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森身上只披着一层薄薄的中衣，胸前衣带微解，浴室内水汽弥漫，他赤着脚站在光滑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小心地往里走。
他从外面进来，带进了一身冷气，被湿润的水汽一碰，登时舒服起来，大口呼吸着，滋润着劳累了一天过后干燥的肌肤。
其实住在陈府也挺好的，不用上澡堂，待遇福利都不错，老板虽然有点坏，但也不是不能相处……池念森这般想着，挑了挑眉。
“你腿好了吗？”白气不远处传来陈大人的声音。
“没好全。”池念森低头看看自己腿上的结痂，还带着几丝血迹，颇有点触目惊心。
“等会让叶大夫再来一趟罢了。”陈栖忆看着他直直的腿，有点愧疚，“终是我不对，现在结了案子，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要是……实在心中有气，打回来也可以。”
“啊？”池念森诧异道，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打回来吧。”陈栖忆拉过他下了温水，颇有点难言，“虽然是我先这样……但是，你也有错！”
池念森被他拉着走，也没有反抗，嘴上却不愿放过他：“若不是你先三番五次地来烦我，我又干嘛联系李肃去？”
话语间虽然带着刺，但此时二人已经摊开了心来讲，听着不太舒服，内里却全部都是坦诚，没有一点猜疑。
“你干过的这些……”陈栖忆脱了衣服，露出健美的身材，看着他笑了笑，“说实话是给我惹了一身骚，不过也还好。”
“李肃是你弄出来的吧？”陈栖忆问。
池念森皱了皱眉，觉得到这个时候也不用隐瞒了，道：“是我。大人若是担心回清坊造假信的事，没尽管来审我好了，这是我干的。”
见他这么说，陈栖忆不由一喜：“我早知道，也没打算深究。”
他停顿一瞬，又道：“你毕竟刚才救了我，这些事情我又何必计较？”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他接着说。
池念森入了水，往下沉了沉，满脸惬意，有点心不在焉：“为什么要救？看到了就救了呗，这样一条人命。再说你我现在都被卷入这场案子中，我有什么理由让你死？”
水温刚刚好，从下到上，简直钻进骨头中，全身又酥又软，把池念森的脸都氤氲成浅红。他心情不错，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人。
黑发如墨，如今被水浸湿了大半，光泽地贴在背脊上、肩膀旁、脖子间。黑发下的脸眼眸清明，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嘴唇温润，如今正微微向上挑着。
池念森突然发现陈大人确实很好看，既不像陆川那样少年将军般的英挺俊朗，也不像青楼少年那样地妩媚柔软，他比陆川更温柔，也更俊美。俊美遮掩下的神情是淡然而无畏的，这世上还有让他感到害怕的事情吗？
“你有一双深情眼。”池念森盯他很久，很中肯地来这么一句评价。
“你有一双多情眸。”陈栖忆笑着回答。
“你害怕过吗？”
陈栖忆坐到他身边，见他没有抗拒的反应，心下很欢喜，乐道：“我又不是神仙，为什么不怕？”
池念森不说话了，刚才这人面对刺客时他确实没有在陈大人的眼睛里看到一点畏惧，但是在几天前自己卧病在床，陈栖忆来时，他却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
这是害怕吗？
怕我吗？
池念森微眯了眼睛，脑中思绪纷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栖忆对他就是不一样的，至于是哪里不一样，或许是更有耐心，在他面前更爱笑？
他不清楚，睁开眼睛一转头，轻触到了陈栖忆的唇。
蜻蜓点水般，却足以动人心绪。
二人愣了一愣。
接着是长久的尴尬。
池念森破冰道：“陈大人为什么不请个少年来助兴？”
“我是情兽？”陈栖忆哭笑不得，“你这嘴巴怎么这么坏？”
“你不喜欢？”
“不……喜欢。”陈栖忆凑身上前，青年人线条优美，极具力量感的身体靠近在他前面，一张笑得魅人的脸离他很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住面前人的下巴，两手略微一抬，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独属于池念森的星眸。
“有人说过你很漂亮吗？”
池念森：“自然。”
他有点不明所以，有有点紧张，心中的戒备始终无法全部放下，陈栖忆看出来了，他一点都不显得失望，而是低下头，碰了一下池念森淡红的唇，接着就松开手，在这人怪异又无语的表情下坐回原位。
池念森：“……”
这怎么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不应该是互相泼水，互骂互怼，然后直接掐架的吗？池念森连怎么不带脏的骂人都想好了，结果这人来整这死出。
浴室内一刹那的寂静。
还是要池念森来破冰：“呃，陈大人，你在干嘛？”
“你不喜欢？”
“不喜欢！”
陈栖忆“哦”了一声，表示不喜欢也没办法，接着笑眯眯地看他，道：“那就不这样了。”
池念森：“……”
这人真的有听自己说话吗？！
池念森：“陈大人，方才我叫秦飞去查了，这名刺客是一直隐藏在陈府门口中当小厮的。暗夜里看不清服饰和面貌，他本人又是高手，这才没人早点发现。”
“你发现了？”
池念森点点头：“发现他的同时，又察觉到府里一位看门小厮失了踪，我怀疑就和这刺客有关。”
“冒充么……”陈栖忆低眸想了想，“有道理。照你的意思，那小厮与刺客无冤无仇，被带走只是因为刺客需要他的身份？”
“嗯。”池念森用手拍了拍水面，激起一颗颗晶莹的水花，“小厮不过十来岁，被选中是正常的事。小厮定能被找到，但是陈大人你想想，就算被我们找到了，我们依然没有刺客的任何信息。你方才也见得清楚，刺客的身上是没有标志的，愈是这样，就愈难发现他究竟是谁所派。”
“普通的江湖门派不会来刺杀我。”陈栖忆很笃定，“他们不会冒这个险，继续往下推，就只能是庙堂里的刺客。”
“朝堂之事我不好插嘴。”池念森选择及时止损，“这是陈大人你看着办，我就给个提醒。”
陈栖忆没了音，会不会是端王？极有可能。端王为了戏子这一案件来刺杀自己，目的是什么？自己平常和端王不见不相识，也没有很大的摩擦，若已经能上升到刺杀的地步，那必定是自己触犯了他的某个利益。
又是什么利益，竟然能和案子联系到一起。
端王和案子之间的纽带是金行舟，或许是因为金行舟？但为了一个人就来刺杀自己，也未免太荒唐了些，或许是金行舟身上的某些东西，或是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端王和皇上不对付，他插手这场案子的原因的最大可能就是安插自己的权力在江州，以此来削弱皇上的权力，逻辑似乎很简单，但是一个小小的戏子，一个普通的进士，有什么要插手的呢？
“注意戏子身份。”
池念森好为人师，忍不住开口。斜着眼头瞧着御史大夫的表现。
陈栖忆抬起眼：“你是说，戏子有问题？”
“只能是她了。”池念森又没忍住，开口分析道：“金行舟充其量就是一个交流工具，是用来和江州通信的。而戏子，逃过亡，在很多地区都表过演，可以说是去过许多地方。”
陈栖忆悟性很高，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一笑，走过来搂住池念森的腰，贴近他道：“森森认为，戏子本身就是一个眼线？”
“麻烦陈大人松开手。”池念森抿了抿嘴，抬手推了一下陈栖忆。
“你说，我就松开。”陈栖忆开始无理取闹。
池念森没辙，尽量温和道：“我的推测，八分把握。戏子准确来说，是被刘乡绅和周土豪借了金行舟的手所害，陈大人仔细想想。若是端王知道自己的眼线被局外人误杀，肯定会很生气，一方面他想把事情瞒住，一方面情绪推动，这两点他派来刺客的动机。”
“周土豪不在江州，因此动机的目标怎么说都是刘乡绅或金行舟，金行舟目前看来是一个可用之才，端王对他有所忌惮，暂时不会动他，那么就只剩下刘乡绅了。”池念森铮铮有词，“但是好巧不巧，刘乡绅觉悟很高，自己先死了，而推动这一切的，就是你陈大人。”
“到这里，仇恨转移。”陈栖忆接着他的话，“因为端王很有信心，笃定我认不出来刺客的身份，是以他蹚了这趟浑水来杀我。”
池念森点点头：“他算得很好，但是就是没想到一点。”
“哪一点？”
“金行舟被陈大人你抓了，并且供出了端王，所以此时对于你来说，刺客的身份很好猜。”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金行舟，端王就会是幕后人，而所有人，都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陈大人还不松手？”
陈栖忆笑起来，依言松了爪子。池念森把头靠在壁上，侍女揉着他的脑部，按摩得很是舒服，他不禁轻轻叹了一声，眉眼放松。
这场案子一切都是如此恰好，一环套一环，层层递进。
直到现在真相大白后，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当然不是指纨绔池念森，而是权臣陈栖忆。此时陈栖忆露出一点可惜的表情来：“你这么聪明，不为国家所用实在惋惜。”
“第二次了。”池念森含着笑看他，“你是不是要劝我去考科举？”
陈栖忆靠在他旁边，双眼眨了眨：“看你自己吧。”
“不是科举出身，终不为美。”池念森懒洋洋道，“现在朝堂上的文官武将，哪一个不是靠考试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好像如果读书人要有出息，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靠科举取士，这条最被世人推崇，也最能体现出读书人的才华。第二天，高官举荐，这一条说白了就是走关系，被举荐的人会被皇上当面询问，若是皇上满意，一样能当官。”
话都点到这里了，陈栖忆不想明白都难：“怎么，要我推举你？”
“真不会说话。”池念森淡笑道，“我不是奉承之人，那里能得到大人的青睐？”
什么意思，说他陈栖忆不识人才呗！
“你是有文采的人。”陈栖忆顿了顿，“你若是不行，还有谁行？”
他马上就要回京，因此现在极力劝说池念森，要是他不愿意，天高路远，两人若是还想见面，就实在太难了。对于池念森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御史大夫来说，这真不是件好事。
池念森慢悠悠地点了头，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只道：“大人好意我领了罢。”
侍□□美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池公子，好罢。”
池念森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开口：“你退下吧。”
沐浴过后果然恢复很多，也不似方才这样疲累。二人站起身，抖落一身水珠，换上新衣后便往卧室走去。
“喂，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陈栖忆默了默。
池念森没看他，继续说：“虽然陈大人你到现在没把我如何，但是池府就在这里，你不放我回去，说不过去吧？”
侍女在一边开口：“陈大人，池公子，可要奴才在房里放上安神香？”
“嗯。”池念森敏感道：“你睡眠有问题？”
“浅眠。”陈栖忆有点不高兴，“你害了我这么多回，留在这里怎么？”
“你坑我的次数也不少啊。”池念森没好气。
侍女规矩退下，不多时，房里就飘起了袅袅回旋地香，催的人欲睡。
陈栖忆没回答他，只道：“你心中有点气愤我，这是正常的，但也没必要把自己搞得不开心。”他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抱了他一下，不轻不重，却很有力量，池念森腰间一软，不知该说什么。
“你别怪我好罢？”陈栖忆笑道。
池念森的神情变得很快，冷冷道：“大人你有小厮的，找我作甚？”
陈栖忆一愣，刚刚暧昧起来的气氛又被他这一句话破了个精光，他不由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念森转身就走：“得了吧陈大人，我不怪你，怪你也没用，早点睡啊。”
侍女立马跟在背后，随着池念森去了卧室。
这章放糖~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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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犹得梦依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