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香突然就不太情愿。
好不容易劝服女儿留在国内,放弃那边的高危工作,她转头又找了个陈近南?
可崔香不想再逼女儿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体面地说:“我不多说什么,我只希望你不会走我的后路。”
丈夫早死,一个人撑后面的生活。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姜米跟陈近南去过那些危险的地方,她也清楚有多危险。
那些悬崖峭壁,一不小心就有坠落的风险。
姜米于是没有说话,没有给崔香一个答案。
/
陈近南说得空就会来找姜米,但最近他都没有出现。
陈近南很忙,每天只能靠微信跟姜米联系。
但两人就连聊天都不能做到连贯,有时候间隔几个小时,有时候间隔一天。每次陈近南回复,都是在姜米熟睡的凌晨。
转眼,到了崔香做手术的日期。
一大早姜米就送她去各种检查。
周固也来了,他听说了姜米有男朋友的消息,倒是很体面的不在意。
两人在医院走廊等崔香检查,周固看出姜米的担忧,在她身边安慰道:“别太担心。”
他想说‘肯定会没事的’,又觉得这话实在是太假了。
崔香的病他们都心里有数。
颅内手术又是高危。
即便他的安慰很生硬,姜米还是冲他扯出个很淡的笑:“多谢。”
“你男朋友没来吗?”周固看看周围,崔香都快要推进手术室了,还没看见第三个人的身影。
姜米摇摇头:“他忙吧。”
周固想说再怎么忙这种时候也该出现,可转念一想,别人的感情跟自己也没关系。他很体面的闭嘴,没有再提。
不久后,崔香被推进了手术室。
看着手术灯一直亮着,姜米心里七上八下,很是忐忑。
如果崔香手术失败,她就一个亲人都没了。
她拿出手机,很想联系陈近南。
但看见他给自己发的上一条消息是一天前的凌晨2:11,她又忍住了。
还是别打扰他忙了。
换做是自己,她也很不喜欢被打扰。
姜米就这么握着手机,一直等待。
又等崔香,又等陈近南。
但是两个她都没有等到。
崔香手术失败了。
即便姜米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心脏骤停。
医生几乎宣布了崔香的死刑。
她很快就要离开姜米。
崔香被送回病房,她因为麻醉还昏迷着。
苍白的脸没有血色,嘴唇也干裂。
姜米用一次性杯子装了水,拿棉签蘸水一点点擦拭过她的嘴唇。
干裂有所缓解,姜米又去打来热水,打算给她擦擦身体。
周固出去买饭 ,姜米怕他突然回来,就先把病房门关上。
脱下崔香病号服的时候,姜米才知道崔香有多瘦。
她的手骨明显的凸出,身上仿佛只是皮包骨,她明明才五十几岁,可胸脯前女性的象征已经干瘪如七八十的老人。
姜米不知道,崔香的身体竟然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想到这四年里,崔香只能靠着跟自己电话联系,每天躺在这间病房里,只有一个周阿姨陪伴,她的日子得多沉寂。
沉寂到甚至只有死灰。
难怪她要逼自己留下。
缠绵病榻时女儿和丈夫都不在。
姜米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妈妈都病成了这样,怎么还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崔香从没对她提起过病情,崔香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她也想成全女儿的热爱。
实际上她以后死了,姜米要去哪里她也管不住,可就是想在活着的时候听她答应会永远留在国内安稳过下去。
那样心里也算是有一个慰藉。
姜米没忍住,眼泪砸到崔香的手背上,。
她一边哽咽,一边给她擦好身体,穿好衣服。
坐在病床边陪她,眼里空洞,手里握着手机,等着陈近南的消息。
有人敲门,姜米满怀希冀地去开门。
看到门外的周固,她眼里的光又散掉,被感激取而代之:“多谢,辛苦了。”
她接过周固买来的饭。
周固对她说了句不客气。
两人坐在安静的病房里,默默吃饭。
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碗筷的叮咚声。
姜米没什么胃口,吃了两筷就放下了。
她有点想念在南极洲,陈近南做的饭。
有时候他只是给她煮一碗面,她都觉得味道很好。
周固把残局收完,还要处理工作,就先离开,表示晚上会来跟姜米换班。
姜米送他出病房,刚拉开门,看见陈近南提着一个饭盒从走廊另一边走来。
陈近南看到西装笔挺的周固,微微皱眉。
周固认出了陈近南,他停下脚,侧目望着他说:“我是姜米的朋友,以朋友的名义监督她找的男朋友。”
“我认为不管多忙,这种时候都不能忽视她,何况还是在崔妈妈这样的情况下。”
陈近南自知理亏,没有反驳。
周固绕过他离开。
陈近南跟着姜米进了病房,房门一关,他就将人给搂在怀里:“抱歉,我来太晚了。家里实在出了事。”
姜米挣开他的怀抱:“没事,我理解你忙。”
说完全理解是不可能的,姜米心里有失望有难过有埋怨。
可她又清楚不能发泄,不能表现。
她知道踏入社会后,谁都有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何况是陈近南家那么大一个药业公司。她理解同时身为社畜的艰难,但也难过他作为男友的失陪。
陈近南把饭盒打开,是他特地做好带来的饭菜,给姜米盛饭说:“我觉得你这会儿肯定没胃口,做了些开胃的,你吃一点。”
姜米刚才也没吃多少,重新拿起筷子。
她这次吃得多。
陈近南望着病床上还没醒来的崔香,问姜米:“手术怎么样?”
“失败了。”
姜米的语气很淡,眼神也很空,好像没什么情感,看不出难过的样子,但她吃饭的动作却止住了。
眼圈也慢慢变红。
她接受生老病死,所以她能做到看上去坦然,却接受不了母亲的离开,她又忍不住想哭。
陈近南从她后面拥住她:“我在。”
姜米的筷子从手里掉下,摔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转个身,把脸埋在陈近南的怀里哽咽。
哽咽声变成抽泣,抽泣声逐渐放大,直至后来的失声痛哭。
从被通知失败的一刻起,姜米一直忍耐的悲恸在这瞬间都被释放。
她在陈近南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妈她瘦了好多,我今天才看见……”
“我这几年回来很少,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陈近南,我真不是个东西。”
“我之前应该听她的,留在国内陪她……”
姜米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往常她总是面目冷淡,语气没有起伏,仿佛所有事都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和情绪波动。
陈近南头一次看她哭。
他把她抱得很近,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安抚道:“就算你留下来,你也不开心。崔妈妈看到你闷闷不乐,也不会高兴。”
“她没有强硬留你,就还是希望你能飞出去。”
“姜米,人要向前看。如果向后看,这辈子就没了。”
陈近南也有鲜少的温柔沉稳时刻。
她把他胸口的衣领都哭湿了。
她的哭声不大,在陈近南听来,却是震耳欲聋,他一颗心都仿佛被震碎,四分五裂。
他抱着她在颤抖,希望她哭个痛快。
姜米哭了没多久,就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她仰头看陈近南,睫毛上挂着泪珠。
陈近南俯身,轻轻给她吻去。
他的脸凑近,姜米清楚看见他眼底下的黑眼圈。
就短短的几天,他眼角起了细纹,黑眼圈也加重了几个度。
她沉声问:“最近你那边出了什么事?”
提起这个,陈近南忍不住皱眉:“有人配错了药,导致怀胎八月的孕妇出事。我一直在处理,公司里闹翻了天,媒体也闹哄哄的。”
姜米垂眼。
她帮不上什么,就没说话。
陈近南拉过她的手,从衣兜里拿出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
戒指上的钻是大米形状,熠熠生辉,戴在姜米嫩白的手指上十分好看。
“什么时候准备的?”她揉了揉有些哭痛的眼睛问。
“去南极洲的前一个星期。”
陈近南说:“在那边一直没机会给你。我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如果以后几天我没有来,你就看看它。”
姜米嗯了声。
姜米觉得这枚戒指看起来很旧。
不像是新买的。
陈近南也没说,四年前他就买下来了。
几乎每天都拿在手里摩挲,成色才变旧了。
姜米发烧的那晚,他揣着这枚戒指在房间外哭了很久。
向来骄傲直接的人那一刻犹豫不定,很想把它送出去。
陈近南陪了姜米不久,又被一个电话叫走。
临走前,他深深吻了一下姜米,只对她说了两个字:等我。
姜米戴着戒指默默守着崔香,崔香一直都没醒来,按理说麻醉应该过了,但她就还在睡着。
要不是心电图还有波折,她都要以为崔香已经不在了。
晚上很晚的时候,崔香才终于微微睁眼。
姜米急忙过去摸她的手。
崔香微微睁开眼,呢喃了几个字后,就没了音。
她声音太小,姜米不得不趴下去贴着听。
崔香说的是:姜振,我恨。
姜振。
是姜爸爸的名字。
姜米瘫坐回去,突然明白崔香为什么会说不想自己走她后路的话。
原来爸爸死的这几年,崔香一直怀恨而过。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