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闲能只穿了件黑色宽松运动裤，双臂各抵一边，肌肉紧致有力，线条犹如微微浮动的波浪，刚柔并济，形体精美，整个人刺啦地挡在门口，明明冷得发抖了还死不松手。

他心里很明白，只要再坚持几秒，张欠就会心软。

果不其然，张欠和他无声对峙好一会儿，最终屈服了，抢劫似地拿走衣服，甩上门！

门板轰地一声，卷起冷风的吹得傅闲能哆嗦了下，他咬紧牙关倒吸冷气，唇边却是笑的。

或许对旁人来说，这就是热脸贴冷屁股，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像是在解张欠这道题，乐在其中，付出是学习、是找隐藏条件，以换取破解公式。

所以现在酒醒了，经过刚才一阵试探，公式也找到了。

缩短社交距离 示弱并制造直接或间接接触=对方的身体反应（如脸红，打骂）。

只要运用这个公式，他们之间天平就会倾斜，傅闲能就会占上风，不再被张欠单方面戏弄。

他想看到张欠仓皇失措的时候。

张欠当然不知道傅闲能也有一个天平，等他在浴室折腾结束并吹完头发出来，傅闲能已经不在了。

他姿态散漫地下楼，见傅闲能坐桌边吃早饭，走过去坐下，忽然来了句：“新年快乐，各位。”

察觉身边带着重重的湿冷气，张欠不动声色地向左瞥，眼神悠悠地停在傅闲能身上，对方自顾自喝粥，胃口挺好的，就是没反应，甚至把头别过去。

“新年快乐！对！新年快乐！”外婆坐在毛女士旁边，照旧捧着个碗，用高加省方言激情捧场。

外公耷拉着眼皮，腼腆地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二舅憨笑着靠了靠，略微压低声音，嗔说：“你昨天晚上睡太早了，早上还醒不来，二舅偷偷进屋，把你外公外婆和我给的红包塞你枕头底下，跟你妈给的挨一块儿，没事吧？”

都是男的，而且张欠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屋子随便进不打紧。但是有傅闲能这个客人在，二舅倒是拘谨了，生怕和城市人生活习惯不同，闹了间隙。

难怪他妈给的红包突然那么大，原来是二舅塞了红包。张欠毫不在意，看向傅闲能，见他神色未变，便说：“没事，谢谢二舅。”

毛女士看着张欠，表情仍有些担忧：“身体还好吗，会不会头疼？妈给你整了碗土方子，待会吃了。”

张欠立起筷子的动作一顿，脸色铁青：“不会又是什么折耳根吧？”

“什么折耳根。”毛女士觑他一眼，“那是外公挖来的草药，别的地方还没有呢！”

张欠喃喃：“吃起来分明就是折耳根。”

毛女士装没听见，强调：“我刚才一说，你外公就带小傅去挖，不然新鲜的哪能这么快送你嘴里。”

张欠唰地扭头看傅闲能。

想着怪不得他一直不看我，敢情是在背后害我。

“……”傅闲能被瞪得无法，放下碗，身体稍微倾斜，小声道：“你妈说吃了那个能增强免疫力。”

“能你怎么不吃，非要我吃。”

他说这句下意识怼傅闲能，不可能真让他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知傅闲能听见，眼神变得幽怨，压下嘴里还残留的草药味，说：“你以为我就没吃吗。”

“……”

“我喝了两碗粥嘴里才没味。”

“……”

吾辈楷模。

张欠扶额：“你怎么什么都敢吃。”

“你外公说他吃那个长大的。我看他确实长寿，就尝了点。”傅闲能眉头皱着，嘴角微微下弯，看起来像苦瓜，似乎在草药的味道里出不来了。

张欠哭笑不得。

随便他们悄悄吐槽，反正毛女士下定决心了。早饭一吃完，她就将一碗碎草药放桌上，然后跟着二舅去铲雪。

听说去镇上的一条马路积雪，化了地滑，外婆的大表哥经过不幸翻了三轮车，摔得不轻，于是几户人家便自发铲雪。张欠听完立马要去帮忙，被毛女士喝回去。

上次看死狗的事还没跟他算账呢，大过年的还敢去沾霉运，她威胁张欠说要是敢偷偷去，就让他买票回申州。

张欠只好待在屋里对付那碗神一般的草药。

起身去拿筷子时，他余光瞥见有什么掉进粥里，打算把整锅都处理了。

忽然想到什么，张欠看向大堂找东西的外公，问：“外公，三舅和小舅起了吗？”

外公回头愣了下，声音粗弱：“没有。”

“好。”张欠像是随口问一嘴，外公往后瞅旁厅，见他消失几秒后又折回餐桌痛苦地吃草药，便没反问他有没有其他事。

不一会儿，宿醉后的三舅和小舅有说有笑地下楼，看见张欠在餐桌边吃草药，默契地噤声，也不笑了。

笑容转移到张欠脸上。

沙发上正发消息的傅闲能抬头，看了眼他们，又看向笑意戏谑的张欠。

“……”

他真是一有坏主意就浑身来劲儿。

“三舅小舅好，新年快乐。”真是天打西边出来了，张欠竟然主动打招呼，还笑得乖巧天真。三舅和小舅面面相觑，以为是大过年了他不敢挑事，又开始在人前装乖孩子。

于是小舅冷笑，不自觉挺了挺胸膛，漫步走过来时突然威风震震，边看着他边拿碗盛粥，问：“你妈呢？”

“我妈？”张欠不假思索，“在房间跟同事打电话。”

“……”傅闲能坐一边静静看他信口开河。

“难怪哦……”三舅阴阳怪气地嘀咕，头痛着也去盛粥喝，小声地不知跟小舅说什么。

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张欠也不在意，弯着眼睛说：“舅舅们，你们上外边吃，平时不经常在外面吃吗？那粥……不好喝了。”

切，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喝碗热的。小舅给三舅使了个眼色。

三舅接收到，故意喝了一口，回看他。张欠没救了，性格真是烂到家，我敢打赌，他是他同学的狗腿子。

小舅像是看懂哥哥眼中的意思，窃喜，当众把张欠的话当耳旁风，跟着也喝了口粥，突然，某种奇怪的坚硬组织划入口腔：“呕——！”

“咦——”张欠嫌弃地捧着草药退出好几步，看到地上有只小舅吐出来的蟑螂，笑道：“我去，小舅，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吐了一地，把我同学都恶心到了。”

“……”傅闲能下意识从手机上抬头，正好对上小舅惊愕的表情。

他也在看着他。

但小舅更像是担心傅闲能真做出厌恶的表情，因为他查过傅闲能，确实在申州是个有钱少爷，他老婆跟傅闲能根本没法比。

可他连在老婆面前都无法大男子主义，在傅闲能面前更加不可能——他已经习惯屈服于他所认为的上等阶层。

傅闲能漫不经心地靠着沙发，眼睫微扬，见张欠笑意纯粹，仿佛高兴地邀请他看演一场烟花秀那么简单，他几不可察抿起唇边。

明知接下来做的行为无异于助纣为虐，他还是默默关掉手机，疑似不忍地捂住口鼻，那瞬，小舅的脸色更难看，像是被扒光了围观，旁人还对他指手画脚，言语嫌弃。

张欠呼吸滞了瞬。

他经常和温朋湖梁其帅开玩笑，下意识找同伙搞心理压力，不曾想傅闲能会配合第二次。

这模范标杆可是多次谴责他坏透顶来着。

联想今天早上他干一出好事，张欠恼了，须臾又静下来，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傅闲能，你小子也是骚得很啊。

道貌岸然。

还说脸说我，心里早就想整别人了吧？

张欠再次确认了傅闲能不是绝对的模范标杆和书呆子。

三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碗，狠狠呸一口，脸真是红一阵白一阵，立马搁下碗，仰头大喊：“姐！”

“喊我妈干什么？”张欠脸一变，“叫她给你们收拾地上的垃圾？”

外公循声探进旁厅，见状低低呦了声，声音起伏不大，像个氛围组。

“欧呦。”外婆也从大堂一迈又一迈地走过来，头顶稀疏的白发晃悠悠，看到地上的白粥，动了火气：“过年搞成这样干嘛！”

她抬头寻找肇事者，张欠立马指着小舅说：“我小舅干的。”

小舅：“……”

小舅扯了扯嘴皮子，就差开口吐张欠一脸脏话。

外婆神色更不满，虽然在儿子们眼里是老太婆了，但老人家靠养老金活着，根本不需要他们费钱。没有了寄人篱下的憋屈感，自然不怕他们。

她手里拿着贝雷帽，甩了下，发号施令一样：“赶赶紧弄好，过年有人要来做客，这怎么看！”

“外婆说得好！”对着外婆，张欠像恃宠而骄的顽劣少年，得意道：“您和外公监督，我妈回来后小舅要是还没弄干净，告诉我，好不好？”

外婆分析不了那么一长串的普通话，样子茫然，于是张欠看向外公，外公笑了笑，点头：“好得。”

原来姐不在家，这小子从一开始就耍人！三舅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凶恶。

张欠可不怕他，甚至有种“现在就冲过来打老子”的得瑟。

看他俩对峙，傅闲能一心想着检验公式的实用性，起身道：“张欠，我想出去走走。一起吗？”

“我？”

这小子平时一声不吭就不见人影了，居然能想起叫上他。

张欠讶异，但很爽快：“好。”

外面又降温了，趁着雪停一阵，他们上楼又添了件衣服。傅闲能不知有多爱那件白色长款羽绒服，脱下冲锋衣就换上了。

张欠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两人重新下楼。

地上的白粥已经清掉了，但是三舅和小舅不见人影，应该是怕和张欠直面对上。尤其是三舅，他虽然气得磨牙，但他没忘了自己跟毛女士说了张欠什么坏话。要真把张欠惹急了，不好过的会是他。他心知肚明。

一楼回荡着幽幽的哀声，在这冲天喜气的新年里，显得中式恐怖氛围极浓，张欠插兜，倾身透过旁厅门往大堂瞧，外公坐在大门右边的小矮凳上，二胡抵着腿，正懒懒地拉着，乐声沉闷凄冷。

而外婆坐在大门左边，卷缩着背，无声地看着外公。

外面的风雪扬进屋内，簌簌响，吹起外婆雾一般的白发，张欠走到大堂门口蹲下，从她怀里掏出松松垮垮、不知带了几年的淡紫色贝雷帽，理了理，重新给她戴上。

张欠回头对外公说：“外公，我妈要是回来问起我，就说我和同学出去玩了。”

外公停下二胡，不咸不淡嗯了声：“路上小心，等下要下大雪了。”

或许是想起了远在深山独自过年的大姨，外公和外婆一大早都恹恹的，新年倒是过得不起劲儿。

张欠应了声好，起身，注意到外公放二胡的盒子里躺着一只绿色的口琴，顺手借来。

说是随便走走，还真是像散步一样，两人安静地漫步在白雪小道。

张欠觉着无聊，拿出好久没吹的口琴，找了个长凳擦干净坐下，吹起了《欢乐颂》，傅闲能就站旁边听。

仿佛今早的鸡飞狗跳都不存在，非常和谐。

张欠用光所有纸，也替傅闲能擦了个干净的位置。他坐下，看着张欠吹完，视线落在泛着水光的口琴，忽然想到自己的公式。

先是缩短社交距离……他挪了一下，肩膀和张欠相抵。

张欠一顿，垂眼看了下他们紧贴的手臂，纳闷地瞧傅闲能，看他表情坦坦荡荡的，犹豫好久却也没说什么，很快转移注意力。

发现对方没过激反应，傅闲能勾了勾手，示意口琴借来看一眼。

张欠递给他，然后震惊地看见这混蛋递到嘴边准备吹，立马一巴掌推开他的脸，大叫：“卧槽，你他妈不擦一下就对嘴吹！”

“纸都被你用来擦凳子，没了。”傅闲能说。

“那也别吹！忍着会死吗！”

张欠夺走口琴，拼命在身上擦，嘴里还嘟囔着恶心死了，傅闲能往上瞥，却注意到他通红的耳垂。

公式步骤少了一步，结论居然是对的。

张欠，你好奇妙，不止有一种解法。

感受到身边的视线愈发热烈，张欠扭头见傅闲能笑吟吟，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少爷又发病了是吧。

但他难得没骂出口，而是又看傅闲能几眼，垂眼转动透绿清亮的口琴，忽然说：“傅闲能，你回家吧。”

“怎么还有这种答案？”

“什么答案？我在跟你讲正事！”

“……”

傅闲能沉默，迟钝地发现对方来真的，有些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赶人回去？

他重复确认：“回申州？”

张欠：“不然呢，我外婆家是你家？”

“不是。”傅闲能抿唇，有种冷不防被当胸揍了一拳，怀里闷闷地难受。

“为什么？这么突然。”他问。

张欠大拇指抚摸着口琴表面，道：“明天我要去我大姨家，路远，大雪天还开不了车，只能徒步，你……”

南方的雪不像北方的能一直维持结晶状态，一边下一边化，大马路上都是雪水，不用走多久脚就会冻僵。且风还大，带着冷湿气，刮得脸疼，眼睛酸涩，路边还没有护栏，一旦脚滑摔出去，滚到山下立马粉身碎骨。

去大姨家的路就是这样，跟西天取经没什么两样。

张欠转头看着傅闲能，他长得清丽疏朗，白白净净的，命又值钱，没必要遭那种苦。

“你没必要顶着大风雪去，留在我外婆家也没人……”没人告诉你哪种东西能吃、哪种东西不能吃，万一又吃什么土方子草药，吃死了咋办？

张欠接着说却又没说完，但傅闲能听明白了。

张欠：口琴上有老子的口水你也敢吹，死变态

傅闲能：这有什么欠B）以后********

张欠：？

﹍﹍﹍﹍﹍﹍﹍﹍﹍﹍

最近状态很差，晚更了几分钟

明天可能又要修这一章○|￣|_ =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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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戏弄张欠的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