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严辉所说,军训后,摸底考接踵而来。
二中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排考场,黄河远刚转过来,没有成绩,排在了最后一个教室。
考试八点半开始,第一场考语文。
黄河远坐上座位,百无聊赖地晃凳子。
最后一个考场,坐满了水平最真实的学渣。
有的渣是这个考场的常客了,彼此都混了个脸熟,嘎嘎吱吱地聊天;有的渣无所事事,像猴子一样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挪动屁股;有的渣临时抱佛脚到最后一秒,依然在快速翻着语文书,嘴里念念有词。
黄河远不属于任何一类人,他踩着桌杠,长腿往后撑,椅子两脚离地,一晃一晃的,嘴里轻声哼着周杰伦的霍元甲。
“你不是21班的街舞小王子吗?”前面的男生转过来,“你个实验班的,怎么沦落到这个考场了?”
黄河远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看笑话的意味,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黄河远凶名远扬,那男生嘟囔了一句含糊的话,又转过去了。
黄河远打算交白卷,所以连笔都没带,只带了一瓶冰牛奶。
考试开始,试卷从前面传下来。
黄河远翻了翻卷子,将两篇阅读理解看完,歪头盯着窗外看。
大片大片的乌云像棉絮似的堆积在上空,几只鸟掠过去,仿佛落在灰纸上的墨点,转瞬即逝。
轰隆一声,大雨哗啦啦浇下来,天地间一片朦胧。
这架势,看起来像台风。
黄河远本来想提前交卷,但他没带伞,只好干巴巴地坐着,等雨停。
按照动漫里学渣的行为习惯,他现在应该趴在桌子上睡一觉。
然而,他睡不着。他很奇怪那些人是怎么睡着的,桌子那么硬,趴着睡还容易流口水。
要不还是写点字吧,打发打发时间。
黄河远戳了戳前面那男生的背,“喂,借我一只笔。”
监考老师注意黄河远很久了,从试卷发下来就没动过笔,边看风景边吸奶,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一见他有动静,立刻站起来,“不要交头接耳!”
黄河远抿了抿嘴,直接问老师,“你有笔吗?给我只笔。”
“你没带笔吗?”
“没带。我本来想交白卷。”黄河远理不直,气也壮。
考场响起几声偷笑。
监考老师无语片刻,心想果然是最后一个考场该有的样子,将自己的黑色水笔扔到黄河远桌子上,严肃地说,“考场上借东西让老师帮你借,快点写,来不及了。”
“知道了。”黄河远喝了一口奶,“没事,我就随便写写。”
监考老师先看黄河远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监控老师皱了皱脸。
黄河远的字,怎么说呢,像把汉字拎起来揍了一顿,部首结构被揍得粉身碎骨,又拙劣地用双面胶黏在了一起。
一言以蔽之,非常丑。
监考老师看了一眼,不想再看。这学生长得人模狗样,字居然写成这幅德行。严辉教他,真是倒霉。
黄河远写完自己的名字,就不想写了。他不喜欢写字。从小学辍学后,他一年写的字屈指可数。在键盘上打字打得飞快,一旦提起笔,他就是一个文盲。
写完语文卷,休息了十五分钟,又考数学。
语文对于黄河远来说太难,数学又过于简单。黄河远挑了几道有思维难度的题做完,又无所事事了,在草稿纸上画老婆。
两场考试考完,雨势不减,有些学生没有带伞,直接往雨里冲。其实带伞也没用,雨大风也大,照样湿透。
黄河远宁愿饿着,也不想被淋湿,两手插着裤袋回到21班。
班里有五六个学生,围着对答案。
黄河远拗了个装逼的造型,淡淡地说,“根号6。”
“什么?”同学们回过头。
黄河远:“我说,最后一题,等于根号6。”
同学们一脸“你在胡扯什么”的表情,“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
黄河远一点也不像能做出正确答案的人。
黄河远:“……”这是什么眼神?!气死我了,这学渣老子不装了,下次非考个满分把你们震成傻逼!
黄河远真的生气的时候不爱理人,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搜罗出之前小女生送他的零食,拿出一包小饼干,咔嚓咔嚓地啃。
对答案的同学一道选择题对出了四种不同的答案,谁也无法说服谁,优先选择去吃饭。
教室里只剩下他和白云间。
黄河远不好意思一个人咔嚓咔嚓,扔了一包饼干给他。
“谢谢。”白云间收了,但没拆。
“没考好啊?”
黄河远看了他一眼,“试卷拿来,本王看看你考几分。”
白云间:“……”
要是黄河远真像传闻中的那样牛逼,两人一对答案,黄河远就会发现他试题卷基本全对。
有同桌果然麻烦,有黄河远这样的同桌更是烦上加烦。
白云间将试卷塞进桌肚,“不用了,等成绩出来就知道了。”
“哼,本王帮你看试卷,是你莫大的荣耀!”
“谢主隆恩。”
黄河远道:“可恶,你说话怎么和顾海宇一个德行!”
说到顾海宇,顾海宇就探进了脑袋:“大佬,我们走吧。饿了。”
白云间偏头望了窗外一眼,“再等等,风很大。”
“没关系,大不了回寝室洗个澡嘛。”顾海宇说,“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白云间无奈,从包里拿出一把烂大街的格子雨伞。
顾海宇将手中的长柄黑伞往肩上一扛,莫名骄傲,“你看,这就是我念了这么多天经求来的雨。大吧?”
黄河远默默地想,有什么用,军训都结束了。
“大吊!”顾海宇本来往后门走,却突然往前门转了个弯,“你怎么又不吃饭,走走走,一起。”
黄河远磨了磨牙,“不去,别叫我大吊!”
顾海宇往他身上一挂,“没带伞是吧,我和白云间撑你过去。”
“不用!”
顾海宇不听,硬是勾着黄河远脖子,将他勾下了楼。
白云间落后一步,跟在他们后面。
到了楼下,冷冷的雨丝拍在脸上,顾海宇撑开黑伞,笑着问黄河远,“你是和我一把,还是白大佬一把?”
黄河远毫不犹豫地说,“我宁愿在雨里冲,也不要和你们一起!”
“别啊。”顾海宇又勾住他肩,贱兮兮地哄,“别生气,黄桑,我撑你。你赏个脸?”
黄河远哼了一声,“……那就给你个脸。”
那天的台风,大到能载入史册。顾海宇的伞被吹得七扭八歪,招呼白云间:“大佬,你来替我撑一半!”
白云间上前,将伞歪了一半过去,撑在了黄河远上方。
黄河远看似在中间被保护得很好,实则两把伞接的雨全都浇在了他头上。
黄河远气急败坏地抹了一把脸,“你们看看,挡个屁雨,还不如直接冲!”
顾海宇歪头一看,哈哈笑出了声。此时一阵妖风从背后袭来,顾海宇的伞居然脱手了,像一朵巨大的黑蘑菇,被吹出了十几米远。
顾海宇见状,就抓着黄河远,要往白云间伞下钻。
白云间无法想象自己这把伞下站三个男人的场景,手微微一松,自己的伞也“意外”脱手了。
黄河远风中凌乱:“你连节伞都拿不住?!”
顾海宇咧着一口开朗的白牙,哒哒哒地朝着自己的黑伞奔去。
大雨泼天,白云间和黄河远在雨帘中无声对视了片刻。
黄河远的第一反应是,虽然白云间很有心机,但是他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黄河远抓狂,推了他一下,“别发呆,快追啊!你伞都快飞没了!”
台风中,三个男生哒哒哒地追伞,追了整条香樟路。
伞在天上飞,人在地上追,今天的校园生活,也是如此朴实无华。
三只落汤鸡坐在饭桌上。
黄河远被冻惨了,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顾海宇,如果我感冒了,你就跪下来给我磕头。”
顾海宇浑身冒热气,翘起二郎腿啃着大鸡腿,含糊道:“感冒的话,你得反思自己,为什么那么弱。”
黄河远:“……”
黄河远本来想争辩几句,但他一说话就发抖,实在没气势,抖着筷子在餐盘上挑挑拣拣。他拿了很多菜,但又下不了筷。黄河远对食物绝不将就,要是难吃,宁愿饿死。
白云间坐在顾海宇的旁边,餐盘上放着一盘青菜,一盘红烧肉。
黄河远想起,青菜和红烧肉是第一个窗口的菜品,他好像是随手一拿,都没有挑。
黄河远假装看天花板,实则快速看了白云间一眼。
潮湿的刘海中分,黑框眼镜沾满了水,松松垮垮地架在鼻梁上。他端着饭碗,低头吃饭,平静得像一头吃草的牛。
黄河远好想知道白云间不戴眼镜长什么样。
“咳。”黄河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明明什么都没吃,却十分讲究地擦了擦嘴唇,又给了顾海宇和白云间一张。
“哎呀,你不早拿出来。”顾海宇捏着纸巾擦了一把脸,又抹了抹头发。
“谢谢。”白云间礼貌地说了一声,却没有动纸巾。
“你把你眼镜片上的水擦擦。”黄河远喉结紧张地滑了一下,“本王看得很难受,饭都吃不下了。”
白云间:“……”
白云间从黄河远的表情判断,他希望自己摘下眼镜,目的不明。
“你可以不看。”白云间说。
顾海宇打趣道:“哟,你秀色可餐,黄上想看着你的脸下饭呢。”
“你给本王爬!”黄河远为了掩饰尴尬,胡乱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用力一嚼,半刻后,一股难言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是姜!
伪装成鸡肉的一大块姜!
“呕……”黄河远偏头捂住嘴往外面跑。
“……怎么了?”顾海宇一惊。
“我去看看。”白云间走到食堂门口,黄河远正扶着花坛呕吐。
他没吃东西,自然吐不出什么,只是站在雨里干呕。
“你可以去洗手台漱口。”白云间犹豫片刻,拍了拍黄河远的背。
黄河远不喜欢别人碰他,伸手一挥,指尖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是白云间的眼镜。
白云间:“……”
黄河远忘了呕吐。
台风裹挟着雨点泼洒在两人身上,他从黄河远背后吹过来,掠过白云间的正脸。
和电视剧里不同的是,黄河远并没有被惊艳到的感觉。
他的长相,平平无奇。
他的眼神,黯淡无光。
他的气质,朴实无华。
真是人如其名,像云一样满天空飘散,毫不起眼,转眼就忘。
唯一有点特殊的是,白云间左眼眼下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在他白净的脸上分外显眼。
而且,黄河远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我。”白云间伸出手。
“……什么?”黄河远盯着白云间,依然在想这种熟悉感来源于何处。
“眼镜。”
“哦……”黄河远递还眼镜,“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不是最近,是很久很久以前。”
白云间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前世?”
“……”黄河远脑子里回忆起各种“前世情缘今生了”的剧情,头皮一麻。
“走吧。”白云间戴上了眼镜。
黄河远无法原谅自己说出那种疑似“撩妹”的话,尴尬地想跑。
幸好顾海宇这个拱火天才打破了尴尬,站在屋檐下喊,“你俩在雨里分手吗?!”
“爬!”黄河远第一次没有因为顾海宇的调侃生气,骂了一句后,默默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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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个小伙子,我曾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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