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温热午后，巷里却是阴飕飕的，外面的闹哄哄仿佛被这小巷子给阻绝，只得听见一点若隐若现的哄笑声，时响时轻，如咿咿呀呀的鬼嚎声一般，让人心悸。

池念森预感不妙，握竹镖的手又重了几分，凝着眸不离面前人，他自然没这个胆子先动手，但如果让他束手就擒，他不乐意……

旁边几个陈栖忆的下属中是有池念森的眼线在，不然他也没法干出那些事，但是，让他们反，还是不反，这却成了难题。

池念森现下不敢看他们，生怕一个分心，这死鬼就会冲上前来。因此他屏息凝神，做好了生死之杀的准备。

倘若自己能活下去……

倘若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那就是有！

池念森眸光隐忍，势必就是要全力以赴。他暗中咬紧牙，瞳孔一动，就有眼线率先站出来，“嚓”的一声拔剑出鞘，举剑指人。

“好！”池念森忍不住大喊一声，这些个都是自己精心培养的心腹，想必都有那份护主之心。他要的，就是这种忠诚。

另有几个下属瞪大了瞳孔，这些天来朝夕相处的伙伴竟然是他人眼线！

刹那间，也不知谁先动了手，一群人马立刻乱成一团，但整出闹剧无论多大，谁也不敢惊动官府，因此，这场对抗，更像是无声的博弈。

池念森武力不强，绝不能真枪实干的上，只能一边躲避攻击，一边找机会逃脱。但陈栖忆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如今这小子气得要死，从一开始那毒蛇一样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自己，池念森冷汗都不知道发了几遍，咽下口水，照样还是与他对视。

陈栖忆伤心之余，更是气愤。

他位居三公，权高位重，就没人敢如此戏弄他，更何况对面这人不过一个纨绔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他是怎么有底气的？

就凭他与自己的渊源？

陈栖忆冷笑一声，再也不等，上来就打。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心软之人，该出手时就出手，任他是自己的谁，就是真的是那个人，自己照样、照样……

陈栖忆一顿，竟不敢往下想。手中利刃眼见的就要碰到对方。他眼中仍然划过一丝不忍，之后他便合上双眼。

既然睁着眼睛舍不得，那就闭上眼！

你当你是谁？如何敢和我叫板！

陈栖忆剑花一甩，瞬间就将剑头指向面前人，敢这样骗我的，你倒是第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他下了狠心，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由于自己的恻隐之心而给这人留下活路，因此他下手时毫不留情，“哗哗”两声，肩上传来麻木的触感，顺着臂膊蔓延至全身，寒得伤人。陈栖忆身经百战，早已不甚在意，但今日，想到自己所杀之人，不免心惊胆战。

终究是不忍，他睁开了眼睛。

“呵呵。”

不过只是一秒间，陈栖忆突然感觉后颈一凉，像是有人正朝这地方吹气！他大惊，甩着剑往后一碰，身体顺势旋转过来，与池念森深黑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好一场照面！

池念森自然不手软，竹镖自宽大白袍中射出，刹那间，万千绿箭含力而来，箭箭不留活命！

陈栖忆心头一颤，竟不是他！那自己方才杀的，究竟是谁？

“傀儡。”池念森笑道，笑意张扬而邪恶，“陈大人竟然认不出来！”

他毫不犹豫地嘲讽出声，手上动作不变：“不是我说啊，陈大人，就你这样的人玩什么权谋，玩什么破案，连傀儡都认不出来。”

陈栖忆面露怒色，愤然道：“你找死！”

说话间，二人已经打成一片，交手之时二人眸光相撞。陈栖忆不由惊叹，不过几天，这人连身体都没养好，武功如何长得这么快？

难不成他有什么法宝？

打斗时他猛然间想到这一点，看池念森的眼神都变了几分。

池念森毫不犹豫，抓住空隙就往里钻，手中竹镖嗖嗖嗖！密如细针，他就不信，就这，陈栖忆还能躲！

当然，御史大夫也不是来吃素的。

只见陈栖忆淡淡一笑，靠内力勃发，袖袍立马振动起来，呼呼飞扬，宛若神人，这细密竹镖一碰到他衣炮，就如软骨一般，触到即落地。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全靠自然之力的竹镖根本敌不过内力之阻碍，不消片刻，竹镖已全部落地，而陈栖忆露出得逞的笑容，正欲再好好惩罚一下这个不乖的，谁知一抬眼，小巷里哪里还有池念森的影子！

他双眼一眯，方才内力大放，现在身体不由发虚，望向四周，众人早已落了地，该死的死，还有没死的在地上痛苦呻吟。

陈栖忆预感不对，瞬息知道这小子是障眼法，看似是使用竹镖攻击，实际上是夺得了逃脱的时间，而自己方才沉迷于和几个竹镖打交道，一切都结束后，这狡诈之人跑了多久都不知道了。

现在追肯定来不及。就以池念森那个脑子，陈栖忆猜测，必定有人来接应。他可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安插眼线的人……

思如此，陈栖忆又是耻笑，也不知是在笑谁，既笑自己无知，又笑那人无情。眼线竟然是连自己都没发现，厉害、厉害。

“好小子。”陈栖忆眼神发黑，“让你跑了。”但毕竟御史大夫不是吃素的，因此陈栖忆立马站稳身体，开始仔细寻找脚印。

池念森身体不好，脚步也肯定相当虚浮，留下的印子也肯定相当明显。但当陈栖忆寻找一阵后，竟然没有发现特别重的脚印，大多是下属们留下的。

陈栖忆自诩眼力不错，但为什么会没有？

会不会，他根本就没走？

他心头大骇！

连忙抬头一看，只见小巷中几缕日光奋力挤入，连人脸都照不清楚。街外又是人声鼎沸的，就如同妖魅之境。

这个地方，藏也好，躲也罢，都是绝好之处。而自己在明，对方在暗，想要寻找到他，更是难上加难。

陈栖忆心中揣测着这人还有没有胆量和自己再来一架。思考过后，他笃定地认为绝对不会！自己已经伤他几次，他就是神仙的胆子都没这个实力了。

那，就是逃！

“给我追！”陈栖忆冷冷道。

属下待命已久，立马运气轻功，朝小巷外跑去。一时间就没了影。

小巷此时乱的要命，陈栖忆令人收拾过后，这才匆匆离开。发生刚才几事，已快到和刘启见面之时了。陈栖忆回去换了身衣服，掩盖去方才打斗的血迹。本想直接去玉钗楼，但他突然心念一转，扭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徐步走来，索性没人注意到自己，不久，就驻足在一处高大房屋前。

“大人，”属下小心翼翼，“刘乡绅现在沉迷道术，寻仙问药，如今他不见外人，整日把自己锁在这炼丹房里，在下认为，陈大人恐怕进不去……”

陈栖忆一脸轻松：“谁说我要见他了。”

“那……”属下略微不解，“您是要……”

“这房子建来干嘛的？”

陈栖忆见这新房威武阔气，木质结构层层叠叠，好生大气，想来这刘乡绅相当阔绰，竟有这闲钱来建造新房。

“炼丹用的。”属下如实回答，“刘乡绅迷信法术，因而花了大价钱来建造此屋，就是为了祭祀炼药，还自称要飞升。”

“呦。”陈栖忆挑了挑眉，“这么有实力？竟比我都有钱。”

属下人机灵，听出了他话里有话，道：“这钱来历也不大清晰，我们查了几日，发现近月来刘乡绅这边都有大笔钱财输入。”

“而且……”属下欲言又止，“都是以送礼感谢的名义来的，但送礼人姓名住址等信息都不可得知。瞒得太好了。”

“巴结来的？”陈栖忆道，“刘乡绅最近和谁有来往？”

“不晓得。”属下道，“这人整日不是炼丹就是念经，不曾见到有客人前来，他本人也极少出门。”

“那就是远客。”陈栖忆快速道，“自己不来，只送钱来……”

“叫吴长官随时盯紧，任何动作都必须谨慎，另外，你想办法潜入炼丹房里，四处寻寻，找找有没有什么可疑之物。还有那刘启，他不是醉了吗，把他软禁起来，等他醒后问个清楚。包括那个叫金行舟的，他来了没？”

金行舟，就是那戏子生前最后一名顾客。

“还没。”

陈栖忆心中觉得不对，冥冥中感觉他不会来了，于是道：“那就去查，查个清楚！”

他一语定音，属下哪里敢怠慢，记忆很好地把他的话给重复了一遍，就派人赶紧去做。

“哦，对了。”陈栖忆忽然又道，“那李肃，招了没有？”

属下一脸为难：“没，着人家死倔死倔的，说什么都不肯。”

李肃什么性子陈栖忆现在摸了个大概，知道要他说话难如登天。

他方才意识到不对后就立马把人给捉起来，没想到轻松异常，就好像这人根本就没想逃，但脾气也差，吵着要去死。

陈栖忆知晓李肃这人虽不够聪明，好在心胸赤诚，本想从他这张铁嘴中问出点什么，如今看来，却是没戏了。

“那就放了他。”他道，“但这几天，都必须有人监守。”

留着他没用，他价值不大。

但是那池念森，却是个极有价值的。

“是。”

安排过一番后，陈栖忆悠悠然回到陈府，突觉疲劳，喝了碗热汤后，就不顾旭日正高，倒在软榻上沉沉睡去。

日头确实还高，此时正柔软地照在行人身上，抚慰一般依偎着，甚是舒服。

池念森却一点都不觉得。

他此时被人背着，一颠一颠地，颠得肠子都要荡出来，他腿又疼着，胸口也隐隐泛闷。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舒服”三个字。

好在背着自己的人还算有几分良心，时不时问他感觉如何。

池念森都要吐了，勉强笑道：“你快点儿的吧，先别管我。”

“那你吐我身上怎么办？”秦飞道。

池念森失笑：“我还是你主子么？就背我一下怎么了？”

秦飞打了个哈哈不言语了，背着人就快速跑着，一路上走走停停，一边躲避陈府的追击，一边找个安身之处。

不一会儿，秦飞双眼一亮，指着面前屋子道：“主子，你不是和陆小少爷关系好吗？”

池念森心中一紧，有气无力道：“别了，你再寻一处吧。”

“为啥？”

“自从出了这事后，陆家那边也不得安生的。听说不少朝廷官员都在上疏弹劾。陆大将军最近正忙，哪里有空来接待我。”

他这话说得不错，陆家最近正因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陆泽洋也被训了好几顿。但他是个知错不改的，见有人站在自己房间门口，鬼鬼祟祟地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他一个急性子，立马跳窗而出，喝道：“你们做什么！”

门外的二人也是一惊，池念森连忙从秦飞背上下来，拱了拱手道：“陆川！”

陆泽洋见是池念森，愣了一愣，大喜道：“怎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池念森一副哭丧脸，把方才不给陆家添麻烦的话语忘了个一干二净，难受道：“怪就怪那陈栖忆，他对我可狠。”

陆泽洋见此地太招人瞩目，不宜久留，连忙带他进了屋内，好生招待一番后问道：“他怎么你了？”

池念森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听完后，陆泽洋大怒：“陈大人这么对你，那确实狠心。”

“他还派人追我呢。”池念森无奈道，“我们主仆两个躲躲藏藏，这才留了性命。”

陆泽洋摆出一副小大人一样的表情，池念森这样看着他，不由一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想着那陈大人也不能奈我何，便如此吧，我就休息一阵，待会就走。”

陆泽洋立马急了：“别走啊，我这几天被要求面壁思过，整天锁在房间里，无趣得很，你好不容易来了，走是作甚？不如这几天就藏在我这，避避难也好，陪我解个乏也好。”

“不行。”池念森一口拒绝，“”陈大人定会找到你这里来的。”

陆泽洋摇摇头：“这有什么？他还能翻了陆家不成？”

池念森一哑，陆川说得也没错，陆家又何尝不是名望之家，一个御史大夫，想扳倒他们总归还是不太容易。

当下两人商议定了，池念森决定不要脸一回，就在陆家避个风头先。

4000！今天第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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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白刃血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