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慕容远的话语,就像铁石落入寒潭,“啪嗒”一声,惊得宋辞穗抖落喜扇。

什么意思?

她这是被退婚了?

她径直从榻上站起来,此刻也顾不得礼数了,一把抓住慕容远的袖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宋辞穗想了想,“我不该擅自拿开喜扇,我也没有想要强迫三爷着南楚婚服。我不懂北燕的规矩,三爷告诉我,我以后一定都听三爷的。”

小姑娘声音越来越低,软绵绵的带上哭腔。

南楚的规矩实在太多了,若非宋辞穗提起,慕容远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这些事情。他叹了口气,用所剩不多的耐性,拿开她揪在袖摆上的小手,

“五公主,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要真心相悦的人,才能携手共度一生。你我二人仅有几面之缘,本王不能把枕边交给陌生人。”

好看的乌瞳在他脸上泛起寒光,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字毫无温度。

在来北燕的路上,类似的说辞慕容远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宋辞穗心里也憋起气,

“可我们在南楚已经祭拜了宗祠,敬告了天地,还有父皇做主,这在南楚已经算作成婚了。三爷那晚答应娶我时,怎么不说是儿戏?”

如今回到北燕,无性命之忧了,就想赶她走。这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什么?

宋辞穗抬起一双雪亮的眸子,夜风摇动,银月在她的眉眼间闪烁。

慕容远叫她瞪得有些怔忪,许久,才品出小公主的讽刺。

”五公主哪里来的底气质问本王?你自己趁着备婚捞了多少钱?你们楚人一向贪慕权贵,既然已经拿到钱了,你便该知足。赶快回去,本王不与你计较。”

看着慕容远声色俱厉想赶她走,宋辞穗心中的失望化也化不开。

他利用她,将她带到北燕,再一脚踢开,却压根没想过,她会为此搭上一辈子。

“慕容远,我好歹救过你的命。”

“是恩人还是仇人可不好说。说不定就是五公主设下的陷阱,等本王往里钻。”

“什么叫设下陷阱?”宋辞穗明眸泛起不可思议,“三爷怀疑我自导自演?”

慕容远没有否认,良久的沉默,让夜色像冰封一般。

宋辞穗贝齿打颤,紧紧攥住裙摆,好一会儿,满目自嘲冷笑。

没办法,是她有求于他,她只能强咽下泪意,企图挽留凉薄的新婚夫君,“如果我能够证明自己确实是三爷的救命恩人呢?三爷是不是就愿意娶我了?”

慕容远已经认定此事就是宋辞穗和南楚皇室一手策划的,宋辞穗执意证明,倒让他生出些看戏的心。

“五公主打算如何证明?”

宋辞穗沉了声。

是啊,这里是北燕,不是南楚,她该如何在异国他乡为自己作证呢?

一个月前,宋辞穗将慕容远从南楚皇宫外的后山带下来时,他早已昏迷不醒。

她将人交到太医院去。面对深夜贸贸然出现的北燕皇子,太医院炸开锅,七八旬的老太医们背着药箱匆匆忙忙赶来,号脉的号脉,抓药的抓药。

宋辞穗不太喜欢太医院这个地方,默默蹲在门外的石狮子边候着。上上下下的人都拿白眼打量她,暗自揣测着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天一夜之后,宋辞穗终于等到慕容远苏醒。可人是醒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说是脑后被石块磕中,直到现下也没有恢复。

如今,在慕容远想起来自己的诺言之前,无论她说什么,怕是都没有意义。

宋辞穗立在门廊前,在黑夜里环顾一圈。

她停轿的这间院落靠近围墙,是府里最简陋的一间,院中只有一盏孤灯,银月照下,远处一抹山线,山石嶙峋,崎岖坎坷,是府里人工堆砌的假山。

宋辞穗瞧着瞧着,计上心来,“如果能还原当日场景,身临其境,或许能想起一二,不妨一试?”

看着宋辞穗亮晶晶的眼,慕容远虽然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以为自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也好。”他冷声道了句,走来门边,从下人手里结果提灯。

宋辞穗站住不动,柔情关切问道,“三爷可要换下婚服?”

宋辞穗好心询问,却得到慕容远浓眉一拧,“本王不用公主费心。”

既然慕容远自己嘴硬,宋辞穗只当好心喂了驴肝肺,卷起披风,跟在慕容远身后往假山走去。

北燕的春夜尚未回暖,白日一场雨下,地上积水泛起丝丝凉意。凛冽空气冲进鼻尖,淖洗着混沌的神思。

走到假山前时,慕容远已经压下怒火,恢复了平素威仪凛然的模样。

假山上栽种着花草林木,有溪涧流水,与南楚后山倒是相似。

他手负身后,折身欲问宋辞穗的意图,而她已含笑走到他身前,微微福身,“三爷,得罪了。”

温声细语落在耳边,愣怔的片刻,一股凉意攀上慕容远的手臂,如雪般瓷白的肌肤触碰上来,盈盈如水,

“五公主这是作何……”

慕容远浑身一激灵。他发现,缠在他手臂上的根本不是清泉,而是洪水,是猛兽,不待他挣扎,便已经拖着他腾空而起。

在战场上一只手就能拧断敌人脖子的北燕战神,第一次被人抗到了肩上,以一种身躯对折、极其屈辱的姿势,

还是一个身量刚及他肩膀的黄毛丫头!

“简直胡闹,快放本王下来!”慕容远窘得声音都在发抖。

佳人吐气如兰,馨香盈体。颈畔瓷白雪肌包裹在锦缎华裳里,顺着交叠衣领一直延伸,那里面……

那里面……

瞬间,慕容僵硬不动,身体早已先他一步,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变化。

雪峰近在眼前,没有儿郎还能淡定吧!更何况,他正值壮年,正是身强体壮、血气方刚的时候!

**一旦抬头,便再也受不住,沸腾叫嚣着,足以让他泯灭神志。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有意的。是这可恨的小公主,每一根发丝都裹着令人疯狂的气味。她步履起伏,颠簸中,他的指尖根本不受控制的触碰上腻滑雪峰上。

素来不可一世的人,难得流露出无措。他从不知道,同样一具身子两条胳膊,有人却像没有骨头似的,皮肉腻得像一捧雪,要化在掌心。

成亲之前,五弟就笑话过他,说他娶了软绵绵的南楚小公主,以后怕是辛苦。那时他不置可否,如今,才真正懂了温柔刀的厉害。

指尖短暂停留片刻,慕容远如遭雷劈一般缩回手。他不敢动弹,努力将身体与宋辞穗隔开,很快,从额头到颈畔,涨得通红,整个人像是熟透。

穗穗一侧头,就能看见他深邃的眉眼,眉心拧得能滴水,鸦青长睫掀动起一片燎烧的火焰。

她一心想着证明自己,压根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见慕容远吃力,她甚是好心的勾手托住他的脑袋,希望他能好受些,嘴里宽慰着他,“那天晚上我也是这样扛着三爷下山的,不会有差池。”

慕容远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那冰清玉手触碰到他血脉贲张的脖颈时,他感觉他整个人都快炸了。

“雨天路滑,若是摔着五公主,本王担待不起。”

慕容远仍在试图说服穗穗,只是浑身上下紧绷着,气焰明显虚弱,反叫穗穗越发坚定起来。

“那天也下了雨的,”

她甚至自豪的告诉慕容远,

“放心吧三爷,旁的事我不敢托大,力气却是好得很。

以前我常去浣衣局运脏衣桶,一次能抗四只呢,姑姑们都赞不绝口。三爷这点身量,最多两只脏衣桶,绝对摔不着你。”

慕容远牙根都快咬碎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四只两只脏衣桶的?难不成是在骂他是脏衣桶?

他忍得这么辛苦,可恨的小公主却没事人一样,该不会是故意报复他吧!

他自然没有耐心去猜小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已经没有精力与她争辩。

由着小公主胡闹片刻,慕容远倒是看出了些端倪。

这小公主虽然身姿娇小,力气却不小。下盘极稳,他在她肩上甚至都没感觉到摇晃。要知道,这可是下过雨的泥地,就是他们北燕的儿郎走在这种路,都难免打滑。

此刻早已过了子夜,万籁俱寂。星子闪烁着在枝叶间捉迷藏,明月近得来好像触手可得。

灌丛里藏了报春的鸟鸣,啼声回荡在府院上空,越发显得夜色寂静。

慕容远看着身边的姑娘,月辉下,一张小脸光洁顺滑,毫无棱角。谁会想到,模样如此温柔可人,实际居然是个孔武有力的女郎君。若是生在北燕,习武参军,投入他麾下,说不定能拿下不俗军功。

这个念头将慕容远吓了一跳,原本是要把宋辞穗送走的,怎么还替她惋惜起来了。

他赶紧回神,轻咳一声,“五公主背着本王走了这么远,又能说明什么呢?都是你的苦肉计罢了。”

小公主脚步一顿,五味杂陈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脑袋、闷声不吭往前走,只是先前身上那股自豪的劲头没有了,只顾着往前走。

慕容远感觉到一丝异样,“怎么不说话?”

许久,宋辞穗才开口,“那天我背着三爷走了整整十里,今晚所行还不足二里,三爷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困难,出任何差池都完成不了,才怀疑我会拿这个办法冒险博取同情。”

慕容远搞不清她的逻辑,但看她这小嘴翘着,桃腮一鼓一鼓的模样,难道不正是在博取他的同情吗?

“本王该说你什么好,有时狡猾得过分,有时又如此古板。当日走了十里,今日就非得走十里吗?可以了,停下吧。”

宋辞穗不作声,慕容远实在忍耐不下去,索性双腿蹬地,妄图从她肩上跳下去。

这可把穗穗吓了一跳,身子剧烈摇晃起来。眼看两人就要后仰倒地,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拱背俯身,竟硬生生扛着慕容远往前扑下,临了关头,让慕容远落到了自己的背上。

慕容远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宋辞穗,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衣袍皱得不能看,团在腰腹处欲盖弥彰。余光无意瞥见小公主瓷白小臂,不禁一愣。

那细腻到让他惊叹的皮肉,此刻,被荆棘深深剜开一道伤口,血淋淋的嫩肉在寒风中瑟缩颤抖。月光照在上面,白的愈白,红的愈红,触目惊心。

终于,一些零碎的画面回到慕容远的脑海。

他想起,在南楚迷失山林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雨后的林间,也是这样好的月光,也是眼前这个姑娘,摔在泥地里,被划破了手背。

不止这些,他还想起那天晚上,摔在地上的姑娘小脸煞白回身看他,小手摩挲着他的面颊,好像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他短暂清醒的片刻,视野被这个姑娘占据,她遮住了月光,眼睛却比月光还亮。她软绵绵的问他,能不能娶她。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高兴得像要溢出蜜来。

慕容远自己都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娶宋辞穗。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颓然垂立在清冷的月光里,一下一下,狠狠按捏着胡乱跳动的额角青筋。

凉夜无声。

穗穗趴在地上缓了许久。慕容远壮硕矫健,鼓胀硬挺的肌肉结结实实砸在身上,她险些昏死过去。

原以为慕容远会对她破口大骂,战战兢兢回身,却听得他一句,“回去吧,我相信你了。”

短短一句话,重新点燃了穗穗的希望,她一骨碌从地上跑起来, “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可以。”慕容远抱胸,阔步往山下走。

穗穗欣喜若狂,顾不得伤痛,小跑着追上去,“幸好喜堂没拆,天还没亮,我们现在回去,来得及……”

来得及做什么,她还没说出口,慕容远突然停在山道入口,“你救了本王,本王会报答你,但不会成婚,本王的心意不会改变。”

假山石洞拱垂在他的头顶,他的面庞一片阴翳。

穗穗不太明白,“那我留下来,做什么呢?”

耳边安静得诡异,连风声都停住了。

黎明乍现之前,最是寒冷。

很快穗穗就会明白,相较于让慕容远想起那晚,还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

至少那样,她还能抱有一丝期待,骗骗自己,她救下的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他只是失忆了。

而不会像现在,任由他冰冷得好像二月雪的声音,往她心上砸,

“五公主大费周章,不就是想得到本王的人么?”

他冷笑着靠近宋辞穗,一手捏住她的后颈,一手展袖,将喷张的**抵在她的身前,

“既然五公主自己都愿意,反□□上多的是丫鬟,本王也不介意再多一个。”

她得到他的人也没用,即使留下来了,也不能成婚,只能当纾解他**的无名无分的丫鬟。

穗穗:王爷你听我说首先其次然后接着最后综上所述balabalaba

慕容远:小嘴巴再说什么,听不懂,想亲。

(狗啊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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