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傍琉璃珠

“自然是这个——酒红血珀。”陈栖忆回答,“王以诗虽然为王家大哥,但他性情不争不抢,为人相当老实。当时他一头扑在考试上,根本没想有人会陷害他。何平也料定王以诗的性格,知道他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就斗胆赌了一把。”

何平想把酒红血珀私吞,第一步就是谋害他人。

他随便找了个机会命人潜入王府内,在考试前夕将这块血珀放到王以诗身上,藏在不显眼的位置。第二天考试时,又花钱雇托,帮自己假装无意间发现王以诗身上的血珀。

血珀被暴露在众人面前后,王以诗惊慌失措,忙不迭地解释自己是被人所害。但经过梅氏这一事件发生,王家的口碑就不如以前好,王以诗说的话大家也是半信半疑。

这时有明眼人瞧出里头倪端,理智地站出来分析,认为王家之前从来不做这种勾当,就算这次有梅氏,但梅氏只是个小妾,王以诗是王家大哥,两者一个是外人,一个是内人,怎么也说不到一起。王以诗又是世事称道的正人君子,这次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各位不觉得太巧了吗?

被那人一说,众人纷纷回过神来,维护王以诗,王以诗这才松口气,觉得总算是过去,没闹出坏事。但在场人中有何平的人,见形势不对,立即开始颠倒黑白。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酒红血珀就在他身上,怎么能口空无凭就说是被人指使的呢。而且我朝还从没出现过什么血珀,你又是从哪里拿来的?”

“退一步讲,就算你是真的被人污蔑,但这血珀毕竟是重要东西,万一丢了那要有多大的损失,王家能不能赔得起!”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场上的风向又再次改变。王以诗只是一名书生,哪里能对付这么多张嘴,急得竟然说不出话来。

见他说不出话,就又找到一个破绽,马上便有人开口:“王以诗,你自己说,到底有没有偷?”

场上其他读书人也有嫉妒王以诗才华的,也加入战场,不分青红皂白便指责他:“王兄,你偷东西承认不就好了?何必这样呢,你去认个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这一下,场上人声鼎沸,各有各的观点,好不热闹。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有人出来提议:“诸位,我觉得这样吵下去也不是个事,我们要不还是请何宰相来做个判定好。”

马上就有人附和:“说得对!咱们请何大人来,何大人一向很关心科举考试,出这么一桩事肯定能给众人一个交代。”

于是何平便被请过来处理这件事。他坐在最高处,俯视跪在地上的王以诗,威严道:“王以诗,现在酒红血珀就在你这里,你自己说,到底有没有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感叹句。

王以诗没见过这么宏大的场景,颤颤巍巍地开口:“请何大人明鉴,我真的没有干这件事,纯是被冤枉的啊!”

“撒谎!”何平佯装一副盛怒的神色,大喝道。

王以诗骨子里很倔,偏就不认:“我说过,我从不干这种事,更不知道这血珀是怎么来的!”

底下有人诋毁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承认,这不找死吗。”

王以诗脸色发白,根本没想到那些昔日同窗之辈不但不帮助他,还怀疑自己的人品。

这时,王家人也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见自家儿子跪在地上,王夫人眼色一红,嘴唇颤抖着看向何平。

何平依旧平静,润润嗓后再次开口:“鹏程,不管如何,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已经是一个事实,但我也知道,这件事出现得太突然,所以还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我会命人去严查,在结果出来之前,不得进行考试。”

王以诗以为事情有转机,连忙跪恩道:“鹏程感谢何大人!”

“诸位就先下去吧,王氏的留下。”何平道。

等众人都走后,王家人端坐在下面,紧张等待何平会给他们怎样一个结果。

何平泼了茶沫,缓缓开口:“各位也都看到了,酒红血珀堂堂正正地摆在这里。”

王以诗忍不住道:“何大人,我不知这血珀来历。”

何平看他一眼,略带失望地摇摇头:“鹏程,我明白你的为人,但今年考试这么重要,结果闹出如此丑闻,这也是关乎国家声誉的,王夫人也肯定不好受吧。”

这便是在旁敲侧击地说:我手上还有梅氏的把柄。

果不其然,王夫人的脸一下就变得铁青,回道:“犬子不知轻重,实在是让何大人多费心。”

何平叹口气,说:“此事还有存疑,我尽量给你们一个交代,但鹏程。”

这个的意思是:不管到最后真相是什么,王以诗是肯定躲不了处罚的。

这话一出,王家其他人马上便忍不住,只能认自家实在倒霉,王老爷去世,家里也没有顶梁柱,还一接出这么多事,小声地抽泣起来。王夫人也红了鼻子,满脸悲愤地看向王以诗。

可王以诗却正色道:“我如何都无所谓,只求何大人给我一个清白,给王家人一个清白!”说完,重重磕头。

何平看着他没说话,半晌后挥手说道:“罢,大家先都走吧。”

王家人呜呜咽咽地离开,一直躲在角落的王百忠却迟迟未动。

何平看见他,疑惑道:“百忠,你还有何事?”

当时还未弱冠的王百忠,看着眼前这个风光的男人,不卑不亢道:“何大人,百忠望您能查明此事真相!若能,百忠定会终生感激!”

何平捋捋胡须,笑道:“百忠有心,既然你如此忠厚,我也定不会辜负的,回去和好好安慰一番王夫人,别气坏身子才是。”

王百忠恭敬退下。

故事听到这里,池念森突然意识到什么,狐疑问道:“陈大人,你能把这么一段如此细致地说出来,你也是当事人?”

双目之间,满是戒备。

陈栖忆心跳忽得一停,隐去所有情绪,回答:“我当然不是在场人,但我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

池念森冷笑:“你既然不是,又何必装神弄鬼。如今以你的视角去看这事,你当然觉得是真的,都说旁观者清,我是旁人,那你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

“信不信由你。”陈栖忆再次恢复那吊儿郎当的神色,“但我已经说了。你若不信,找他人问便是。”

可恶,激将法竟然没用。池念森当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可能这段往事还有其他版本,但宫中所流传的,只会说是这一种。他只是想套一套,陈栖忆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可现如今,这块酒红血珀却是从荷羽姑娘那里发现的。

既然这所谓的酒红血珀在他们手上,那么荷羽姑娘就迟早会找上他们。二人简单休息后,就坐在桌前等待。

酉时一刻。

突然,池念森听见身边人一声轻笑:“来都来了,何不大大方方地进来?”

一阵没来由的风,把大门吹开。

门前伫立着一名白衣女子,却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

白衣女子:“陈公子,池公子。”

声音清冷动听,却让池念森眉一皱,看向白衣女子的眼神越发不对。

“哦,原来是荷羽姑娘。”对方知道他们两的姓氏,也就不必绕弯子,陈栖忆直接点破她的身份,“有失远迎。”话虽是这么说,陈栖忆却没有让女子进屋的意思。

这时,宁承运从后屋出来,见门外站着一名陌生女子,连忙警觉地问道:“此人是谁?”问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应该便是荷羽。

白衣女子也不恼,端庄站立,温婉开口:“宁公子,别担心,我只是来拜访这两位大人的。”

“自然是贵客。”池念森回答,“荷羽姑娘,请进。”

风还在越来越大,乌云拢聚,看样子是要下雨的势头。荷羽也不再客气,踏步走进房内。

“荷羽姑娘怎么说来就来,提前打个招呼,要让我们好好准备。”陈栖忆开口道。

“陈公子说的是你自己吧,白日里趁我不在干偷窃之事,难道这就是陈公子的做派,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了。”荷羽一想起自己回春山雅苑时看到昏迷的两位童子,消失的酒红血珀,心中就蹭蹭来气,丝毫不客气。

宁承运在一旁皱皱眉,但想到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莫名地心虚,便也只好忍下心中不满。

池念森开口:“荷羽姑娘来此番便是想要拿回酒红血珀的?”说着,拿起血珀,两指间不停把玩。

“池公子怎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荷羽回答,语气却还是温柔细腻,“你们随意出入春山雅苑不说,抢了我的东西,我就有拿回来的理由。”

“怎么能说是抢?”陈栖忆道,“我们从未强迫过谁。”

荷羽差点就要被气笑了,稳住心神,回答:“所以陈公子是打算耍无赖,不准备还了?”

“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荷羽姑娘是否太心切了。”陈栖忆悠悠然道,“但要怎么还,还看姑娘自己的本事。”

池念森依旧把玩血珀,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气息,敏锐抬头。见荷羽姑娘早已按捺不住,盯住他手中的酒红血珀,足尖一点,轻盈却快速地向他冲来,就要夺走血珀。

池念森星眸一眯,敏捷躲开,但荷羽招式不减,随即又向他急速靠近。池念森腾空而起,手腕一翻,将血珀隐藏。袖袍被内力所振,呼呼作响,手中猛然出现一把竹镖,虽是竹做,却分外坚硬锋利。

池念森右手一转,竹镖如同会分身一般变为三把,直刷刷朝荷羽飞去,力量之大,化为三道流光。荷羽早已料到他随身带有利器,心中不慌,在空中旋身,险险避过竹镖。

窗外早已雷声作响,急雨打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刚才还亮的天空骤然变得昏暗,房内没有点烛火,阴沉沉得看不太清。池念森明白荷羽只是想拿回血珀,并没有非他不死之心。一边在黑暗中回击荷羽,一边说道:“荷羽姑娘,欲拿回血珀,偏生要用如此粗暴的方法,不是自费体力?”

“你能还给我?”荷羽回答。

“从你进门起,我就没说过一个‘不’字。荷羽姑娘如此不愿相信,池某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话音刚落,池念森不再躲避攻势,直直向荷羽打去。

一掌击在荷羽胸口,荷羽身形晃了晃,从半空中掉落。宁承运接住她,以免被摔死。

荷羽显然是撑不住这一掌的,软软靠在桌脚,血染红面纱,睁着怒眼看着眼前人。池念森从墙上拔下竹镖,威胁似的抵在荷羽喉间,道:“荷羽姑娘,我们不是不想与你以礼相待,怎奈,你偏要先与我动手。”

荷羽无视那尖利的竹镖,回答:“池大人真是爱说笑,你难道不想想,是谁偷了我的东西。”

池念森露出微笑:“荷羽姑娘怎么能这么确定,这血珀是你的?”

一道轰天雷声,惊起一卷乌云,黑压压地往这里涌来,几缕残阳溺于其中。

“啪,啪,啪。”一直坐在后面的陈栖忆鼓掌,“真是精彩。”说话间,他走过来,俯视看着荷羽,开口:“你现在也知道自己处境艰难,又为何再犟嘴,想要这血珀,又不是不可以。”池念森收起竹镖,让荷羽暂时能够顺畅地说出话来。

荷羽被面纱遮住的脸惨淡一笑:“我已为刀俎之肉,哪里还有反抗的能力,你们想要我说什么?”

池念森没想这荷羽如此好说话,不由起疑。但是他还是开口问道:“简单,告诉我,这血珀是从哪里来的?”

“家中带过来的。”荷羽道。

陈栖忆启颜:“荷羽姑娘,这种话说出来也就骗骗小孩吧。”

真的在认真听荷羽发言的宁承运脸色一僵。

荷羽却不理他,自顾自说:“家中带来的,那便是家中传家宝,我就有保护的使命!”说完,突然起身,碰向池念森手中血珀,池念森一挑眉,却没躲。

荷羽的手刚一触到血珀,听见一声脆响!

紧接着是琉璃破碎之声,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气氛骤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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