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朴实无华的长更

白云间觉得饭团很好吃。

学校的饭团厚朴充实,阿姨生怕学生吃不饱,一根饭团卷得比球棒还粗。这饭团只能勉勉强强入口。他喜欢吃妈妈卷的紫米饭团,每一颗饭粒各自独立又紧紧相连,圆滚滚一小颗。剔透的紫米球,沾着香香的海苔碎。一口就可以吃掉一颗。

虽然不喜欢学校饭团的味道,但他不会表现出来。只要食物没有变质,不管味道如何,他都可以泰然自若地吃下去。

他不挑食,或许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吃东西最重要的还是摄取能量,其他不必强求。

徐不倦从外面回来,说起了黄河远。

他说,黄河远被一个中年男背下了楼。中年男好像是他爸秘书,很会搞事情,给他们寝室每一个同学都带了零食和饮料。徐不倦很羡慕。

他还说,黄河远一边趴在中年男背上,一边还在咬饭团。饭粒掉中年男肩膀上,黄河远伸手一弹,那颗饭粒正好飞到了严辉嘴边。黄河远见状,骑马似的吆喝秘书快跑,秘书不明所以,还真的跑了起来,甚至哄小孩似的背着黄河远转了几个圈。

徐不倦讲故事,一直很有画面感,白云间仿佛围观了全程。嘴里的饭团味道顿时变得奇怪了。

“辉哥的脸色,别提有多精彩。”徐不倦指着白云间的饭团,“咦,就你这个饭团。你俩还挺有缘分,吃的同款饭团。”

白云间:“……”

顾海宇在上铺笑出声。

“啊……不会是你买的吧?”徐不倦盯着白云间,“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忍了忍,换了个更加朴实的说法,“关系变好了?”

白云间摇了摇头,没说话。

徐不倦也就不再问了。白云间不想说的事,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白云间吃完饭团,上床睡午觉。躺在枕头上时,后颈传来微微的刺痛。

他后颈没涂防晒霜,皮肤可能被晒伤了。要不是黄河远撺掇教官去林荫道训练,现在或许会更痛一些。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各种声音画面翻滚。齐步踏地的剁剁声,喊军训号子的声音,黄河远的咆哮……

不出意外的话,白云间午睡向来只睡二十分钟,作息比闹钟还准,到了时间就自动醒来了。室友们刚睡着,寝室回响着细小的鼾声。

别人睡觉的时候,白云间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默默拿起枕边的地摊读物,侧躺在床上看起来。他什么书都看,但对什么时间看什么书有严格的要求。

地摊杂志最适合在床上看,巴掌大一本,举着看不累,晚上看助眠,白天看醒脑。

过了十几分钟,起床铃响了。室友们满脸痛苦地翻身,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叠被子。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徐不倦揉了揉腿,“站太阳底下的时候,我都能听到身上的肥肉被烤出滋滋的声音。”

“就当减肥吧。我昨天称了称,我瘦了五斤。”一个叫作潘达的小胖子说。

顾海宇被子也顾不得叠,先找出香炉,在桌子上摆了个简易祭台,一手拿着一把巴掌大的木剑,一手摇起一个小金铃,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求雨。

“你不是佛教的吗?”徐不倦问。

“我道术也略懂。对面山头就是家道观。”顾海宇说。

“你心不诚。”潘达啧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萧敬腾的海报,挂在墙上,虔诚地拜了拜,“还是求雨神比较靠谱。”

白云间:“……”

白云间不信鬼神,看了一眼湿度计,预感到了求雨失败的结局。

下午的军训,黄河远果然不在,站在白云间旁边的人变成了徐不倦。

没有黄河远的军训,重新变得平静。一下午的时光像潺潺的流水,在反复地齐步走和喊号子中流淌过去。

他还会回来军训吗?

白云间判断他不会。他还认为,黄河远不会再来上学了。

————————

“叔,你去给我办退学手续吧。”

饭店内,黄河远嚼着牛排,委屈巴巴地看着孙秘书。

“你这才上了三天学呢。”秘书笑叹,“我儿子去幼儿园都没和我这么闹。”

“那能一样吗?”

黄河远满心委屈。他记得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也天天闹,早上送去幼儿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傍晚要是爸妈接迟了,也要偷偷掉眼泪。然而,妈妈总是第一个来接,扑进妈妈怀里的时候,他觉得他是全幼儿园最幸福的小朋友。黄振华就很不行,超级鸽王,永远会被其他大爷大妈抢先,不过他认错态度好,会买零食哄他。

现在他上高中了。妈妈永远不会来接他,他摔成这幅鸟样,黄振华却在印度,想来都来不了。

黄河远眼眶发热,低头切牛排。相比于幼儿园,17岁的他其实还是有进步的,至少学会忍眼泪了。

“不退学也行。我要转学。去条件好一点的学校。”黄河远退了一步,“不用住校,食堂菜要好吃。不用早起,也不用读书那种。”

“……哪个学校不用读书啊?”

“电视里那种。”黄河远想了想,“也不读书,就谈恋爱。”

秘书被逗笑了。“你要能找到女朋友,你爸一高兴,说不定就让你退学了。嗐,你连朋友都没找到吧。”

“找不到。”黄河远哼了一声,“烦死了。”

“你要想退学,就去交朋友。”秘书给黄河远倒了一杯椰奶,“二中条件中等,凭你的条件确实可以去更好的。你爸为什么要把你转来这里,你应该知道吧?”

黄河远当然知道。

黄振华和他妈妈都是从二中毕业的。他这张帅脸来源于基因优势,是校草黄振华和校花妈妈的爱情结晶。黄振华希望儿子同样能在二中留下美好的回忆,要是能早恋一把,就太妙了。

“我不是他复制过去人生的工具。”黄河远揉了揉眼睛,“我才懒得早恋。那些女生都配不上我。”

秘书笑了笑,又听黄河远吐槽了一通宿舍大澡堂。

秘书:“三天给你造好隔间,十五天通热水。小远,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黄河远:“……”

就这么一通顺毛哄,黄河远又行了。

——————

一栋五楼的澡堂最先装了隔间和防滑垫。隔板上面印了小黄鸭的图案,防滑垫则是五颜六色的,莫名充满了童趣。

坊间开始流传,这个隔板是黄河远摔出来的。到底摔成什么样,学校才会花大价钱装修呢?

同学们的思维都非常中国——只有付出惨痛的代价,才会突然迎来变革。

军训三天,每次洗澡,都会有人讨论,黄河远到底摔成什么样了。黄河远的伤势从摔得屁股疼发展到摔成脑震荡,到最后一天,已经变成了黄河远抢救无效,人没了。

没想到,汇报演出前一天,黄河远穿着迷彩服出现在了操场。

“你还活着啊?!”同学们激动地围上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黄河远莫名其妙地拧起眉头。

“你摔的伤啊。这么多天不来,我们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呢。”俞飞说。

黄河远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这些奇形怪状的同学居然会挂念他。而他甚至没记住几个人的脸。

他抿了抿嘴唇,故作冷淡,“本王能有什么事。”

黄河远插进徐不倦和白云间的中间。

徐不倦浑身臭汗地抱了他一下,“黄桑,你没死就好。太好了。”

黄河远:“??????”

东凑一点,西拼一块,黄河远才知道这几天他被传成了什么样子。顿时庆幸他回来了,不然经过多年的发酵,他可能会成为二中的校园怪谈之一。

最后半天的训练还算轻松,坐在水泥地上拉拉歌,玩老一套的击鼓传花,传到迷彩帽的同学要上去表演一个才艺。

有的人上去讲了个笑话,有的人上去唱了首歌,徐不倦没什么才艺,上去学了个猪叫。

整个军训,黄河远最喜欢这个环节,破天荒地笑出了声。

白云间内心毫无波动,奇怪地看了黄河远一眼。

黄河远蜷膝托腮,看得很认真,夕阳在他脸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眉眼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白云间快速扫了一眼,便不再看。

“最后一轮了啊。”教官说,“大家都传快一点。”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说了什么,负责切歌暂停的那个女生笑着朝黄河远望过来,恶趣味地眨了眨眼睛。

黄河远:“……”有个不好的预感。

迷彩帽传到黄河远手里时,那个女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暂停了歌曲。

音乐声停,黄河远将帽子扔到了白云间大腿上。

白云间低声说:“你的。”

“我扔过来才停的。”黄河远说,“喂,我想看你表演。”

白云间以黄河远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给出场费吗?”

黄河远:“……”

教官笑吼,“八号九号,别磨叽。你俩一人一个节目。”

众人起哄,“冬瓜皮,西瓜皮,八号九号不要耍赖皮!”

“你俩上去背古诗,黄河远上白云间!”

“合唱!”“跳舞!”

黄河远被吵得脑袋疼,正要发飙,白云间压了压帽檐,突然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后,方阵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

“呀呼!!”

“白大佬!为白大佬打call!”

“抓蟑螂小王子加油!!!”

黄河远:“……”你们都在说些什么东西!

对于这些离谱的呼喊,白云间不为所动,推了推眼镜,速战速决地翻了个跟斗。

侧手翻。

其实翻得还挺漂亮,就是一秒就结束了。

黄河远:“……”

“漂亮!再来一个!!!”教官鼓起掌。

“再来,翻个十万八千里!”顾海宇伸出手臂舞动起来。

傍晚的风轻轻拂过操场,香樟树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白云间在风中轻飘飘地翻了一个跟斗,露出一小截腰。他很快站定,拉了拉衣服。

黄河远想,要是白云间表演倒立的话,那腰不就全部露出来了吗?噫!

白云间翻了两个跟头,捡起帽子戴上,默默地回到了队伍。

黄河远没等旁人起哄,立马站了起来。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朝着站在人群焦点的少年望去。

黄河远向教官借了手机,点了几下,一段节奏感很强的音乐从手机里冲出来。

徐不倦蹭过来,小声对白云间说,“卧槽,感觉他要放大招!”

太阳最后的余晖落在黄河远脚下,他微微低下头,摘下迷彩帽,指尖顶着帽子快速转了几圈。

“hello,hello,”黄河远戴上了帽子,同时抬起了眼,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

“我叫黄河远,是个转学生,也是转折点。你们看我像个瓜皮,我看你们是个傻逼。什么黄河远上白云间,先把脑子里的水倒出来再逼逼。”

“教导主任,只想风调雨顺,臭嘴一张吐了一地粪。他说!老子家里就只有钱,不做富二代偏做搅屎棍。** the **。教官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鸡血,把我们训得吐血,一二三四,暗无天日。二二三四,百无一是。”

“** the **!!!”

黄河远朝天比个中指,猛地低下了头,无力地抬起了双臂。像一个没电的机器人,又像一个脱线的木偶。

“我不是应试教育的傀儡,我绝不抄校规,严辉你给我跪,你们都将被我秒杀。Watch out,**。”

音乐逐渐变慢,一卡一顿,黄河远随着节奏,慢慢抬起了脸。

“I'm coming,everything back to chaos。”

机械舞。白云间喉结动了动。没有灯光,没有服装,连伴奏都是手机里临时找的。他很难理解黄河远怎么会有勇气在这样的环境来一场日天日地的freestyle。

除非他是外星人,专门吸取别人的尴尬作为能量。

不止二十一班的人在看他,从黄河远diss教导主任开始,至少有五六个班都转了过来,两百多人的视线全落在了他身上。

真嚣张啊,像轰轰烈烈,永不停息的洪水,席卷一切,淹没一切。

白云间目不转睛地盯着黄河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因为尴尬而加速的心跳。

徐不倦搓了搓手,“我去,好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相比于听不太懂的freestyle,黄河远的机械舞竟跳得相当流畅,关节灵活得令人发指。

“卧槽,牛批!!!他敢diss辉哥!有点东西!”

“社交牛逼症!”

“他居然真的会街舞!就算他偷垃圾桶也是我男神!”

“黄河远,说出你的梦想!”

“大吊大吊,永远最吊!!!”顾海宇疯狂舞动,甚至掏出了用来算命的硬币朝着黄河远扔去,“再来再来!”

黄河远本来跳得很嗨,被顾海宇的“大吊”喊回了神智,摘下帽子甩他脸上,“爬!”

黄河远一舞成名。

应该说,他之前就已经成名了,但都是一些搞笑的事迹。什么他转学来那天,班里刚好有个人叫白云间,什么喜欢偷垃圾桶,和教导主任大战三百回合;家里好像是混.黑的,爸爸带着一堆壮汉绑架了校长;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摔得半死不活,以惨痛的代价推动了学校澡堂的进步……

军训结束的晚自修,黄河远回到教室,桌上堆了一沓子情书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些是零食,还有跌打损伤的药。

黄河远虽然长得帅,但常年宅在家里,还是第一次收到情书。好奇地一封封看过去,有些害羞。

但看完情书,他内心又没什么感觉了,完全没有提笔回信的冲动。他想,要是小樱桔梗麻衣学姐亚丝娜蕾姆初音未来空条徐伦……能给他写情书就好了!那他一定会认真回信的!

看完情书,正无所事事,严辉将黄河远叫去了办公室。

“你坐。”严辉说。

黄河远心想,严辉找他,应该是听说他把他diss了,当下竖起了一身的刺。

“不坐。有话快讲。”

严辉斯文地笑了笑,“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黄河远没想到严辉会问这个,哼了一声,“到处都是问题。”

“那一个个说。”严辉指了指凳子,“我特地留了一个小时给你。”

黄河远想说,室友打呼噜,食堂菜不好吃,学校厕所太臭了……但是他的问题,严辉都解决不了,到最后只会变成他劝自己去适应。

“算了,你都没办法。”黄河远哼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吗?”

严辉从抽屉里拿了一叠卷子,“按照惯例,军训后是摸底考。这是过去两年的真题卷,你先回去看看。到时候要是考得太难看,你爸又要找我啦。”

黄河远瞥了一眼,有些不爽。

“我就算考得出来,也不会考。”黄河远抱臂靠着桌子,“要是我考得太优秀,你们更不愿意我退学了。”

“所以……?”严辉倍感头疼,“你要装成一个学渣?”

“对。”

“现实不是小说。”严辉似笑非笑,“在实验班,成绩不好的话,可不好过。”

“那也是我的事。”

“好吧。”严辉乐了,“黄同学,你这样怎么让我给你跪,怎么秒杀其他同学们呐?”

果然有人把他的diss学给严辉听了!而且,严辉竟用他自己的话来堵他的嘴!黄河远原地蹦了几下,普通话都不标准了,“要你寡!”

吼完,黄河远夺门而出。

严辉无奈地笑了笑。他本就不指望黄河远能给他争荣誉,能在学校安安分分地呆着就行了。退一步说,这位大少爷并不是能藏住锋芒的人,迟早会把真实水平考出来。不着急,高二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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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军训当然要有才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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