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欠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兜里根本没有东西。

可后来在考场却突然有了。

谁放的？

他第一个想到前不久和自己结怨的吴世坤。

考试前他还气势汹汹地撞过来，但撞的不是自己，是苏尨运……

张欠被拽去政教处说明情况的时候杨兴国也在场。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简直想一口老血喷张欠脸上！

“考试作弊，昂，这你都干得出来！这要是高考，这门考试直接零分！还上什么大学！”

他唾沫横飞说了好半天，突然转身来了句，“但话又说回来，张欠自这学期开学以来，一直都非常遵纪守法，尊师重道，我不认为会是他干的。”

张欠原地僵了瞬，诧异他会替自己说话的同时忍不住道：“真不是我干的，字条上的字迹一对比就知道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张欠，现在是我们抓现行，既然不是你，除了字迹，你需要向我们证明你口袋里的东西为什么不是你的。”说话都是年级主任邱明德，带着无边框眼镜，眼睛狭小，面无表情语音淡淡，比杨兴国气急败坏似的发火还有威慑力。

他把最后一句加重了，也如千斤顶压在张欠肩上。

张欠做事向来不需要自证，总是没心没肺，随心所欲，可这次不自证，意味着这门考试会被清零。一旦失去这门成绩，总分就无法往上升，更没有进入实验二班，靠近优秀的自我和傅闲能。

可证明了，也意味着有人的一切努力将功亏一篑。

张欠垂眸，发丝耷拉在鬓边，显得有些沮丧，可他却笑着说：“主任，真不是我，不然你查监控，要是我拿出来看过那纸条上的一个字，不要说那一门了，这次考试我全零分。”

看他还有心情笑，杨兴国就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在高考管你看没看！只要带进去了就是作弊！”

张欠抬头，唇边溢出少年恣意的笑：“可我们不是在高考啊，难道这次不能从轻处理？”

邱明德不满意他模凌两可又吊儿郎当的答案，紧拧着眉，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张欠！”。

门口出现傅闲能急冲冲的身影，他只瞥了眼屋子里站着的年级主任和杨兴国，慢慢走进去，声音像是浮在海面上一样虚：“他们说你考试作弊被抓了。”

张欠看向他，喉咙艰涩地咽了下，刚要开口，他猝然增大声音：“怎么可能！”

他目光凌厉地瞥向邱明德，道：“我每天晚上陪张欠学习到一二点，他月考还进步了三百多名，有必要作弊吗？”

年级主任邱明德反被质问得来了火，他按了按眉峰，回忆起来似地说：“傅闲能？你是当青天大老爷来顶嘴的吗？”

“我是因为相信张欠没有作弊才来的。”傅闲能身长而立，犹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他道：“老师，您查监控了吗？”

邱明德顿了下，神色有些不自然：“监控不是每个都开着的，张欠的考场看不了。”

“那就是你们的责任！”傅闲能刚说完，门口又来了个人，她威风凛凛地走进来，冽声道：“什么你们的责任，傅闲能，你现在考完试了，回家去！”

公然给年级主任下马威，就算是年级第一也不行！

否则以后这学校不乱了套？

傅闲能回头见是自己的班主任王老师，固执道：“不走，张欠没作弊就是没作弊。”

王老师观察邱明德越发下不了台面的脸色，小声说：“我知道，发生什么事我给你们出头，不会让他被白冤枉，你别在这节外生枝，赶紧走！”

张欠听见了，不动声色地揪着傅闲能的衣服往外扯。

傅闲能犹豫，门口姗姗来迟的温朋湖等人气喘吁吁，看屋里边的低气压都不敢说话。

安不乱想到什么，大着胆子快步进去拽着傅闲能往外走，说着：“我知道是谁干的。”

傅闲能心一紧。

“当然，我也是猜的啊。”来的路上安不乱把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走出政教处后低声说：“生物那科开考前，张欠他朋友来找他了，三个人发生了不愉快。”

傅闲能立马对号入座了两个人：“吴世坤和苏尨运？”

“对。”安不乱道：“我看那个姓苏的被姓吴的撞了下，贴张欠身上，那时候人很多，没看到是不是他发放的纸条，我猜的，哥们我猜的你别激动。听说张欠被抓带小抄，他不可能带，吴世坤也没贴着他，那就是苏尨运了——诶！”

说一半人一溜烟没了，安不乱担心出什么事，转身要去找班主任，迎面撞上周率，头疼得阵阵懵。

周率问：“闲哥呢？”

安不乱恍然回过神，忙推他：“你快去找班主任，让她来实验四班，闲哥找人麻烦去了！”

周率一听脸煞白，下一秒也遛没影了。

刚考完学生们不会立即离开，而是会搬各自的桌子回教室。傅闲能一路风风火火，进了实验四班环顾一圈，看到原位坐着和别人谈笑的苏尨运，锁定目标冲上去，不由分说直接拽起他的领子，道：“是你干的对吧？”

苏尨运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搞懵了，旋即又有些迟疑，但转瞬即逝，继而怒道：“什么我干的！你他妈放手！”

傅闲能捕捉到那微乎其微的心虚，非但不放，反而一拳甩到他脸上。

苏尨运瞬间被打得瘫软，无骨头似地往下躺，可仍旧不依不饶抓傅闲能的手背，涨红着脸吼：“你他妈敢打人，草你他妈的，凭什么说是我干的，不是我！”

他几乎用尽全力吼出来，吼完身体又软了几分。

“不是你？那我也想打你很久了。”傅闲能说完又一拳要落下，苏尨运哪能由着他，迅速撑起身子扑倒他，两人转眼间就扭打在一团！

“妈的。”安不乱扒开人群一看，后悔了。

早知道不应该告诉这位大少爷！

他赶忙要上去拉人，忽然被后一步赶来的王老师扒开，她看到傅闲能和苏尨运打架，狮吼功震天响：“全部停下！”

本来嘈杂凑热闹的教室瞬间落针可闻，她指着地上的两人，斥道：“都给我去政教处！”

这下又在政教处齐聚一堂了，黑锅底从老杨脸上转移到王老师脸上。

“你俩因为什么打架！”她质问。

傅闲能理直气壮：“那纸条是他的。”

王老师立马看向苏尨运。

“不是我的！”苏尨运反应非常剧烈。

他死皮赖脸地频频否认，傅闲能第一次气得什么都不顾了，想当场再揍他，逼他承认，要不然张欠这事真可能算作弊处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温朋湖和梁其帅拖来了一个人，不管不顾推进政教处，众人回头，看到吴世坤那抖三抖的胖脸，呆了几瞬。

温朋湖扶了下眼镜，又发挥他的推理大脑，说：“是吴世坤。苏尨运之前和我们关系不错，没道理塞小抄，只有跟欠有过节的吴世坤才会那么干。”

“没错，老师我们拿来了吴世坤的作业本，对照一下就知道了。”梁其帅果然拿着一本本子走进来，递给老杨。

杨兴国看了眼邱明德，小心翼翼接过那张小抄，随便翻一页对照。

眼睛一瞪，字迹居然还真一模一样！

他抬头，五官自带凶气，又气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吴世坤。

吴世坤被温梁二人连哄带骗地拖到政教处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进来一见那么多人，瞬间明白事情败露了。

见被众人盯着自己，杨兴国手上还拿着那张纸条和自己的作业本，瞬间反应过来他要背锅了。他啥也不管了，喊道：“不是我，是苏尨运！”

“是他让我弄小抄，还故意撞他。小抄不是我放的，他放的！”

除了张欠，每个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苏尨运铁青着脸恶狠狠瞥吴世坤，大概是厌恶自己怎么会蠢到找他做队友。

邱明德让人调了监控一看，确实看到他们一唱一和，于是把他们留下了，傅闲能因为打架也必须留下。

张欠没说话，看他一眼，想留下的意思非常明显。

但傅闲能向后递给温朋湖一个眼色，然后扭头一直看着邱明德，颇有无怨无悔的架势。张欠蹙眉，想说点什么，却被温朋湖和梁其帅拽着离开政教处。

……

傅闲能他爸的消息比互联网传播速度还快，等他被处分完，一出校门，郑哥就开车来接了，说他爸请他回去。

坐在车上，他第一次感觉被处分是多么无所谓的事，只要想到张欠的成绩保住了就觉得心安，觉得比什么都重要。

到家后，他爸反而不在，于是傅闲能就自个儿待在他爸的书房，翻看他家公司的历史册，上面记录了大大小小公关危机、经济危机和经营模式变革什么的——在这个家也就只能拿这些东西来打发时间。

他翻到了2017年。

最大一件事是建酒店时的命案，当时包工头卷钱跑路了，底下工人没拿到钱在闹，有一个领头的爬到27楼的阳台威胁，不慎摔下来当场死了。

本来这事儿有专门的人交涉，却没办好，他和他爸还有安不乱一家只能临时改道去现场。

傅闲能隐约有一些印象，但没有过多了解，所以记不清了。他继续往后翻，看到一张照片忽然愣住。

——印在册子上的是报纸截图，报纸拍了张合照，有他爸，两个陌生男子和战战兢兢的毛女士，以及别着头的男孩。

他再认真看报道的内容，那个领头讨薪的姓张。

看着瘦小张欠站在最边上，那天还是秋天，他只穿了大码白色背心和黑色短裤，贴着毛女士怎么也不肯看镜头，忽然，傅闲能想起来了那一天。

傅闲能坐车里，还真是一辆库里南，安不乱跟他坐一块，全家和他们一起出国看望他妈。

安不乱向外张望，外面下着雨，一群人在雨幕中着急忙慌处理那件麻烦事，隐隐还听到尖锐的哭声，烦躁地皱眉，说：“穷人的事处理起来最麻烦，这都多久了？快误机了！”

傅闲能从手机上抬眼，没什么表情，“是吗。”

“那还有假？我看我爸给人塞钱塞女的塞各种卡茅台就能把事儿办了，但穷人给一点甜头就会贪得无厌，纠缠不清，待会你爸要被勒索天价赔偿费了。”

“纠缠不清？……”傅闲能不知道他说的会是什么场景，稍微倾身看一眼，正好对上三米外的男孩，他穿着白色背心，半身站在雨里，皮肤被雨水冲刷得很白，使得肩上的红痣愈发鲜，深深印在眸里。

男孩很沉默，但他似乎耳尖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抬起眼，凶得像炸毛的猫，然而他忽然凝滞了，傅闲能还没明白他为什么怔住，安不乱就把门关上了，说：“咱们先走吧，不等你爸了。”

之后傅闲能再没见过他，在国外陪他妈治疗的时候也没了解国内那件事怎么解决的，犹如过眼云烟。

原来死的张欠的父亲。难怪他总是不喜欢欠别人的，对于感情这么收敛，生怕别人误以为是纠缠不清。

这就是他看不惯自己的原因。

他不会以为安不乱说的那些是我说的吧？傅闲能从沙发上弹起来，这时，一个佣人端着点心过来，说：“傅先生让您再稍等几分钟，马上到。您要先吃晚饭吗，已经准备好了。”

“不吃了。我走了，让他有什么事发消息。”傅闲能随手拿了两颗巧克力下楼，叫郑哥开车送自己去张欠家。

车照常开到巷路口的梅花属下，这时候天气时而凉、时而热，梅花快掉光了。

傅闲能握紧钥匙走进去，头顶上传来懒懒的声音：“你们班主任把你怎么样了？”

他抬头，但见张欠倚着二楼小院的矮围墙，手里夹着一根刚点的烟，样子懒散，情绪很淡。傅闲能说：“得了个处分。”

张欠拧眉。

不等他开口，傅闲能已经自顾自地开门，转眼走上来，靠在他身边。

傅闲能低头拆一颗巧克力的包装，拆完看张欠又要抽，于是把他的烟拿掉，随即将巧克力球怼进他嘴里。

滋味一下子在舌面上蔓延，清苦又带着丝丝甜腻。

“我不喜欢吃甜的。”张欠眉头拧得更紧，拿走傅闲能手里的包装纸，准备把它吐掉。

“戒烟吧张欠。”傅闲能摁灭了烟，忽然说。

张欠顿住，半响说：“已经在戒了。今天破例。”

“你哪来的烟，温朋湖还是梁其帅给的？”

“不是他俩。我把烟都送出去，苏尨运又给我收回来的。”

说到苏尨运，傅闲能沉默了很久，说：“你是不是知道小抄他塞的？”

“……嗯。”张欠看向远处，“所以才破例。”

傅闲能看着他的侧脸，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说五年前他听到的那些话不是自己说的，想问你到底有多在乎苏尨运竟然不揭发他，但是这些都远远没有接下来要问的更有强烈求知欲：

“张欠，你还讨厌我吗？”

张欠莫名其妙地回头，笑道：“这话问的，谁会给讨厌的人自家钥匙啊？”

傅闲能俯身靠近，望着张欠的眼睛，说：“那我帮你戒烟。”

这次他没有搪塞说再说吧，而是很坚定地说：“好。”

路灯很高，明亮的光线却无法照在他们身上，但在傅闲能眼里，张欠的笑却越来越热烈，像太阳一样，不断刺激着胸口里的血液扑通扑通往上涌，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他视线往下一落，没来由说：“不喜欢吃甜的？”

张欠浑然不知嗯了下，想问“难不成你喜欢？”，一道影子忽然凑了过来，带着匆匆一句：“我喜欢。”

紧接着，温软的嘴唇就贴到张欠唇上。

张欠脑子轰地一下炸开，热意一点点分布散开，包裹着脸颊，他睁大眼推傅闲能，还没用力，傅闲能忽然揽过他的腰，含了下唇。

发现他浑身僵成石头，傅闲能轻轻顺着他的后腰，舔他的唇线，过了会终于引诱着他让步，趁机攻城掠池，尝到他嘴里的清苦。

已经没有甜味了。

但傅闲能仍不知足地深入，像是要连他的苦也一并带走。

亲完，张欠喘息着，抵着傅闲能的胸膛保持距离。他合上湿润的眼不肯看傅闲能，于是傅闲能又亲了他一下，他猝然睁眼，略微不满地瞪，平时操天日地的气势完全没了，压根说不出话。

傅闲能这才看到他的正脸，红彤彤的，可爱得想让人对着脸咬一口。

但他没那么做，或许是张欠没有直接坦白是苏尨运放的小抄，让他觉得那是一种自己没有的袒护，他嫉妒，急不可耐地表达心意。

“张欠，我从未如此肯定地想和你谈恋爱。你呢？”

傅闲能：诚心邀请你和我拥有一段美好的校园爱情，欠B）

张欠（已下线）

傅闲能：……§: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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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我从未如此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