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孤飞自可疑

又三年。

陆川带领赤火军夺回所有原属于宁朝的领土,从此羯族在百年内妄不敢再侵犯中原地区一土一寸。宁承运终于坐稳了皇位。可那位神秘的国师却也从此消失在宫廷当中。

上书请回。

今臣愚驽,无汗马之劳。臣弘行能不足以称,加有负薪之疾,终无以报德塞责。愿归侯乞骸骨,告老还乡,避贤者路。

为首的太监读完这段上书,宁渊帝批准,并赐予国师“安国公”称号。

又是一年寒冬,北风呼啸,风雪乱飘。

“春天不远了。”宁渊帝看向天空,笑道。

“陛下说的是。”

史书记:宁安二十二年,端王宁承运登基,改永晏年号。端王性情严厉,喜怒不显,杀伐决断,不下其祖,天下叹服。又同情百姓,减赋减税,史为美谈。

又及:永晏三年,国师不知所踪。

陈栖忆着一身黑缎袍,面色皎然,晚归城被厚雪堆住,远远看去,总是最不显眼的。但是他走得很快,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那里的房子也被冰给冻住,到处都是雪,陈栖忆挥过一阵掌风,积在屋檐和门口的雪霎时被炸得粉碎,弹跳着被炸出一条路。

他正准备开门进去,却余光瞥见不远处跑来一小厮,手中拿着扫把,还边跑边喊:“这位公子,您要找谁?”

陈栖忆心中一惊,见那小厮胡乱抹了一把脸,面带薄怒地说道:“公子您要作甚?”

陈栖忆看着他道:“你家主人呢?”

“三年前便离开了,他临走前把这房子的地契交给咱家主人。”

陈栖忆淡淡一笑:“想把这房子赁了,成不成?”

小厮一喜:“正想把房子赁呢,公子您来得真是时候,这房子三年没人住,让小的帮您收拾收拾。”说完,拉开门,试图点起一旁许久没用的火炉,但奈何这炉子实在太老,半天都点不起来。小厮有点尴尬,连忙邀请陈栖忆进来坐:“公子您先喝茶,我去找个好点的。”

“不必。”陈栖忆道,“你家主人回来了不曾?”

小厮:“没呢。约莫没两个时辰回不来的。”

陈栖忆点点头:“你走吧。”

“啊?”小厮挠挠头,“这……要不公子我先帮您扫扫。”

陈栖忆环顾四周,见这屋子还和原来一样干净,想是常有人收拾的,便说道:“不用。”小厮见这人衣冠楚楚,也不像是会逃的人,点点头也就应了。

屋子很空,除了必要的家具就什么都没有,陈栖忆习惯地看向那面墙,所有的画作都消失不见,不知是丢弃还是拿走。

他坐了一会儿,他想,干等在这儿人家也不会回来,还是要动身去找。于是他又站起身,赁了这房子后,便寻思着往哪个方向去。

罢了,先去见见老县令。

赵思华还是原来的那副样子,捋捋花白的胡子瞧见陈栖忆进来,便打了个哈欠问道:“公子您找谁?”

“不找谁。”陈栖忆道,“便是想问问这池主簿的事。”

赵思华眯眯眼,突然笑道:“我记得你,你是池公子的弟弟。”

在重阳节聚会的一面之缘,竟然能让这赵思华记得如此深刻,陈栖忆开颜:“老先生还记得我,真是让在下感动不已。”

赵思华合上书,手指夹在书中当作书签,道:“池公子曾救过我,他走前叫我对任何来找他的人都闭口不提,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他嘱咐的我也必须是要去做的。”

陈栖忆道:“赵公您知道我是他弟弟,这都不行吗?”

赵思华“害”了一声,摆摆手道:“我这人一生没什么出息,但嘴巴紧紧得很,池公子说的话老夫都记着呢,这当真行不通。”

陈栖忆眼神暗下来,胡诌道:“那还是遗憾。他几年不回家,做弟弟的难免担心,上封家书还停留在四个月前,只说自己挺好。如果赵公这里没消息,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思华深深看向他,老态龙钟地叹口气:“齐公子别这么说,老夫与池公子也有三年不见,他在哪里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陈栖忆也叹气:“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那既然这样,我也就不打扰赵县令了。”说着,做楫便要离开。

“慢。”赵思华开口。

陈栖忆眼尾一挑,回过头问道:“赵县令?”

赵思华低眸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齐公子,你若当真是池公子的表弟,老夫也还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陈栖忆连忙做出感动的模样:“赵县令,倘若可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顿顿,又道:“我身为池公子的表弟,自然是想找着他。”

赵思华摸摸胡须:“池公子临走前说是要以画画为生,齐公子也许可以从这方面去找找。”

陈栖忆大大行了个礼,展颜道:“多谢赵县令。”

赵思华哈哈笑道:“齐公子若有这心,那便快去吧。”

出了门后,陈栖忆就被冻得打个寒噤,但心中却是火热的,画画,能去哪里呢?他坐上车辇,如今谢辞不在,能和他说话解闷人都没有。

“齐大人,请问去哪?”一名侍卫问道。

陈栖忆抬眼看他,这是他三年前刚收的心腹,名唤安成,长相极为普通,不容易被人记住,这也是陈栖忆选择他的原因。安成是少数知道他身为国师身份的人。

陈栖忆一阵沉吟:“去玉门。”

玉门是有名的情报站,不管是江湖上的纷争还是朝廷当中的密案,玉门总能把握最准确可靠的消息。

虽然说去玉门只是为找一个画手,显得有点小题大做,自己连能不能混进去都是个问题,但不妨碍它不知道。最无头绪的时候也只能去那里。

四日奔波。

陈栖忆随手带上一个面具,遮住整张脸。于是当玉门的人看到他的时候,免不住窃窃私语。

门主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因为一个面具而大惊小怪,猜测这人难不成要知道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结果这人却低着声音表示要找画手。门主很是疑惑,但看在他身为顾客,便问得更详细些:“请问公子是要找什么画手,他姓甚名谁?”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隐隐约约,但门主很清楚地知道那双眼睛正在看自己,说得跟标椎,应该是在凝视自己。

门主立刻开口:“公子您且放心,玉门是不会暴露所有顾客的个人信息的,这是规矩。”

面具脸却在摇头,幽幽道:“门主可否认识一人,叫池念森。”

门主听到这个后微微皱眉,就算是画手,他们玉门也是了解得七七八八,可为什么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于是他又询问一遍:“公子说的是叫池念森?”

陈栖忆确定点头。见他不似作假,门主无法,只得叫下人现场去查查这画手,请陈栖忆稍作等待。

陈栖忆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真实表情,但身子一动不动,头侧向窗外。

片刻后门主走过来:“公子抱歉,我们没有查到这个人,或许您说的这位画手改了姓名。”

陈栖忆没动,这个结果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淡道:“去拿纸和笔。”

门主本来的耐心便已经告急,见着人还要画画像,就有些耐不住气,冷道:“公子您就算画出来,我们也未必就有人认识。”

陈栖忆没理他,只是在纸上作画一通。然后拿给门主看。门主一愣,只见画中人笑意浅浅,一副文气公子做派。

“这人……”门主没接着往下说。

因为有人已经插嘴:“我知道这位画手。”

陈栖忆的面具都好像亮了一点,立刻开口:“你知道?”

门主这时候说道:“看公子所画的那我们是知道的。这人是当今最有名的画手,我们都叫他三先生。”

陈栖忆蹙眉道:“为何叫三先生?”

门主摇头:“这我便不知道了。这三先生画术高明,不少人都希望能见到他。但偏偏,三先生不活跃,出面的时候少,见过他的人也少。我也只不过有幸目睹过一回真容,不知这位公子是如何把三先生的相貌画得这么相像的?”

难不成是旧识?

陈栖忆莞尔:“只能说我记性好。看来门主这里有三先生的消息?”

门主笑笑:“有倒是有,最近的是七日前的。”

陈栖忆扬眉,“好说。”说完,他头一偏,安成立刻掏出一银锭子。

门主倒也不是很在意这银锭子,反而开口问道:“想来这位公子与三先生很熟。”看来是要套话了。

陈栖忆冷哼一声,道:“不算熟,门主何必多言?”

门主只好说道:“是在下逾矩,望公子莫怪。这七日前的消息是说这三先生要去明州。是有一个诗词雅集,请了不少有名的文人墨客。而三先生负责画景记诗。”

陈栖忆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说道:“还有么?”

门主摇头:“三先生的消息少,这个已经是最近的了。”

出了玉门,安成问道:“齐大人,现在就去明州吗?”陈栖忆颔首,心中思考着如何混进这个诗词雅集。

明州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是一个好地方,在这里举行雅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陈栖忆加紧速度,终于赶在雅集开始前两天到达明州。

由于来了很多迁客骚人,明州这两日格外热闹,熙攘声穿透大街小巷。不少受到邀请的人都兴致勃勃,发誓要在这个雅集上一展文风。举办这个雅集的人是去年新进的状元,因为入了官,自然也有不少官场达贵聚集在此。

这也是很多读书人出人头地的好机会,所以不止陈栖忆,很多没收到邀请的人也来到明州,心中打着小算盘妄图混进这个雅集。但越是这样,安保就越严,没有邀请函的人想进入基本是不可能了。

那何不在开始前直接去找池念森?陈栖忆恍然大悟,两天时间说长长说短短,纯看找的那个人藏得深不深。

而另一边——

池念森正优哉游哉躺在贵妃椅上喝茶,他的这个位子很不错,从楼上看下面一清二楚,但下面的人却看不见他。楼下的人正在飞花令,池念森饶有兴趣地看着,与对面的人打赌谁的赢率最大。

“我看是那个。”池念森指向穿着一身蓝,戴官帽的年轻人。

“不不不。”对面人开口,“别看他现在出口成章,说不定是提前准备好的,造假。”

“呵。”池念森嫣然,“他能准备也是他的本事,马上就要赢了。”

周荣立刻反驳:“他面相不好,不中。”

池念森低头戳了一口茶:“那状元郎怎么不下去比比?”

“主角都是最后出场的,等到雅集正式开始的时候,才是我展示的最佳时间。”周荣回答。

“说实话。”池念森看向他,“三年前在南陵山的时候,你真的没有想把我挫骨扬灰的想法?”

周荣面色苍白,一副病态模样:“你在自信什么?不过是我大度,不与你计较罢了。”

就周荣这个样子,好像风一吹就会倒,池念森悲悯地看他,说道:“考科举是你本来就想干的事情?”

“倒也不是。”周荣咳了两声,“一开始是想混日子的,不过遇到了你,觉得自己不能被比下去了。”

池念森:“……”

那个蓝衣服的此时正在哈哈大笑,因为他一路披荆斩棘,场中再无对手。池念森霁颜:“就说吧,我赢了。”

周荣输得起,问道:“要什么?”

池念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这样的人吗?取个乐就行,没必要上升到这样。”说完,低头看画本。

半晌后,周荣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看未必。”

池念森专注于看画本,没有理他。于是周荣只好再重复了一遍。

“什么未必?”池念森合上画本,问道。

“来新人了。”周荣努努下巴。

池念森往下看去,见一面具男此时正在场上中央,因为题诗一首而被众人赞叹。

“有意思。”池念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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