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长愿向南流

陈栖忆想笑,揽住他:“你说。”

“我想到了。”池念森严肃起来,“你方才不是说我们有金手指吗?我想这就是这个,画里画外的玄机,就是我们回去的唯一路口。”

“哦——照你的意思,像这种被吸进画中的大无语事件,就是一个契机?”

“只能是这个。”池念森失笑,“没有例外。你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从没发生过这种事,就从现在开始,这是唯一。《五牛图》只是一个开端,藏在最深处,也最重要的,是《琉璃凤竹图》。”

“或许……破了《琉璃凤竹图》失踪的真正原因,我们就是成功了?”

“大可一试。”池念森深吸一口气,“怎么说都不能再随意下去了。”他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天,眼眸向上翘,“还有一件事!”

“啊,什么?”

“我要见我的姐姐。”池念森强势道,这语气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我姐住在这里。”

陈栖忆:“……”他当然知道,知道他的森森在这个世界中,只剩下那个名唤池琴的姐姐了,这条路也是通往那家布料店的。

池琴在动乱中侥幸逃生,与自己的丈夫东躲西藏,这两年才刚到齐鲁安家,他们本次去青州也是顺路。亲人见面脱不了好一番寒暄。

池念森心中略有点愧疚,知道自己这几年从没去探望过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主要是自己太懒,一般都是托人带两句话,送点盘缠,维系着这份姐弟情。况且池琴的处所经常变动,天涯海角这么大,去一次都要花费不少人力财力。

这次正巧,总归是亲姐,不去一趟也怪不好意思的。

不出几天,兜兜转转就来到了池琴的布料店。

池念森没见过池琴,但不代表池琴没见过池念森,一见他来,激动得老泪纵横,一张布满岁月的脸上满是思念。

姐夫姓李,这家布料店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财产,这家店的名字取得也很朴素,就叫李家布衣坊。

“上次相见是十多年前了。”池琴颤颤巍巍地说,“真没想过还能见到。二弟,这么多年啊……你辛苦了。”

姐夫李大哥结婚十多年,被自家媳妇制服的服服贴贴的,连个小妾都没有,如今见池念森一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整个大厅都是池琴在说话,偶尔夹杂几句池念森的笑语。

他们家人相见,陈栖忆还不至于自讨没趣,自然是等在车中不会出面,尽管如此,可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带过去。

回想自己,是从小生活在奶奶那里,父母好几年才会回来一次,奶奶年纪大了,管不住他,也不想管他,凭着一点微薄的养老金凑合过日。

自己八岁之前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啊,陈栖忆不由苦笑,不过是个调皮的野孩子,爬坡上树掏鸟窝,什么淘气事没干过?

但就是那个暑假,他遇见池念森。短短一月时间,自己的命运就是从这一个月开始转变的。

这惊鸿一月,牢牢刻在这个八岁孩子心中。

你问之后呢?就是考上县里最好的初中,再千方百计打听池念森的去向,再考上同一所高中。所有人都说他是寒门出贵子,能读出小村庄,走上一条光明的道路。

但他询问自己,能让自己坚持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相别的一个拥抱,嘴边融化的巧克力,睫毛扫过脸颊的悸动,又或是那一句耳边轻言。

“抓住你了。”

是那惊鸿一月,梦幻一月。

他感谢池念森,感谢他给自己带来的这些美好,但他又常常去怪罪他,责备他为何会忘记自己,责备他为什么不多看自己一眼,也责备自己苦苦等了这么久。

有些事情,既然躲不掉,摆脱不了,那就把它死死压着,死死藏着,不让另外的人知道,最后腐烂成肉里的一根烂刺,一切就当从没发生过,一切就当从头开始。

其实有时候,自欺欺人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回转思绪,这些事他很久都没有想起来了,怎么现在却是历历在目,陈栖忆笑叹:“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他甚至希望能够永远这样下去,池念森永远不知道他是谁就好了。

“陈公子。”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嗯?”陈栖忆道。

外头丫鬟见这人明显不想出面,只好好言好语道:“陈公子,池公子唤您过去。”

车中的陈栖忆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我过去。”

丫鬟点点头,意识到他在车中看不见,于是又说道:“我们家老爷听闻陈公子乃为池公子的好友,现下邀您一同来。”

陈栖忆心中生出几分慌张感,有点像……见岳父岳母的紧张。啊呸,他在想什么,这又不是真的父母!

丫鬟见里面突然没了声响,以为是不愿意,就道:“若是陈公子不方便,奴婢就去与老爷禀告一声。”

“咳咳咳,慢着。”陈栖忆急忙开口,“是在下失礼。”说话间,他踏出车厢,目光灼灼。

那个丫鬟只瞧了一眼,只看到下颚的俊朗线条,就匆忙低下头,心中疾呼:当真是不错的模样!池公子说得不假。

池念森确实在里面把自己的这位“好友”夸奖了一番,说是游学认识的,正人君子一个。为的就是要让池琴把陈栖忆请进来。果不其然,池琴一听二弟有这么个朋友,心中赞叹,连忙派丫鬟过去。

陈栖忆动手整理衣襟,徐徐扬起一个最动人的笑容,努力压制住心中的紧张,刚进去就叫行礼,一番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简直把魅力展现到了极致。

池琴和李大哥这么一看,当场叫好,不像是个如此俊俏的小伙子。池琴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越看越喜欢。

等到这阵风头过去了,池念森重新捡起方才的话题,装作不经意问道:“姐夫刚才说最近出了什么新鲜事?”

李大哥突然被点名,心中暗自窃喜,表面上回道:“还能是什么事?不过是江湖上的东西罢了,我们老了,纯当图个乐。”

“怎么说?”池念森问。

“啊。”李大哥平常最爱打听八卦,什么十里八乡的事全都一清二楚,特地卖了个关子,“是这叫琉璃阁的出事啦。”

陈栖忆双眼一眯,消息传得这么快?难不成《琉璃凤竹图》失踪的消息被传播出去了?

果然李大哥说道:“听说是这门派的镇派之宝丢了!哎呦,这闹得整个江浙地区都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出来,其他门派也是着急,这不,前几日就有个自称是琼山派弟子的人到隔壁老王家借宿嘛,说要去青州,就是去打探这镇派之宝的消息!”

池念森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姐夫你说琼山派弟子?去青州?这都什么……”

李大哥点头:“前几日走的。今儿个早上我花了不少时间才从隔壁老王嘴中把这个消息套出来呢,保准是真的。”

池琴女子心细,见池念森表情不对,立马问道:“二弟你怎么了?”

池念森胡乱眨眨眼,摇头答:“多谢姐姐关心,我无事。”话是这么说,但他脑子里早就乱成一团,本能感觉这件事不简单。

池琴不再多说,低眸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提醒一句:“二弟啊,这都是江湖上的事,跟咱们可没关系。我知道你这几年过得清汤寡水,像这种事情,我晓得你的性子……就别去插手了。”

“大姐,二弟明白。”池念森笑了笑。

池琴纵然心中再多疑虑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说话,陈栖忆马上站出来把话题引到其他地方,这才堪堪把气氛又热起来。

用过晚膳,池琴百般挽留,说什么都不能让两人走。池念森拗不过大姐,只好和陈栖忆一同留下来,好在陈栖忆还算乖巧,没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早上一起来,池琴难掩兴奋,这个晚上连夜分别给二人制上一套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布料。

陈栖忆乐呵呵地收下,还直接就穿上身,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不愧是李家的布料,哪里都是极好的!”三两句把池琴哄的高兴,站在一旁的池念森看得无语。

就这么拖到下午,两人才算终于启程,还不是他们的马车小,不然池琴保准会给他们捎上够穿一年的布料。

“池大姐可真热情。”陈栖忆望着后面越来越远的李家布衣坊,满是惋惜地说了一句。

这听得池念森直冷笑:“就这么两天时间,我姐就已经把你当做亲弟弟来看了。”

“那没办法。”陈栖忆厚脸皮道,“这张脸是老天爷给我的,收不回。”

池念森笑骂:“谁稀罕你的脸?”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却听得陈栖忆心头一震,所以他的森森不会在意自己长什么样子吗?不管美丑,不管高矮,不管胖瘦。

思及此,陈栖忆灿烂一笑,凑过去道:“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池念森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还需要我的肯定?你不是天下我最帅了吗?”

“当然需要。”陈栖忆把他拉过来亲了一下,“而且很重要。”

“你很好看。”池念森由衷评论道,怕他不满意,又补充了一句,“你的眼睛很亮,经常让我想到天上的星星。”

“只有眼睛好看?”

池念森细细打量着他,平心而论,他的这张脸不敢说是美到极致,但也足够让人惊艳,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被惊艳到的惊艳。

如果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的话,所有少女都会为之倾倒吧。池念森想,可是他现在盯着我,的确动人心魄……

深邃的黑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沦陷。

“都好看。”半晌后池念森回答。

这个答案在陈栖忆看来就是敷衍了,但池念森是真的无法去用形容词去描绘,这是怎样的一张脸。

极美……只是这张脸的主人,太贱了。

池念森眼尾一动,呵呵笑起来。

“想我什么?”陈栖忆看着他,“不告诉我?”

池念森眉眼一弯:“无事无事!你想什么呢!”

二人上车启程,耽搁了两天,却也没什么新的发现,只好赶紧去青州了。

又是两日。

年关将近,古人都相当注重每年的新春,不管到了哪里,都是一副喜庆洋洋的样子。青州也不例外,放眼看去,都是让人心生愉悦的中国红。

两人都记着当天在布衣坊听到的事情,但奈何毫无头绪,只能耐下焦躁,在集市中闲逛。

这里不是京师,自然也没有京师来得华丽,但是此地商业发达,不少外来商贩都喜欢在此地聚集,也是有名的古城了。

“套圈不?”陈栖忆提议道,他看向一旁挤了不少人的小摊,老板正眉开眼笑地谈着价格。

“套圈?”池念森觉得新颖,“没想这里也会有。”

人虽然多,但确实没几个人套中,有纯看热闹者,有花了大笔钱却全赔在上面者,更有难掩兴奋的孩童甩着花灯在当中窜来窜去,趁着别人不注意从一旁货架上偷把花生,被抓住的还打死不认,嘴角沾着花生屑,梗着脖子撒谎。

那老板大过年的也不想伤了和气,捉住那孩子责备威胁了几句,还不是笑呵呵地给放走了。

一旁父母回过神来,觉得丢了脸面,拎起孩子就往屁股上打,嘴中细碎地骂着,听不清在骂什么,又被其他吵闹声给覆盖去。

好玩是好玩,但池念森一般就喜欢在一边看着,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就自顾自笑出来,很少主动上前,亲自上阵。

陈栖忆明白他的性格,笑道:“用不着你去,看我把那上面的东西都给你弄来,如何?”

池念森往上面一看,前头离得近的不过就是一些小玩具,纯粹吸引小孩,后面的才有点分量,金灿灿的狮子,屹立在最高处昂着头,熠熠生辉。

金狮子也不可能是真金,顶多是在外层抹上一层金粉,但是这东西多有派头。众人好不容易熬到年关,也不会像平常一般精打细算,图个开心就好。

“全部就不必了。”池念森道,“喏,就要这个狮子。”

摆在上面的狮子看上去最值钱,自然就最多人挑战,但老板也是人精,就算你套得准,下面摆张布,铁环一触上还不是会弹开来,若是要精准把握力度,既不让它够不着,又不会力量过大而弹开,处在中间水平,这才叫厉害。

池念森找了个地方看着,见陈栖忆刚开始也套不中,心中也是暗暗取笑。

在一旁看好戏的人立马就起哄道:“这位公子不行啊,就是差一点点,再小点就可以了!”

到这个时候,对于他人来说套种金狮子已经不是目标。主要是这金狮子到现在谁也没得手,心中较劲,唯恐这东西被别人夺了去。几个倔强的在这个摊位已经逗留不少时间,见其他人套不中,稍稍抚慰了一下内心,心想:这东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套不中!

满面流油的老板在一边喜笑颜开的数钱,似乎也笃定这狮子就是他赚钱的最快捷径。

两三个套不中还好说,但是陈栖忆手中的十个环皆败在那金狮子脚下,结果这头倔驴还不肯放弃,也不管其他人了,伸手又要了二十个环,摆出一副今日我拿不到就决计不走的架势。

池念森见他兴致高昂,不愿扫他的兴,但是自己都站累了,便反身朝背后的小院里走去。临走前还特意和陈栖忆告知一声,但这厮只是有口无心地应付几句,气得池念森转身就走。

这一走不要紧,这还碰见熟人了。

可能也算不上熟人,仅有一面之缘,那人正独自坐在厢房里唉声叹气。

池念森要是放在平常,也不会去打扰他人伤怀,但莫名听见这人说了一句:“这人也真是,非要去当什么琼山弟子,闹得鸡犬不宁。”

池念森的手一顿,屏息凝神专注着听。

这只是一句无心之言,是房中人的哀怨,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只是一段缥缈虚无的音乐声,伴着青楼女子甜美的嗓音: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池念森一哂,回忆着声音,想起了什么,顿时眼睛一亮,嘴角上扬,反手敲响那扇门。

房中人听见这声,扬声道:“来者何人?”

“在下三先生。”池念森答道。

“公子还认识我么?”他继续说。

四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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