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而已，算什么。”

沉默几秒，傅闲能来了这么一句。

张欠：“……”

差点忘了这小子什么都敢胡来。

“你很闲吗，没事干赖在我家。”张欠站起来，觉得他非常古怪。

傅闲能仰头，平静地说：“我是赖着你，和你家没关系。”

“……”

我他妈说了你能赖吗。

张欠很无奈，起初不过是抱着耍他、看他出糗的心态，并不想和他牵扯。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毋庸置疑。

但现在好像不牵扯也不行了，开学还得跟他一起晚自习，真麻烦。

“随便你，哭了别怪我。”张欠把口琴抄兜里往回走。

傅闲能起身跟上，神色淡定，对张欠的恐吓不为所动。这几天相处下来，他知道张欠不会弃他于不顾。

否则在火车上张欠就不会主动找他，给他喝感冒药；不会给他买四十五块的牙刷；不会大半夜去派出所捞他……更不会担心没人照应他。

忽然，他想起张欠昨晚说的库里南，他家不止一辆库里南，但故事就一定发生在其中一辆。张欠很早之前见过他，而他，肯定干了什么事让张欠不开心了，以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

“张欠。”

张欠回过头，傅闲能站在弯竹下，微蹙着眉，一动不动地沉默着。

“有什么屁事就说。”

傅闲能安静地看他半响，意识到即使问了他也不会说，于是背过手惊道：“张欠，雪跑进我衣服里了！”

张欠脸色微变，大步走近，伸手提傅闲能的后领。谁知指尖才刚碰到，他忽然后退，仗着身体高，拽头顶上的弯竹。

唰地一声，厚厚的雪滑下来，张欠不愧是老手，听到声音立马闪开，对着地上的雪目瞪口呆。

“傅闲能你想死吗？敢骗我。”张欠勾住傅闲能的脖子拖着走，他扒着张欠的手弯腰走路，唇边溢出浅笑：“不想，我这叫以牙还牙，张欠扁。”

“你才张欠扁。”张欠拎着傅闲能就要丢路边的垃圾堆。

山里的垃圾桶可不是大城市那种擦得干净锃亮的分类垃圾桶，而是三边围墙一大豁口的垃圾坑。

傅闲能瞅一眼，面如菜色：“张欠，你不会真……”

张欠邪笑重现，眼神明亮清澈，没有一丝杂质，恰如熠熠生辉的星辰。

张欠：“你说呢？”

“……”

这个笑容傅闲能再熟悉不过了，张欠又来真的！

其实张欠是吓唬他的，打算像长辈逗小孩一样，猛推一下再拉回来，不料傅闲能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垃圾坑，条件反射踩着墙边借力往后顶，张欠正好卸力，被连带顶到地上。

嘭的一声，两人齐齐和雪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没事吧？”傅闲能赶紧看张欠有没有受伤。张欠第一时间拎着衣服拍雪：“卧槽，这衣服是新的！”

“没事，哥再给你买。”

“谁他妈是你弟！叫张哥。”

“张欠扁。”

“你他妈——啊！”说到一半，傅闲能突然把沾雪的手塞进张欠脖子里。

“傅闲能！”

他刚吼出来，傅闲能立马起身跑了，笑着说：“你妈已经告诉我你的出生年月日了。”

“你什么时候跟我妈暗通款曲了！”

“找你要微信的前一天。”

“删了，你是不是想跟我妈说我坏话？”张欠爬起来，手里搓着雪球。

“……”傅闲能垂眼看了下，好大的一颗实心球。

还是以和为贵吧。

这念头一冒出瞬间被傅闲能掐断。

不行！要想和张欠建立一个插销式车钩，必须得对着干！

于是傅闲能立马也搓了颗实心雪球说：“不删，阿姨可疼我了，还让我回申州后去你家住两天。”

张欠震惊到无言以对。

傅闲能又继续说：“我想着你家肯定有你小时候的照片，所以——”

他似笑非笑：“我答应了。”

“看个屁的照片，老子没有！”张欠先发了一发雪球，故意砸他脚边，于是大战一触即发。

可傅闲能的准头实在太精，居然玩嗨了不小心打中张欠的胸口，张欠一下子来劲儿，直接豌豆射手附身哐哐射雪球，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最后变成“肉搏”，把手伸进对方衣服里冰。

他们不顾形象地在雪上打滚，张欠好歹也是实战训练出来，过几招就骑到傅闲能身上，拉开他的羽绒服伸进去摸。

快速掠过胳肢窝，傅闲能突然抽了下，隔着外套按住张欠的手，眼睛瞬间湿了，声音带笑：“别，我怕痒，张哥，我投降。”

看着他四肢摊开躺在身下，玩到脸红着求饶，又一副任由处置的放松，张欠觉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感。

他嘿了声，轻佻地笑说：“晚了。”

张欠两手并用，变本加厉地挠他胳肢窝。

傅闲能受不住地大笑。但也许不经常大幅度笑，他笑起来很是矜持，悠然清浅，弯着眼极其好看，身体忍笑得剧烈发颤。

张欠坐在他身上也跟着一颠一颠的，敏锐地察觉氛围好像朝着奇怪的方向变化，连忙及时收手，想着反正衣服也脏了，于是在他旁边躺下，扭头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慢慢缓下来。

大冬天的温度低，前不久还下过雪，所以这会儿路上行人很少，周围弥漫着青草香的静谧。

傅闲能也看着张欠，脸上挂着笑，没感觉到冷，反而在如此宁静的环境之下，没来由心想就这样吧，反正我有大把耐心和时间越过我们之间那堵墙。

张欠也若有所思。

他发现傅闲能的发型乱了，和自己的鸡窝头一样，白色长款羽绒服从亮白色变成灰色，少了些清冷精致，仿佛被他拉进腌臜之地，身价暴跌，失去往日的高贵稳重。

似乎隐隐约约中，张欠已经达到目的，打破傅闲能的完美主义形象，让他半只脚踏入自己混乱不堪的世界。

但不知为何，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愤怒。

从昨晚的坦白开始，他发生了第一次深度自我审视。

于是，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自我安慰，不肯承认自己对傅闲能的光辉望而生畏。其实以前的想法都是错的，傅闲能出生就是云端的人，在与这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他就是得光鲜亮丽，鹤立鸡群，耀眼夺目才行。那才是傅闲能。

而不是现在被他拽到荒郊野岭吃粗粮的闲杂人。

眼睁睁看着张欠热烈的双眼变成平静的水面，傅闲能呼吸一滞，不自觉收起嘴角：“怎么了？”

张欠二话没说，忽然起身拽傅闲能，道：“走，回家，把衣服都换下来洗了。”

“好。”傅闲能跟着他原路返回，一脸状况外。

快到外婆家时，张欠看了眼傅闲能，心中更加坚定——唯一平衡天平的办法，是给自己加砝码，而不是刁难他，看他狼狈。

否则自己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傅闲能。”

“嗯？”傅闲能看向骤然停下的张欠。张欠看他，说：“平行二班在二楼，实验一班在顶楼，来回跑不方便，你要是真想跟我晚自习，那我尽量不让你白跑。”

傅闲能微怔。

旋即想到对方这是决定一心向上了，唇角微扬：“好的张哥。”

由于去外婆家的路远，他们一大早就得起床洗漱。

但张欠没有早起的习惯，听到细细簌簌的布料摩擦声才睁开眼。他啧了声，抓着头发懒懒坐起身，突然看到一具标准的身高腿长、肩宽腰窄的模特身材。

“……”

他用力眨了眨眼，瞪着看。

哦，一打三的肌肉高中。

傅闲能背对着张欠站在衣柜前，身穿黑色冲锋裤，上半身套速干紧身衣，全身肌肉线条包裹着清晰可见，显得肩宽比优越帅气，强烈地透出一股不属于高中生的成熟感。

似乎听到声音，他回过头，对张欠笑了笑，唇红齿白，眉宇间自信疏朗，整个人比外边的雪还闪亮。

傅闲能倾身，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彻底醒了？”

张欠不习惯被人逗，下意识皱眉。

很快缓过来问：“几点了？”

声音有些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傅闲能看了眼手表：“快十点了。”

张欠哦一声，看着他重新回衣柜前穿衣服。

因为白色长款羽绒服被张欠洗了，他拿起冲锋衣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忍着穿上。

忽然听到身后啪嗒一声，回头，张欠倒被子上睡着了。傅闲能把他的脑袋扶起来，靠近道：“你妈刚才和你大姨争论谁来谁去的事，让我们赶紧收拾抢先到她家。”

“什么？！”张欠本来还昏昏欲睡，一听大姨夫妇打算长途跋涉近两小时过来，两眼瞬间瞪成铜铃，火速下床洗漱。

傅闲能在一旁给他递衣服，给什么就穿什么，时间紧迫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等他俩下楼，看到屋内一个人也没有，而外面传来微弱的说笑声，张欠顿了顿，似有所感地走到烤火室，一瞧。

果不其然，大姨和大姨夫已经围在火堆边了。

火堆外坐着不少人，不仅有毛女士，外公外婆和二舅，还有几个经常串门的老亲戚，但大姨在其中一眼就能被看见。她的一只眼眼皮无法控制了，常常半阖着，另一只眼有点斜视，看着涉世未深，智力又不高的样子。

但她比二舅还精明能干些，比大姨夫更像家里的顶梁柱。

大姨夫喜欢戴劣质西装帽，粗糙的脸长长的，五官竟然有几分西方相，立体深邃，和外公一样更乐意抽旱烟杆。

屋里除了毛女士，每个人都衣着朴素，和原始深山里的务农人一样，紧紧裹着短袄，不像羽绒服穿着暖呼呼，布料坚硬但耐穿保暖，是他们最爱的款式。大姨夫拢了下衣服，正抽着烟，看见他，脸变了下，故作严肃地教训：“大年初二迎好运，这个时候才起，抢不到了。”

张欠笑了笑，还没开口，毛女士先替他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大多起得晚，正好被你们钻了空子，本应该我们去你们那拜年，还让你们一大早累一趟，真是的。”

大姨夫甩了下头，示意着什么，说：“这里是你姐的家，大年初二回娘家走亲戚，我们来才是应该的。”

大姨看了眼大姨夫，抿着笑，和外公性子有些像，腼腆。

他们来都来了，毛女士说再多也觉得没意思，多照顾人家才是硬道理。

烤火室内静下来，零星有些碎语。大姨夫眼尖发现张欠身边站着的傅闲能，大大方方地问：“这是哪个啊。”

张欠：“我同学，傅闲能。”

大姨夫拗口地念一遍傅闲能的名字，问：“在高加省过过年没有啊？”

傅闲能看了眼张欠，说：“没有。”

大姨夫不知道傅闲能是什么样的人，家里什么背景，就因为他是张欠的同学，便准确地将他归类为涂海省人。

但涂海省不下雪，于是大姨夫关心：“在这住得习惯吗，高加过年下雪，很冷的。”

“还好。”傅闲能去过比高加省更高、更冷的地方，不过他没提，笑说：“住得习惯，张哥很照顾我。”

张欠：“？？？”

你小子一口跟班的语气是想闹哪样？

毛女士立马拧眉：“张欠你不是比人家小吗，怎么让小傅喊你哥？”

张欠抽了抽嘴角，恶狠狠瞪向傅闲能。

好啊你，两眼一睁就憋着等这一出。

傅闲能笑笑，自然地挂张欠身上，温和地说：“没事的阿姨，我和张欠不仅仅是同学，还是兄弟好哥们，关系比温朋湖梁其帅还好，随便叫。”

“是吧？”他看向张欠，皮笑肉不笑的。

张欠瞬间抓住重点：“你怎么认识温朋湖和梁其帅？”

傅闲能语气理所当然：“因为我昨晚也加了他们的微信，说我在你家过年。”

张欠：“…………………………”

老子他妈一定是还没睡醒。

张欠：你个好小子，我跟你没完！

傅闲能：你跳脚的样子真可爱B）

张欠：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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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张哥他很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