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轰隆——”
夜幕降临,阴云密布,巨蟒般的雷电中夜空肆意的穿梭。
大雨如注,风驰雨骤,豆粒般大小的雨点急速拍打在窗柩上,雨水沿着屋檐急速流下,抽打着地面,雨水飞溅。
一道黑色的身影,冒着大雨在屋檐上急速穿梭,很快他顺着屋檐跳跃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院的主屋顶上,在雨夜的掩盖下,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院内主屋的大门敞开着,屋外的狂风暴雨都与屋内的宁静形成两个世界。
朝阑坐在桌案上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里的信纸,也不知看了多久,只见纸张都变得没那么平整。
忽得一阵冷风突然袭来,烛火摇曳。
黑衣男子出现在门口,抱拳恭敬道:“公主,今夜最后一次药已下。”
“好,舅父交代的事情就快完成了,明日按照计划行事。”
说话间,朝阑已经抬手将信伸向烛火,火舌很快就将信纸吞噬殆尽。
……
“咻——”
一道小巧细长的箭飞过,直直撞上苦楝树旁的院墙,掉落在地上。
“姑娘这准头,再多练几回定能有所提升。”兰絮在旁委婉道。
崔洛一身玄黑束腰劲装,怀中抱剑,靠在房前的支撑柱上,毫不留情道:“简直没眼看,这准头还想射中人。”
“这是你作为我的护卫该说出的话?”朝阑不悦的叉腰趾高气昂道,“自去面壁站足两个时辰。”
崔洛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刚想反驳。少女又看了过来,“还不快去,还是说想让我告诉舅父?”
对比侯爷残忍的惩处手段,站两个时辰显然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他权衡一瞬,还是决定憋屈的背过身面壁。
见他听话背过身后,朝阑低头看着腕间的袖箭还是犯了难。
瞄不准。
她在心中默默叹气,兰絮见状开口道:“其实姑娘不必去看袖箭,双眼盯着你要瞄准的对象再试试?”
“好。”
拇指扳动筒盖处的铁片,箭矢发射而出,扎进树干边缘,一整块树皮被箭矢的冲击力打落。
“这回就很好。”兰絮看着天色快到晌午了,意有所指:“姑娘先练着,我出门去买些菜。”
“嗯。”
朝阑举起手臂瞄准树干中心,再次准备射出小巧的箭矢,身后的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明杖敲打地面的声响不断发出,箭矢同时射出擦过树干,撞在墙上掉落下来。
“楚姑娘是在练……袖箭?”谢翊一袭白衣,眼上蒙着白纱,站在她身旁。
朝阑转头看了他一眼,答道:“正是。”
“郎君怎知是袖箭,可是擅长?”
“不擅。”
朝阑有些挫败,小声嘀咕:“好难,练了一早上都没射中几次。”
他道:“袖箭小巧精致,比正常的弓箭易上手,姑娘应当是手还不够稳。”
“可以多尝试端着倒满水的茶杯走动,确保不让杯中水洒出。”
“手臂举起不发颤,准头自然也会有所提升。”
朝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有没有速成的办法?”
“没有,熟能生巧的道理,楚姑娘应该不会不明白。”
得,大不了到时候智取。
“郎君所言在理。”
朝阑没有否认他说的话,理是这个理,但按照计划也没两日时间能够练习了。
她再次举起手臂,对准树干,却不扳动铁片射出,而是一直举着手臂。
随着时间的流逝,手臂越来越酸,也在不断颤动摇摆。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握住了她举起的手臂,帮她稳住,颤抖的幅度减小,谢翊离她很近,就站在她的背后。
上回那股松木香气又袭卷她的鼻尖。
“射。”声音在朝阑头顶响起,她应声迅速扳下铁片。
“咻——”小巧的袖箭笔直射在树干中心。
同时院门被推开,郑大娘提着一篮子菜站在门前,院中的蒙眼男人看上去正拥着朝阑。
朝阑应声朝院门望去,正巧和郑大娘对视一眼,立马向前迈步,远离身后的男人。
完了,怎么又这副场面被她撞见了。
“不是,大娘,你听我……”
“不用解释!大娘就是来感谢昨夜幸亏你出手帮我们赶走了那韦业,让我家秀儿逃过一劫,不落入那魔爪。”
“大娘你先听……”
“什么都不用解释,你们之间的事情,大娘一定誓死替你们守着,绝不向外泄漏半个字!”
说完不等朝阑开口,郑大娘留下满满一大篮子刚摘下地的新鲜时蔬,转身消失在院门口。
身后的‘罪魁祸首’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一看就是故意的。
朝阑咬牙切齿道:“闻郎君,不带这样恩将仇报的。”
“嗯?”
“不明白楚姑娘的意思,门口是有人来了吗?”他温声朝无人的院门口说道:“进来吃口茶吗?”
朝阑无言,假笑道:“人已经走了。”
说完她看见谢翊眼前蒙着的白纱,又秒收敛表情,走到楝树旁捡散落在地上的箭。
她跟一个双目失明的病患较什么劲。
朝阑练累了,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歇息,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看着手中的茶杯,她想到方才谢翊说的那个办法。
转头看见谢翊还在不远处,她招呼道:“坐下喝杯水吧。”
“不必了,我散散步。”谢翊又敲打着明棍在院中四处走。
她也不勉强,“你的眼睛近日是不是能有所好转?”
“嗯,视线清晰了很多。”他又顿,“不过睁眼太久,又痛。”
“这是正常的,你按时敷药,这两日应该就不会再痛了。”
谈话间,兰絮回来了。
她径直走向朝阑,弯腰俯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朝阑点点头。
起身与她一同走进堂屋,路过门前面壁的崔洛时,拽着他衣领一同入内。
*
午后,寻赏榜前围着许多四面八方来的江湖人,一个清瘦的男人‘哗啦’一声将那张‘寻找名医,诊金不菲’的纸撕下。
男人转身看着围在寻赏榜周围的数人,温吞道:“这榜,我揭了。”
边上一位彪猛大汉在旁看了许久了,有意想要赚这笔不菲的诊金。
不满喊道:“哪里的无知小儿,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回家多吃几碗饭吧,莫要耽误你爷爷我挣钱。”
这样一打岔,边上的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出声也想要这笔喂到嘴边的银子。
喧闹声四起,巡街的一队官兵来了,一个个腰间配剑,厉声叱责:“何人喧哗!”
“大人,我们都可为韦老夫人治病,你看这……”
据他所知,这韦老夫人可病的不轻,这一群人都不一定能有一个能治好她的,也就这群蠢货还真以为那位老奸巨猾的钱好挣。
呵,不过也正好,他也刚好能交差了,至于他们到底能不能治好,他只负责把人带到,剩下的可不关他的事情了。
“哎哎哎,都安静点!这样吧,我看诸位都有本事,不如就都跟我走一趟好了,至于韦大人想要谁治这病,全凭大人定夺。”
一队人来也快,去也快,随着剑鞘皮革的碰撞声一行人走远了,朝阑带着兰絮跟在人群后面一起往韦府走去。
朝阑和兰絮为了不暴露身份,无论是在院内还是外出都带着面纱。
韦府门前,两座石墩子气派无比,门匾都镶金边,尽显奢华。
一个从九品县尉住处如此豪华,都可比汴京一位四、五品官员的府邸了,这可贪的不少啊。
朝阑等一行人都被请进了外厅。
韦梁闻讯赶来,看着这一屋子人,面上很是和善,笑眯眯道:“诸位,韦某的母亲病重,如若有人能将她治好,那韦某也给予你想要的报酬。”
“无论是金银地契,或是一个允诺,只要能将韦某的母亲治好。”
那双小眼睛,眯成缝盯着在座的所有人,众人皆不寒而颤,好似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一般。
眨眼间,刚刚背后发凉的感觉好似是大伙的错觉,“可若是治不好……”
“韦某自然也不会为难大家,呵呵。”
话虽说的好听,但所有人也都明白,这钱可不是这么好赚的,治好了可能有荣华富贵,治不好自己就一定会折在这里。
因此自然有人不愿意为了银子,把自己赔在这里,立马就后悔来趟这趟浑水了。
韦梁自然也看出来了,便故作大方:“现在如果有人想要离开,韦某也不拦着,可自行离开。”
果然,有人畏畏缩缩开口请辞:“我家中还有事,在下、在下先行告辞了。”
言罢,慌不择路的就往外走。
这一下就走了一大半,只剩下朝阑二人、前面揭榜的高瘦男子、出言阻拦的凶猛大汉,以及一个带着幕离、面容不明的男子。
韦梁见状,早有预料:“那就请剩下几位公子随韦某来。”
又顿了一下,面色古怪的看着朝阑二人,补充道:“还有两位姑娘。”
倒不是韦梁瞧不起女子,只是他母亲这病,许多名医的束手无策,在他贴榜寻医之前,已经请了很多名医了。
毕竟现在外面议论纷纷,以讹传讹,越说越夸张,更甚者说他作的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就是要他养育之人替他背负这份做的孽。
不过话说来回,他其实并不信世上有什么老天爷,佛祖之类的,要是真存在,当年闹饥荒的时候,就该开眼了。
依稀记得那年烈日晴空,北边大旱已有两月有余,牵连甚广,麦子都旱死了,庄稼的收成全没了,那是他还是一名小小的捕头,只想着为乡里干实事,让大家真正过上好日子。
那个场景又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没有甘霖,土地干裂数千里,农夫们全都坐在家门口,瘦骨嶙峋的坐在家门口,瘦的只剩皮包骨,手里拄着木拐。
家里年轻的男丁,女人,小孩,能跑的全跑了,只剩些年迈的老人走不到的,只能留下干等死。
想着眼眸暗了暗,划过一丝狠厉。
这一幕落入走在他身侧的朝阑眼中,她不动神色的继续跟着往前走。
“各位,前面就是韦某母亲的卧房了,母亲喜静,不如就请各位一一前去查看,如何?”
留下来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韦梁的意思,便都应了下来。
第一个进去的是高瘦男人,不一会儿,他就出来了,只见他摆摆头,表示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药可医。
彪猛大汉听了,一声冷笑,“早说了,没本事便别出来丢人现眼,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疑难杂症。”
说完不等人请,便自顾自入内了。
朝阑打量那位男子,幕离遮盖的很严实,他全身着黑衣,很难让人看出他的年龄,令人琢磨不透。
只见他慵懒的倚靠在漆红的木柱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也朝朝阑看过来。
话语中夹杂着一丝笑意,“姑娘为何盯着我,可是看上在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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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袖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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