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方洪，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方洪着一身干净的长袍，面色平静。

绛珠不禁有些吃惊，这还是当初那个浑身恶臭的马夫吗，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来当初他拿了邓家的银子后，有了一番机遇。

“方洪，朕有话要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朱逑冷声说道。

“圣上放心，草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半句假话。”方洪抬起头，目光炯炯地和绛珠对视了一眼，而这一幕被朱逑敏锐地捕捉到了。

“方洪，世人皆传你曾与邓凌云之妻白雪梨，于邓府上下为老祖宗守孝期间，通奸被捉，此事是否属实啊?”朱逑散发出独属于帝王的威压，顿时场上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尤其是邓凌云父子二人，额头上开始止不住冒汗。

虽然已经许诺给方洪重金，但在还未尘埃落定前，一切变故皆有可能发生，此刻邓家上下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方洪接下来的回答上了。

而王家唯有家主王福，此刻惴惴不安，那傻女儿王青烟，正在邓凌云身侧紧紧依靠着，眼神中对邓凌云的爱慕与对绛珠的愤愤不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绛珠落落大方地站在朱逑身侧，神色平静，她的目光与方洪对视了一眼，便飘向天空，虽然天色暗沉，隐隐有大雨迹象，但总归比台下这些丑陋的嘴脸要更赏得来。

方洪在朱逑的威压下，缓缓开口，值得一提的是自从他踏入此地，便不曾理会过身后的邓家父子：“启禀圣上，一年前，邓家给了草民三百两白银，命草民毁掉白雪梨姑娘的清白，但草民于心不忍，不曾落实。而在骗过邓凌云公子后，将白雪梨姑娘送往杭州府外落花庵落脚，此事落花庵住持不闻师太可以作证。”

铿锵有力，慢条斯理，方洪短短几句话比此前的惊雷还要响亮，如同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所有邓家人的脸上。

“你放屁，我与白雪梨从未有过夫妻之实，那日你们被抓奸后，被褥之上分明有落红，对此你怎么解释！方洪，你怎敢欺瞒圣上，信口雌黄！”邓凌云闻言大脑短暂宕机了几秒，他从未想过方洪会反水，要知道那可是白银一万两，而方洪此前只是个马夫，他不相信世间有人能拒绝这等荣华富贵。

而且，一个丧了妻的马夫，能面对一个完璧之身的风华正茂的女子，坐怀不乱？

他不信。

更何况，当初他亲耳听到屋内传来的尖叫声，也确认过被褥上的落红。

他一万个不理解方洪为何要说假话。

而王福和邓本枫闻言，神色流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现，只见王福脸色阴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即刻甩掉邓家这个将倾之舟。

而邓本枫则是面色惨白，人老如狐狸，他想过可能会出意外，为此不惜拿出一万两白银来诱惑方洪，但没想到这个该死的马夫竟然连白花花的银子都能拒绝，但纠结这一切已经没有用了，圣上面前，邓家已经大难临头了……

朱逑闻言眉头一皱，真要如邓凌云所说，那情况可就对绛珠而言不妙了，随即他冷冷地扫过一眼绛珠的脸，只见绛珠仍目视天空，仿佛对在场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她就如此能端得住？一介女子，面对漫天的质疑和羞辱，是什么给了她这般勇气？”朱逑吸了口气，正准备再质问一番马夫方洪，却没想到方洪抢先开口了。

方洪抬起头，撸起袖子，其左手小臂上一道暗红色伤疤的赫然在目：“启禀圣上，那被褥之上的落红，乃草民自割小臂，所流之血，为的便是瞒过邓凌云公子，若要验证孰真孰假，其实很简单，因为……”说道这里，方洪有些支支吾吾起来，似乎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因为什么？快说！”朱逑用手指了指方洪，着急道。

“既然邓凌云公子从未与白雪梨姑娘有过夫妻之实，而在草民送白雪梨姑娘于落花庵落脚后，落花庵就对外闭庵了，而庵门内为佛门清净地，没有男子。所以，白雪梨姑娘至今应该仍是完璧之身，此事，应当很好验证。”方洪说完这一切后深情地望向台上，朱逑看见他的眼神中，有一个倒影，正着华袍，遥望天幕。

邓本枫瑟瑟发抖，地上竟然不知不觉中多了一滩骚臭的液体。

见状，邓凌云身边的王青烟不可置信地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而邓凌云，此刻眼神中的神采都在刹那间散去，只留下灰白一片。

是啊，如果白雪梨被验证为完璧之身，那一切都会真相大白，这是铁证，胜过千言万语。

所有对白雪梨的流言蜚语，谩骂诽谤，都将灰飞烟灭，不攻自破。

而邓家上下，也将因为欺君之罪，而人头滚滚……

“绛珠，你看……”朱逑尝试征求她个人的意见，可绛珠却没有回应，仍遥望天幕。

“绛珠。”朱逑耐住性子再轻声唤了她一句。

“这世间早已没有白雪梨这个人了，请问圣上，还有必要吗？”绛珠看了眼年轻的皇帝后，嫣然一笑，随后施了个礼便自顾自告退，只留下一堆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这个绛珠，当真有趣。”朱逑见绛珠如此失礼，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怀大笑，如此性情，当真如美玉般无瑕，无裂可钻，无棉可染。

而朱逑看向场下时，眼中杀意如洪水般涌动。

场下，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磕头声和求饶声。

“砰砰砰！”

“砰砰砰！”

邓家人和王家人额头上的鲜血染红了青石板，天空下起了大雨，很快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一同被冲刷干净的，还有白雪梨身上曾背负的污名。

邓家欺君，王家助纣为虐，皆在劫难逃。

朱逑当即宣布了邓家的覆灭并撤去了王福江南省布阵使的二品官位。

邓家满门抄斩，王家发配岭南。

江南省内，再无有关白雪梨的指责谩骂，世人只知道，大明多了一位长公主殿下，风姿绰约，芳华绝代。

最有趣的，当属那马夫方洪，被圣上亲封为御马监正堂管事，管理大明皇家用马事宜，是个实打实的肥差。

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方洪日后竟然逆天改命，成了一个大人物，谈笑间便能让大明的皇帝坐立不安。

……

“长公主殿下，方洪求见。”

“让他进来吧。”

“许久不见，姑娘……长公主殿下近来可好。”方洪手捧一满天星小叶紫檀雕刻而成的方盒，躬身道。

“你我不必见外，若非当初你舍身相救，便无谢尘缘，哪还有今日的绛珠？”绛珠端坐珠帘后，柔声道。

“见殿下如今安好，草民也就安心了。当日一别后，草民用邓家给的银子做了点小买卖，今日特送上一份贺礼，恭祝长公主殿下顺利班师回朝，光耀紫禁城。”方洪恭恭敬敬将方盒递上后，便告退了。

遣散侍女，绛珠小心翼翼打开了紫檀方盒，只见里面有一颗暗红色的蛋正安安静静躺在其中，其上有指甲盖大小的鳞片密布，整体比鸵鸟蛋还大一圈，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类似于岩浆的东西正在里面流动着。

绛珠尝试将手放在蛋上，顿时一股温热的气息传来。

“咚！咚！咚！”有心跳声不断通过手掌传递而来。

这是什么？

绛珠疑惑不已。

谁也没觉察到，此刻的避暑山庄内，有凤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