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近来无恙

蛋糕盒子里只剩下一点碎屑和残留的奶油痕迹。许沁欢放下小叉子,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胃里的饥饿感被甜点抚平,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好像被那只小巧的叉子轻轻撬开了一道缝隙,有些陌生的、沉寂已久的东西,正悄然弥漫开来。

“没想到是你。”

许沁欢几乎要嗤笑出声。银城这么大,又这么小。她选址时并非完全没有留意到斜对面那家“甜品店”,那个朴实无华的招牌和存于手机里两年的号码,像是一个沉默的坐标,早已标记在她潜意识的地图上。

罗雪棠呢?以她对罗雪棠的了解,那个做事总是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周全的人,会在对新邻居毫无好奇的情况下,仅仅因为“新店开业”就亲自送来一块蛋糕?

更何况,是抹茶千层。

她记得清清楚楚,罗雪棠自己并不太喜欢抹茶那点微苦的后味。所以,这块蛋糕,从口味到出现,都像是一句无声的、带着别扭的问候。

许沁欢站起身,开始在略显凌乱的花店里慢慢踱步。指尖拂过还带着水珠的玫瑰花瓣,划过尤加利叶清冷的轮廓。花香萦绕中,三年前那个戛然而止的结局,和刚才罗雪棠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反复交错闪现。

她以为自己早就无所谓了。不过是一段三个月的恋情,在她丰富多彩的感情履历里,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许沁欢拿得起放得下,从不回头,这是她一贯的原则。所以当罗雪棠提出分手并迅速消失后,她有过短暂的错愕和不甘,但很快就被新的风景、新的人冲淡,仿佛那只是人生旅途中一颗略微硌脚的小石子,踢开了,也就忘了。

可为什么,在存下那个“呆仔”的号码时,会有一瞬间的犹豫?为什么来到银城,会“恰好”选择这个离她店铺不远的位置?为什么在听到那句轻描淡写的“好久不见”时,心底会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微妙的刺痛?

不是怨恨,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对方生命轨迹之外的、陌生的失落感。

罗雪棠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投石问路,也激不起半分涟漪。这种平静,比任何指责或怨怼都更让许沁欢感到无力。她宁愿对方对她横眉冷对,或者至少,该有一丝久别重逢应有的波澜。可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声客套的“好久不见”,和那块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命中她喜好的蛋糕,构成一个温柔的、却密不透风的壁垒。

许沁欢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甜品店”已经亮起的、暖黄色的灯光。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自己的影子,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神态,但眼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不喜欢被对方如此轻易地、用平静的姿态就搅乱了心绪。

逃避或者装作无事发生,从来不是她许沁欢的风格。

她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个备注为“呆仔”的号码。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播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非常容易。容易到让她觉得,自己留着这个号码两年却从未拨打过一次这件事,显得格外可笑。

“喂,你好。”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客套而疏离,带着明显的公事公办,显然并未认出她是谁。那声音经过电流的处理,略显失真,却依然能听出那份刻意的平静。

许沁欢握着手机,微微愣了一下。这和她预想的开场不太一样。她以为……她以为至少呆仔会存下她的号码,或者,能从这通来自银城本地的电话里猜到些什么。

“是我。”她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语调,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图打破对方防御的意味。简单两个字,抛了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嗯。”

这一声“嗯”,让许沁欢心下稍定,看来是认出来了。她趁热打铁,语气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我号码,存一下。”

“嗯。”罗雪棠依旧是这个单音节回应,听不出情绪。

“呆仔”这个昵称,是当年许沁欢给她取的。原因无他,只因那时的许沁欢总觉得罗雪棠闷闷的,像一口古井,心里藏着太多事,喜怒不形于色,给人一种她在默默憋着什么坏水的感觉。其实这种性格在普遍热情外向的人际交往中很吃亏,容易被人误解或忽视。

但许沁欢不一样。她最擅长的就是人际交往,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是把平静水面搅出波澜。她给罗雪棠取了“呆仔”这个外号,半是调侃半是亲昵,巧妙地将她的沉默寡言、不合群重新定义为一种呆,一种让她觉得有趣的特质。

不过现在看来,许沁欢看着窗外对面甜品店暖黄的灯光,嘴角弯了弯,她觉得罗雪棠可能不是像,而是真的有点呆。

恶作剧的心思悄然冒头。她对着话筒,放缓了语速,带着点蛊惑般的笑意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是谁?”她追问。

“许沁欢。”电话那头回答得很快,名字清晰。

许沁欢笑了声,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错了,是对你一见钟情的人。”

“……”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过了几秒,或许只有两三秒,但在许沁欢的感知里却被拉得很长——“嘟…嘟…嘟…”

忙音传来,电话被挂断了。

许沁欢看着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的字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肩膀微微耸动。她随手把手机扔到旁边的操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转身,心情颇好地继续去整理那些还未归位的花材,仿佛刚才那通石破天惊的电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插曲。

与此同时,街道斜对面,“甜品店”二楼的休息室内。

罗雪棠站在窗前,手里紧紧握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屏幕上显示的,并非一串陌生数字,而是一个看不懂的备注——

近来无恙。

这个看不懂的备注,连同那个被她亲手挂断的通话记录,静静地躺在屏幕中央,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虽然表面已迅速恢复平静,但湖底深处,早已暗流汹涌。她看着窗外对面那家灯火通明、花团锦簇的新店,久久没有移动。

是对你一见钟情的人。

许沁欢的声音隔着电话,带着电流的微噪,却仿佛与记忆深处某个清亮自信的嗓音重叠在了一起。罗雪棠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第一次听到许沁欢说这句话的场景。

那是在大学食堂附近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上。下午三四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雪棠,帮我带个饭!谢啦!”室友的声音风风火火,还没等罗雪棠反应过来,一张饭卡就被塞进了她手里,室友的身影已经跑远。

罗雪棠看着手里的饭卡,无奈地抿了抿唇。她本来计划直接去图书馆借几本参考书,顺便把小组作业的初稿完成。现在看来,得绕路去一趟食堂了。

她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梳理着待会儿要查的资料和论文框架,心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当一个人影迎面走来时,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偏移了路线。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跟她一样心不在焉,明明宽阔得足以并行三四人的林荫道,两个人偏偏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啊!”

肩膀被撞得一歪,罗雪棠下意识地轻呼出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女声响起。

罗雪棠刚想摇头说“没事”,一只微凉的手却猝不及防地捧住了她的脸,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将她的头微微抬起。

“我刚刚是不是撞到你鼻子了?疼不疼?”那声音凑近了,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还有一丝好奇?

脸上陌生的触感和过近的距离让罗雪棠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向后缩。

她这一缩,似乎也让对方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那只手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了。

“啊,对不起!”对方也显得有些慌乱,连忙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书本和一张饭卡。

罗雪棠这才注意到散落的东西,也下意识地弯腰想去帮忙。她的目光落在距离自己脚尖最近的那张饭卡上,伸手去捡。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只手也伸向了同一张饭卡。

于是,一张小小的、印着校园logo的白色饭卡,被两个人的手指各捏住了一端。

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不管过去了多久,每当罗雪棠回想起这一幕,依旧会觉得这场景简直土到爆炸,像是某些粗制滥造的青春剧里才会出现的、刻意到不行的桥段。

她抬起眼,撞进了一双带着惊讶、随后迅速漾满笑意的眼眸里。阳光正好落在对方高束的马尾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是许沁欢。她们在一个大学。罗雪棠并不意外在这里碰上许沁欢。

许沁欢看着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非但没有松开饭卡,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笑着开口,声音清朗,带着点戏谑,又莫名透着认真:

“同学,我们这算不算……不撞不相识?”

她的目光直白而坦率,紧紧锁着罗雪棠有些躲闪的视线,顿了顿,在罗雪棠反应过来之前,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半真半假,却像一颗石子投入罗雪棠平静的心湖:

“或者说,这叫做……一见钟情?”

林荫道上的风轻轻拂过,带着初夏的青草气息。罗雪棠握着饭卡一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和眼前这个人过于灿烂、以至于让人无法直视的笑容。

有些故事,在最初的最初,其实早已写好了开篇。只是当时的她,还懵懂不知。

到了拉屎冻腚的天气[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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