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是长年不见天日的阴森潮气混杂着血腥腐烂的味道。
没有哪个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愿意来这种地方。
刚入地牢,步行片刻便能听到褚泽的咒骂声不绝于耳,他仗着自己的显赫家世,嘲弄大理寺众人,张狂至极,一众官吏敢怒不敢言。
直到七皇子来到,情况才有所好转。
因为褚泽将全部的怨恨都发泄在了徐行的身上。
褚泽骂得头爆青筋,慷慨激昂,但徐行却好似没听见一般,面上丝毫没有气恼之色,更是理都不理他,直接往牢房深处走去。
就着褚泽更加疯狂的伴奏,徐行缓缓停在了一间牢房外。
狱卒见状殷勤地说道:“七殿下,这人按照您的吩咐单独关押了,您放心,兄弟们都懂得怜香惜玉,客气得很。”
说罢将牢锁打开,携众人离去了。
“柳娇娘。”徐行一字一句地唤道。
那人恍若未闻。
“或者,我应该叫你陆宗霖?”
陆宗霖赫然抬头,如恶犬般冲上前来,被周浮玉一脚踹飞出去。
“嘶——你就不能轻点!”超雄周浮玉。
徐行见陆宗霖蜷缩在地,看来是疼得厉害,十分担忧地上前查看,不料,刚一靠近,就被陆宗霖掐住脖子掀翻在地。
周浮玉迅速拔剑,徐行生怕他将人一剑捅个透心凉,连连扑腾挣扎,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我系……好人……”
陆宗霖充满不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尸体,下了死手,似乎是真的想跟他同归于尽。
他眼中白光闪过,等回过神来,周浮玉已经将人胳膊卸掉,打晕了扔在一侧了。
见徐行醒了,周浮玉冷冷地眼风扫过来,这眼神徐行在傲娇电视剧里演过许多次,一般这种情况所要传达出来的信息都是: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说话,不识好歹的话,你死定了。
“这个就叫,非暴力,不合作,周将军大才。”徐行哑着嗓子给予肯定,边说还边竖起了自己的两个大拇哥。
“哼。”周将军不屑。
成功训狗,不是,成功顺毛后徐行找人将陆宗霖带出去医治,才反应过来他的专属bgm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
裴宣找到七皇子的时候,他正在大理寺诏狱审问宣阳侯府世子褚泽。
更准确地说,是恐吓。
褚泽一刻不停地狺狺狂吠,嗓子已经哑了,狱卒都不理他,更没人给他水喝。
徐行心地善良,要来一碗干净的水,笑眯眯地看着褚泽喝下去。
“看什么看!别以为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我关起来你就赢了,咱们走着瞧。”
“我下三滥?褚泽,我要是你,现在就多说点有用的,何必将所剩无几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褚泽大惊:“你什么意思?我乃堂堂宣阳侯府世子,你岂敢杀我?”
徐行上前一步,隔着栅栏,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他。
“你笑什么?!你不准笑!!!徐行,你给我下毒了?!水里有毒对不对,我呕——”褚泽大惊失色,抠着嗓子眼想将方才入口的水全部吐出来。
翻江倒海间,褚泽惊觉自己的头开始一阵阵胀痛,再看徐行,他仍旧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就像是等待索命的阎罗。
褚泽放声痛哭,濒死的恐惧让他不住地求饶。
“我错了,你放过我,给我解药,求你——只要你不杀我,日后我……”
徐行神情怜悯,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并无解药,今日你必死无疑。”
“不可能!你究竟给我用了什么毒?!”又是一阵剧痛,褚泽濒临崩溃:“我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罢了,看在你死到临头,我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听好了,你所中之毒与郭家灭门案中的毒为同一种。”
“你胡说,那群贱民死于龙枯香,怎会是入口的东西!”
说罢,褚泽便察觉出不对,他后背窜起彻骨寒意,怔怔盯着徐行道:“你诈我?”
徐行从余光中看到裴宣匆匆离去的身影。
他伸了个懒腰,无视褚泽声嘶力竭地咒骂,转身离开了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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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坤宁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果真沉不住气,如今正跪倒在御书房外,为她母家弟弟求情呢。”
淑妃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脸,片刻后淡淡出声:“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稳坐中宫,全靠母家扶持,毕竟血浓于水,皇后娘娘是个顾念亲情之人,只是可惜了咱们的太子殿下。”
一旁侍奉的宫女立刻奉承道:“可不是人人都像咱们七殿下一样好福气的,娘娘一心为殿下考虑,殿下心里明镜似的,有您暗中相助,殿下何事不成?”
淑妃嗤笑一声,“得了吧,当初他一时气不过跑到朝堂上去讨差事,我就担心他会闯祸,我这个当娘的最清楚,他哪里懂什么探案之道!果不其然吧,这才过去多久,就闹了这么一出,就是个讨债鬼,闯祸精!快把我头上的珠钗发饰都拿掉,越素雅越好,一会这出好戏该轮到我登台了。”
话虽如此,但眉宇之间的欣慰之色却是丝毫没有掩饰。
宫女甜甜一笑,片刻后,铜镜中的美人肤白胜雪,乌发顺垂,明艳的五官未施粉黛,颇有种我见犹怜的反差感。
“娘娘真美,淡妆浓抹总相宜,往日只想着娘娘雍容华贵,可今日才知,娘娘就像一块纯白无瑕的美玉,便是奴婢见了您,都忍不住心动呢。”
这话不假,淑妃之绝色冠绝后宫,她少年时鲜衣怒马,自由洒脱,入宫后也不同于足不出户,为家族利益牺牲自我的世家贵女,她就是要让所有人记住,她不仅是淑妃,更是唐霄云。
唐霄云一袭素衣,缓缓摩挲着手指,莹白娇嫩,是宫中生活二十年养尊处优换来的,曾经习武所留下的厚实老茧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
她攥紧手掌,收起思绪吩咐道:“走吧。”
御书房内,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给候在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薛芳递了个眼色。
薛芳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斟酌着上前劝道:“陛下,折子已经批了大半,您歇歇眼睛吧,太医前段时间才嘱咐过不可操劳过度,您关心社稷,更要爱惜龙体啊。”
皇帝闭眼捏了捏眉心,似乎确有不适,薛公公眼疾手快,立即盛了一碗梨汤来。
皇帝喝了两口,眉头倏地蹙起。
“薛芳,你好大的胆子!”
薛公公立即下跪求饶道:“陛下息怒,这汤是皇后娘娘亲手熬的,她特意嘱咐奴才若是您劳累过度,便可食用此汤舒缓,奴才不忍陛下辛劳,擅自做主,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皇帝何尝不知皇后的把戏,只是他们少年夫妻,相伴多年,夫妻情分还是有的。
“行了,起来吧,下不为例。皇后现在何处?还在外面跪着吗?”
薛公公感恩戴德,连滚带爬地起来,“回陛下,皇后娘娘已经跪了有半个时辰了,娘娘凤体矜贵,前段时间又染上了风疾,再这么跪下去,恐怕……”
接下来的话,薛公公没有说完,皇帝便起身向外走去,冷哼一声:“自讨苦吃!”
御书房大门缓缓开启,皇后闻言抬头,她出身世家,最看重自己的颜面,如今虽双膝胀痛,仍不失中宫气度。
“你这又是何苦,朕说了此事交给大理寺,怎么,庄怀还能将褚泽那个不成器的混账生吃了?”
皇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地望着皇帝:“陛下,臣妾弟弟虽不成器,但此番定是遭人陷害,那大理寺诏狱如何待得,这不是要剜臣妾父亲和臣妾的肉吗?!就算陛下不顾及你我夫妻情分,哪怕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请陛下开恩,饶过泽儿吧。”
皇帝见其油盐不进,正一阵心烦,远远地就看到十几个宫人点着灯笼,中间簇拥着淑妃,缓缓走来。
唐霄云行至二人身前,像是没有看到皇后此刻的狼狈,恭敬行礼道:“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闻言眼含厉色,转身看向她,几乎撕破了柔弱可怜的伪装,恨恨问道:“你来做什么?”
今夜月色正好,如水的月光流淌在唐霄云的身上,她乌发黑亮,素衣如锦,没有哭诉,没有愤懑,脸上只有淡淡的哀愁。
就这么提起裙摆轻轻跪下,就这么逆着月光看向皇上。
“臣妾自知七皇子顽劣,望陛下开恩,收回圣旨,万不可再让他胡作非为。”声音轻柔,双眸蓄水。
皇帝一时看失了神,淑妃向来是热烈的,明媚的,他凭借手中权力将炽热的火焰私有,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将她驯化征服,但她从不肯低头。
如今为了孩子,竟能让他如愿看到她这么无助失神的模样……
果然是美,美得惊心动魄。
可那又何尝不是他的孩儿!
“你这是什么话,行儿是你我的爱子,更是大齐皇子,今日之事,是他与大理寺少卿查案间歇遇见了不平之事,出手相助,他何错之有?朕又怎能轻易让行儿寒心?”皇帝上前将唐霄云扶起来,怜惜之情化作一池春水,让他心驰神往,一如回到少年岁月。
“可是陛下,臣妾听闻有歹人要杀了行儿,臣妾听闻此事,便想起多年前,臣妾差点没能保住孩儿,臣妾……臣妾……”
唐霄云浑身颤抖,像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柔若无骨地依靠在皇帝怀里,嘤嘤啜泣,几欲不言。
“大胆!有朕在,我看谁敢谋害皇儿,来人,传令大理寺,务必保护好七皇子周全,彻查此事,不得姑息!”
皇后顿时急了,如此她要如何向宣阳侯府交代。
落针可闻的御书房殿前,一持刀侍卫疾行而来:
“启禀皇上,大理寺已将宣阳侯府包围,特来请旨,抓捕郭氏灭门一案真凶!”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唐霄云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便又问道:“所谓的凶手,大理寺可说是谁?”
“回娘娘,是……”侍卫有些犹豫,但又不敢不答,“正是宣阳侯本人。”
“一派胡言!”皇后大喝一声,正欲发作之际,却急火攻心以至于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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