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到。”

随着唱诺声，轩辕决踏进了正清殿。

“参见父皇。”

“嗯。”

轩辕煜看着轩辕决一脸严肃的表情，“怎么了，一副生气的样子，谁又惹你了？”

轩辕决瞅了轩辕煜一眼，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父皇为什么要派五哥去查抄郁阳公主府？”

他看上去似乎很不理解轩辕煜的做法，“父皇不是把这件事都交给儿臣了吗，为什么又把事情交给五哥，而且，郁阳公主府里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探子，之前不是商量说要留下他们观察，好揪出幕后的人吗，这么一来，线索全断了。”

轩辕煜看着愤愤不平的轩辕决，倒是笑了，他就喜欢这个儿子这份横冲直撞，对他有什么说什么的劲儿。

外人总是抨击轩辕决高傲骄横，目中无人，可他就喜欢他在外目中无人，对自己有话就说，从不藏着掖着的样子。

这份高傲骄横，目中无人就是轩辕煜一手纵容出来的，在他看来，轩辕决除了现在行事手段还有些稚嫩以外，其他已经是没什么好挑的了。

“你的这急性子的破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朕前段时间还觉得你稳重，现在一看，怎么又回去了，刚刚收到消息就跑来了吧？”

虽然是问话，但轩辕煜的语气很是笃定。

轩辕决梗了梗，他的确是刚听到消息就赶来了，一来他自认这件事轩辕煜是交给自己处理的，乍一听到昨晚五皇子轩辕凌去抄了郁阳公主府 整个人就不舒服了起来。

二来他被轩辕煜宠坏了，一直有什么委屈，遇到了什么事就对他有话直说，所以这次没想这么多，就立刻冲到宫里来了。

“父皇既有决断，那儿臣今天算是冒失了，望父皇见谅。”

轩辕煜一听这话就知道轩辕决还在生气，他摇了摇头，心知这小子要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怕是会一直不服气的。

“你啊，”轩辕煜摇了摇头，“就会为难朕。”

有些话轩辕煜本不想说，可看着轩辕决的样子，他觉得是时候要让轩辕决知道一些事了，而不是一直无知无觉，只知道和老五斗得乌眼儿鸡一样。

他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另外问了一个问题。

“你审讯的结果怎么样？”

轩辕决一怔，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道：“比之前好多了。”

见轩辕煜神色严肃，他也不自觉地端正了神色，认真的回答起了情况。

“如父皇所料，撬动郁阳公主和朱飞丹的嘴比撬动那群侍卫的嘴容易的多。”

只是之前因为郁阳公主的身份，大家都无从下手，只能圈禁着。

不过既然轩辕煜松了口，那他们做起来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郁阳公主出身高贵，这辈子别说受刑了，连根手指头都没被动过，几次刑罚下来，什么东西都吐干净了。

“郁阳公主的确知道那些侍卫的存在，听说，是一个在她身边的男宠给她介绍的。”

轩辕煜神色微凝，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男宠？”

“回父皇的话，是男宠。”

轩辕决贴心地给了一段时间让轩辕煜消化。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比轩辕煜还要震惊，在他们眼中，男宠是比自己身边的侍妾还要低等的存在。

侍妾还能为他们怀孕生子，繁衍后代呢，男子能做什么？

身为男子，不去建功立业，也不去务农经商，哪怕仅仅只是脚踏实地地做事也不愿意。

竟学得女子做派，在别人身边利用身体献媚邀宠，轩辕煜和轩辕决身为男子，对这样的行为十分地看不起。

可没想到，正是他们看不起的人，竟悄悄地在他们眼皮底子下作妖。

轩辕煜神色阴冷，怒声道：“郁阳这个蠢货！”

原本以为她豢养男宠，只是处事荒唐罢了，没想到竟被人安插进了内应，她不仅不交出来，还和那些人狼狈为奸。

“说，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轩辕煜强忍着怒气道，轩辕决神色一凛，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

“据郁阳公主交代，他们一开始只是说服她更换府中的侍卫，郁阳公主对这件事毫不在意，便应允了他们，过了一段时间，郁阳公主就发现了其中的好处。”

“什么好处？”

这句话简直像是从轩辕煜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的。

“郁阳公主如果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或者有人对她无礼，那些人就会私底下帮她解决。”

“至于解决的方式，”轩辕决顿了顿，“轻则出个小意外卧床数月，重则丧命，还有的……”

轩辕决看了轩辕煜一眼，继续道：“通过一些构陷，诬赖，栽赃的手段，让一些官员被举家下狱，抄家灭族。”

想想看，对于一直被各种朝臣看不惯却又生性高傲，见不到人说她有一点不好的郁阳公主，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呵，”轩辕煜怒极反笑，“抄家灭族，朕竟不知，朕的这个好妹妹，已经有了这样的权利了。”

这话就连轩辕决也不敢接茬，抄家灭族，一向是只有皇帝才会拥有的权利，郁阳公主为了排除异己，暗地里竟然敢做这样的事，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而她居然还在明面上不停地给轩辕煜送女人，又上蹿下跳地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未来的皇帝，若真让她得逞了，将来的云秦岂不是她一人说了算？

郁阳公主的野心，实在是太可怕了。

轩辕煜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安鲁海。”

安公公躬身应是，垂着头，只听到轩辕煜阴冷的声音。

“凡是郁阳送来的女人以及相关人等，无论品阶，不管死活，通通给我抓起来，哪怕她化成灰了，也得把他们挖出来。”

轩辕煜性子虽算不上好，却也很少下这样的命令，可见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

安公公浑身一颤，不敢有违，只是……

“不知十五皇子，该如何处理？”

十五皇子，是刚出生不到一月的皇子，正是得轩辕煜稀罕宠溺的时候。

其生母宁美人，正是郁阳公主送给轩辕煜的其中一个女人。

宁美人美貌出众，性子温柔，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别说轩辕煜喜欢她，就连其他嫔妃也多愿与她来往，若说她是内应……

轩辕煜神色一冷，“十五皇子送去给仪嫔扶养，其他人该怎么办怎么办。”

十五皇子如今还没满月，就算有天大的过错，也牵连不到他的身上，只要他还是轩辕煜的孩子，将来怎么样都不会太差的。

而仪嫔，本是最早伺候轩辕煜的那批宫妃，也得宠过一阵子。

只是宫里的美人太多，她的恩宠消散的太快，没过多久就被轩辕煜抛之脑后了，加上没有孩子，只能一直不尴不尬地呆在嫔位上。

这回平白得了一个孩子，还是个皇子，对于仪嫔来说，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与之大不相同的是，那位刚刚生下十五皇子，深得隆宠的宁美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有着通敌谋逆的嫌疑犯。

安公公无声退去，这一去，不知有多少人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切的发展轩辕决全看在眼中，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宫中人的生死荣辱，从来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间，这一点，轩辕决比谁都明白，也比谁都渴望成为那个一念之间就能主宰别人命运的人。

轩辕决跪了下去，呈上一本册子，低声道：“这是郁阳公主交代的她曾暗地里派人惩治，构陷过的人。”

也就是她交代的犯罪证明。

这一本小小的册子，不知承载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和眼泪，又不知记载了多少个轩辕煜在无能之下造成的冤假错案。

它记载了轩辕煜的失败，也记载了无数人的冤屈。

它现在被轩辕决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在头上，像是被这本小册子压下了膝盖，而它，会不会压下一个帝王的脊梁？

轩辕煜看了册子很久很久，册子不厚，看起来小小一本，哪怕还没满月的十五皇子，恐怕都有力气拿起来。

轩辕煜却觉得他无比沉重，沉重得他连接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又不能不接，错误已经铸成，若是视而不见，那将是更大的错误。

这是轩辕煜一个人必须面对的东西，他不能逃避。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正当轩辕决觉得自己手都酸了，腿都开始隐隐作痛的时候，忽然感到手上一轻。

轩辕煜拿着那本册子，什么话都没说，踱步回到了自己的龙椅上。

他把册子放在自己的手边，垂眸不语，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落寞与伤心。

这是一个帝王独有的伤心时刻，谁也不许打扰。

轩辕决识趣的一言不发，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整个正清殿静得连呼吸声都呼吸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原来把它拿起来，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