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哪里?”
没等怀颂卿开口回答颜予的问题,司机王叔便缓缓将车停下,抢先说:“小庄主、颜先生,南湖乐园到了。”
“嗯,好的。”怀颂卿看向面露好奇的颜予,“走吧,到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王叔去后备箱取出轮椅,扶怀颂卿坐稳后,建议道:“小庄主,我送你们过去吧。”
“不用,我在酒店订了晚餐,王叔您回去吃饭休息吧。”怀颂卿轻笑着摇了摇头,“这边有颜予推我就好。”
颜予的脑袋被疑惑塞满,堵得有点运转不畅,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
“让小庄主破费了。”王叔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就先回酒店,晚些时候还在这里等你们,然后去机场。”
“好,辛苦王叔。”怀颂卿说完,调转视线瞧着身边人,“也辛苦颜总酿帮忙搭把手。”
颜予回过神,上前同王叔完成轮椅交接仪式。继而在怀颂卿的指引下,朝着某处不知名目的地走去。
*
很快,两人抵达位于乐园中心区的摩天轮脚下。
身着制服的接待员瞅了眼怀颂卿,而后立刻笑脸相迎:“您是昨天电话预约摩天轮晚餐的怀先生吧?”
怀颂卿点点头,再次跟对方确认:“轮椅是可以登舱的,对吧?”
“没问题的,尽管放心。到时我们会先铺一块板子,然后再推您进入。”
接待员极有耐心地解释道,“我们的摩天轮是改造过的,已为您预留专门的观景舱,其中的座椅被撤掉,腾出了一侧的空位。”
“劳烦大家了,非常感谢。”怀颂卿难得笑意尽显,未加丝毫掩饰。
对方大抵也是看这张脸实在养眼,因此客套之中透着些许真挚的热络:“怀先生不必客气,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请二位到休息室稍候片刻,我去帮你们拿点新鲜水果。”
休息室内,坐着三三两两的等位顾客,多是情侣模样。
“为什么来这里吃饭?”
颜予的视线从窗外直冲云霄的大型转轮挪至旁边的怀颂卿脸上,沉声发问。
怀颂卿指间轻捻着一颗葡萄粒,语气轻描淡写:“出机场的时候刚巧看到大屏幕上的广告,觉得蛮有意思,想起我好像还没坐过。”
“想起?怀庄主不是失忆了吗?怎么知道自己坐没坐过?”颜予目光犀利地直视着眼前人,疑问三连,急降的智商随着逐渐下落的情绪反升回正常水平。
怀颂卿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下,但旋即狡辩说辞便及时脱口而出:“根据目前身边各位讲起的过往来看,我似乎是个没什么童年的人。怎么,莫非颜总酿觉得我像是坐过摩天轮的样子嘛?”
[不用觉得,你没坐过。]
[原本约好一起的,可你无故爽约。]
暗自腹诽过后,颜予收敛思绪,言简意赅地答道:“抱歉,看不出来。”
接待员恰在此时出现,通知开餐时间到了,将略显凝滞的气氛倏然搅散。
颜予推着怀颂卿进入摩天轮的观景座舱内,两人相对而坐。
端着托盘的服务员先为他们送上了主食面包篮和纯净水,接着是首轮的开胃菜火腿奶酪卷,以及慢煮龙虾尾和一瓶桃红香槟。
赶在舱门关闭前,负责领位的接待员还贴心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拍张合影作为留念。
颜予本想拒绝,但敌不过嘴快的怀颂卿已经先行开口道谢并积极地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摩天轮缓缓启动,一圈下来正好半个小时,整餐饭共计转三圈。
颜予伸手拿了根面包,边心不在焉地蘸着盘中的黄油,边用余光偷瞄怀颂卿开香槟。
“嘭”的一声脆响,软木塞成功脱离瓶口,香甜的果香随之飘散。
怀颂卿拿起杯子,把首波带泡的酒液倒出,摆到了颜予面前。
“就算坐过眼下也忘干净了,不如当成全新的体验,也不错。”怀颂卿喉结滚动,将杯中酒喝掉大半,不紧不慢地续上了先前的话题。
颜予微微颔首,没异议但也没应声。
怀颂卿尝了尝龙虾肉,面色不佳地给出评价:“食材不够新鲜,看来这所谓的终极浪漫还是有些过于虚有其表了。”
“嗯。”
颜予转动脖颈,环视着周遭花开正艳的红色玫瑰,忍不住接腔,“来这里用餐的多半并非老板和下属的关系,所以怀庄主觉得不值是正常的。”
怀颂卿以酒清口,目光幽深地紧盯着对座人的侧脸,重逢以来他始终无法很好地捕捉到颜予每次情绪转变背后的缘由。
幸亏,第二圈服务员送来的主菜味道都还算过关,封闭空间内的话不投机被鲜嫩的牛排和鲍鱼短暂挽救。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时,颜予和怀颂卿抬眼远眺着窗外灯火璀璨的沪市夜景,气氛渐渐转变为缓和静谧。
可好巧不巧的,前后两个座舱内的情侣都开始不约而同地接起吻来。
颜予仅仅瞟了一眼自己正前方的场景,就匆匆收回视线。
因为怀颂卿是背对着的,颜予便想当然地以为对方没有看到,并因此悄悄松了口气。
殊不知,他自己身后不远处也正上演着同样的亲昵画面……
“颜予,你听过一个说法吗?”
怀颂卿瞧着他泛红的耳尖,语不惊人死不休,“当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时,相拥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
[我听没听过,你心里没数吗?!]
[这不是当初我讲给你听的嘛……]
颜予忍不住再次暗自腹诽,尔后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封建迷信要不得。”
“也对。”怀颂卿面沉如水,眼光里透着股严肃认真,“事在人为,指望摩天轮还是太不负责任了。”
颜予眉头微皱,后知后觉地发现怀颂卿似乎不大对劲,可惜他没有证据。
*
摩天轮再次落回地面,服务员将餐后甜点和两杯洋甘菊茶送上桌。
颜予看着面前稍微有点夸张的蛋糕尺寸,疑惑道:“这是……生日蛋糕?”
“哦,这是怀先生订餐时特地交代的八寸黑森林,出自沪市最有名的西点店呢!”服务员的赞赏语气似在替怀颂卿邀功,如实回答过后便匆忙退出了舱内。
颜予转而面向当事人,怀颂卿还是一贯的淡定自若,看不出丝毫破绽。
“庆祝签约成功,蛋糕自然是不可或缺的。”怀颂卿把塑料餐刀递给颜予,“帮王叔留一块,剩下的如果吃不完,待会儿可以分给工作人员们同乐一下。”
颜予无奈点头,可这蛋糕越切越让他觉得不对劲。
虽说颜予的机敏遇上怀颂卿后,常常沦为迟钝。
但此刻他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抓住脑中一掠而过的闪念,问出了一个离谱又合理的猜测:“怀庄主,你是在给我过生日吗?”
怀颂卿眸光微顿,没有躲避颜予的视线,亦没有立即承认或辩驳。
颜予切出一块蛋糕搁到桌对面:“怀庄主知道我的生日也不奇怪,毕竟我的简历又没有造假,可你这样遮遮掩掩就显得有些不寻常了……”
“是你的那位种植师朋友。”怀颂卿垂眸低笑,“得知你今天出差后,先是指责我该叫怀扒皮。后来又说即便你从来不过生日,至少也要好好休息一天。”
“栋栋他平时心直口快惯了,怀庄主别见怪。”
“我看着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嘛?”怀颂卿两臂搭上桌沿,凑近了些,“总之,就索性换了个庆祝签约的由头。颜总酿,你也别见怪。”
颜予牵起唇角,舀了勺蛋糕放进嘴里。巧克力与奶油交织的香甜中掺杂着一缕淡淡的樱桃酒味,入口满是细腻醇厚的丝滑感。
怀颂卿见颜予的情绪明显好转,于是趁热打铁,掏出了轮椅外侧挂袋里的紫檀木盒。
“鉴于颜总酿上任后的种种实绩,这里有个小礼物还请笑纳。”怀颂卿话说得好似随性而至,但实际上指尖却不自觉地来回摩挲着。
颜予下意识将木盒往回推:“这就不必了吧,我没有理由接受……”
“你有。”怀颂卿双目漆黑如墨,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座的人。
少顷,他仰身靠回椅背,重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颜予,我需要颂卿酒庄再度在宁市乃至全世界声名鹊起。这件事没有你,我是断然办不到的。”
颜予一怔,重逢以来他初次窥见怀颂卿掩藏在颓唐不争表象下的本真面目。
怀颂卿没有变,纵然眼下落入记忆全失、财权尽丧的窘境,也仍旧是那个坚定的、方寸不乱的,且深知自己所求的他。
过往无论颜予置身如何踟躇难解的境地,只要想一想当年那个立在树下稳稳将他托住的人,便总能及时找回理智,静心思考对策。
一直以来,怀颂卿都是牢牢扎在颜予心底撼动不得的锚点,令他免于再次摇摇欲堕。
“先打开看看,好不好?”怀颂卿进一步循循善诱。
颜予照做,却在打开盒子的刹那,如遭雷击,跌进更为久远的混沌往事中。
黑色绒布包裹着一块清白明莹的芙蓉石,顶端雕着只憨态可掬的幼兔。
颜予伸手自印石表面拂过,指节抑制不住地轻颤。
怀颂卿适时地开腔解释道:“前段时间,杜爵去北欧出差,很巧地赶上了一场小型拍卖会。他把各种拍品图发到群里嘚瑟,刚好被我看到这枚印章。当时觉得石头和雕工都非常不错,就请他顺道帮我收了。哪知后来一细看,下方刻着的正是……”
“取予有节。”颜予摩挲着四字印上的刻痕,抬眸定定地瞧向怀颂卿,有些难以置信世上竟真会有这般巧合。
“没错,就是你的那个‘予’字。”
怀颂卿言之凿凿,仿佛这天意如假包换,“拍下来后就交由杜爵保管,我也没着急拿。结果这次正巧碰上你生日还签下了直播合同,可以说是你和它有缘,就该你拥有吧。”
“这枚四字印原本是双生,另一块上刻着的是‘君子如珩’,于二十六年前的今天深埋地底。”
颜予眼眶泛红,但同时也有微末笑意爬上眉梢,“怀颂卿,谢谢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