光很平静,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收了回来,转身继续擦拭着本就光洁的柜台。
就在她收回目光的下一秒,许沁欢从花店里走了出来。她指挥着工人调整门口花篮的摆放角度,力求每一个细节都符合她的审美。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忙碌而专注的侧影。
街道不宽,但这错过的一眼,无人察觉。或许,也无人真正在意。
新店开业,许沁欢搞了些促销活动。一个下午,店里人来人往,不乏被精致装修和新鲜花材吸引的顾客。就她一个人忙前忙后,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等到傍晚时分,客流终于散去,她累得几乎脱力,刚想靠在收银台边喘口气,门上的风铃又“叮铃”一声响了。
许沁欢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挂上职业微笑,转过身:“欢迎光……”
“临”字卡在了喉咙里。
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来到银城,她不是没想过会和罗雪棠重逢。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场景——或许是在某个街角擦肩,或许是在某家咖啡馆偶遇,她应该穿着得体,妆容精致,从容不迫,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疏离。
但她绝没想到是眼前这样。她穿着沾了水渍和泥土的围裙,头发因为一天的忙碌而有些乱糟糟,甚至可能有几缕发丝汗湿黏在脸颊边,整个人透着一种忙碌后的狼狈。
罗雪棠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许沁欢几乎是下意识地,试图从那双曾经熟悉的眼睛里捕捉一丝一毫的意外,或者……别的什么情绪。但是没有。一点都没有。只有一片平静的湖泊,深不见底,波澜不惊。
她的头发比三年前长了不少,染成了时髦的冷棕色,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很好看。许沁欢想。
她近乎贪婪地,却又小心翼翼地用目光细数着眼前人的变化。从她似乎更沉稳的神情,到她身上那件简约而富有质感的衬衫加百褶裙,都与记忆里那个带着点青涩的女孩有所不同,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谁都没有先开口。
空气仿佛凝滞,只有若有若无的花香在两人之间流淌。短短几步的距离,像是隔了三年的时光。
最后,是罗雪棠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在跟一个多年未见的普通朋友打招呼:
“好久不见,许沁欢。”
这过于轻松、过于自然的语气,仿佛她们之间那段炽热又无疾而终的过往从未存在过。
许沁欢听到这,却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和狼狈,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顷刻间从她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眼尾微挑,恢复了惯有的、带着点挑衅和玩味的姿态。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歪着头,看着罗雪棠,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拖长,和不容错辨的亲昵:
“呆仔,”她唤道,那个存在手机里两年却从未拨出的备注,此刻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溜出了唇齿,“想我了吗?”
开文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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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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