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宋辞穗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慕容远捏在她的后颈,逼她低头,亲眼看看,她把他弄得有多狼狈。

在看见那包皱巴巴的下袍时,宋辞穗一愣,心里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出嫁前,宫里的嬷嬷拿着避火图教过她。那时她虽然羞涩,但到底对出嫁充满了期待,也隐秘的遥想过这种事情。

可眼下的情景,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甚至和她在图上看到也不一样。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还有慕容远,也不对。他比图上的小人高大武威得多,硬挺肌肉充满了雄性力量感,捏着穗穗就像捏着小鸡仔。还有他那里,看起来也比图上小人的可怕好多。

山洞黑暗,他那深潭般的眼眸升腾出令人胆寒的□□,好像草原上的猛兽,随时能将她撕碎。

穗穗晓得北燕人如狼似虎,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于这种事上,怕是也粗暴得很。

“我不是故意的。”穗穗忍着如鼓心跳,瑟缩道。

嘴上说着无心,可那双水色迷蒙的眼儿一眨,轻而易举就能勾起人心头那点怜爱。

慕容远也恨自己难以自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丢了分寸。可他既未饮酒也不纵欲,思来想去,只能怪这南楚小公主,满身邪术。

“不是故意的,却涂满脂粉,与本王拉扯不清?谁会信?”

“我没有……”

慕容远打断她的话,捏着如玉耳垂,抬起一张芙蓉面,上面扑满泪花,

“五公主看清了,想好了,要是不愿,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穗穗魂都快被吓没了。慕容远一去,石洞下冷得人惊心,有水滴落在地面的回音,不是昨日积雨,而是她手臂落下的鲜血。

一瞬间,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战栗着,跌坐在岩壁下。

她在南楚,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公主。她如何不知,与男子拉扯不清,非礼教所能容。

可她为了救慕容远,抛弃了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礼义廉耻,受了一身伤,也受尽冷嘲热讽。

从始至终,所求的,不过是他遵守承诺。

而他呢,分明知晓她的救命之恩,却仍是不认,污蔑她贪图富贵,污蔑她不知检点,甚至,还用丫鬟侮辱她!

难道,她在他心中就这么不堪吗?

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凉风穿透濡湿的后背,穗穗埋在膝盖间。慕容远的那一声“丫鬟”回荡在石洞迟迟不散,她好似跌入无边阴寒的梦里。

在那梦里,南楚百年难遇的大雪,将皇宫内外封冻。她跪在冰面上,一遍遍哀求着身前人赏她些银钱买药。

破碎的嗓音落在冰天雪地里,身前人纹丝不动,金线浮光锦袄落在她的眼底。那时,那人也是这么称呼她的,说她只是浣衣局搬脏衣桶的丫鬟。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样不受待见。

不知不觉,洞外天光亮开一线,报春的鸟儿一声呜咽啼鸣,穗穗蒙蒙睁开眼,恍惚不知时日。

片刻后,春杏举着一盏小灯,寻到假山。看见穗穗手臂的伤口时,她的眼眶瞬间通红,“三爷也太磋磨人了,公主之前为他受的伤还没好呢……”

府里人多嘴杂,穗穗憋着泪,示意春杏噤声。

她将她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慕容远都置若罔闻,现在她不想叫他再听见这些了,好像她多么恨嫁似的。

“先扶我回去,脚踝有伤,我站不住。”

摔倒时,穗穗不仅伤了手臂,还扭了脚踝。

慕容远这个粗人,自然不会费心观察她的异样,大步流星往回走。穗穗追得好辛苦,走到石洞时,双脚已经没有知觉,藏在宽大的喜服裙摆下,不消看也知道,定然肿得像石头。

春杏撩起裙摆瞧了一眼,立时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也顾不上了,垂着两颗泪珠,慌慌张张扶住穗穗的胳臂。

主仆两人一瘸一拐往回走,走到小院月门,慕容远居然站在门前,正同一个宫中来的人交谈。

见着宋辞穗过来,那人立马堆了笑迎到跟前,“这位想必就是朝临公主吧。老奴特奉皇后娘娘旨意,来请两位新人入宫赴宴。”

眼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戛然而止。看来宫里还不知道慕容远的想法,穗穗抬头去看慕容远的意思。

慕容远不复面对她时的不耐烦,神色平静端肃,微微颔首道,“劳母后记挂,待本王整理好仪容,便带五公主进宫拜见。”

看来,慕容远也有不得不恭敬对待的人。

春杏帮穗穗沐浴,为她换上进宫朝见的礼袍,相较喜服的繁复程度只增不减。

春杏挽发别珠钗时,穗穗取了药膏为自己上药,就听春杏又在身后念起她背的滚瓜烂熟的北燕皇室宗谱,

“三爷生母去世得早,是被皇后娘娘抚养长大的。皇后娘娘是北燕皇帝的发妻,育有太子和五皇子,与皇帝情深义重。公主切记,轻易莫要招惹娘娘。”

穗穗点头,“娘娘该是位心善之人。北燕没有新人敬茶的规矩,娘娘这是重视我,才特意召我进宫。”

春杏想着,确实是这个道理,心下也放松不少,“要是以后能有皇后娘娘关切着,三爷再折磨人,公主也有人撑腰了。”

穗穗笑嗔她话本子看多了,满脑子婆媳联手对付姑爷的桥段,心里也隐隐有些期待。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

她无法说服慕容远成婚,但或许,皇后娘娘知道慕容远的所作所为之后,会愿意帮她主持公道。

而且,最重要的,亲事未成,她还没有拿到聘礼。

按照北燕的规矩,夫家的聘礼应该在公婆手上。她讨好帝后,比讨好慕容远有用。

如此想着,穗穗神情变得严肃。她的目光落在妆台上,挑挑拣拣,让春杏替她再仔细打扮一番。

这会儿主仆正手忙脚乱准备着,门前冷不丁传来慕容远的声音,“何时出门?”

他换了身鸦青缎袍,负手走到黄花梨镜妆台前,一窗旖旎春色叫他挡住,瞬间荡然无存。

“三爷……”

春杏吓得一溜烟跪在地上,徒留穗穗梗着脖子,僵在座椅上。

慕容远哪里见过姑娘家的阵仗,好端端一张素色矮几,铺满了钗环玉翠,琳琅满目,还有不少别在宋辞穗的脑袋上,叮叮当当的晃,晃得他眼神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待他反应过来时,目光已经在宋辞穗脸上停留了半刻之久。

慕容远想起昨夜种种,只觉得一阵嫌恶直窜心尖,

“磨磨蹭蹭,你们南楚人可真是矜贵。”

穗穗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慕容远已经拂袖而去。

他或许压根没想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婆家的大日子,她也会紧张、也很期待。

况且,就算不为着装扮,她这会儿也出不了门,她的脚踝还没缓过来呢。

入宫的喜悦叫慕容远一扫而空。穗穗没有了打扮的心思,最后只简单捋平裙摆,为脚踝缠好了绷带。

出门时,慕容远已经独自打马离去,留下一架空空荡荡的马车。昨夜阴雨,天气阴凉,车上没有备炭,穗穗一坐进去,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心尖直颤。

她不敢耽搁,催着车夫快些走,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有了生气。

春杏坐在旁边,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抬头看去,不远处是慕容远纵马缓行的背影。

他松松垮垮的缠着缰绳,三不五时夹一下马腹,雪白车帘外,一挑落拓背影若隐若现。

春风涌动,将穗穗听不懂的乡音吹进马车里,冰冷的空间里充斥着嘈杂的、陌生的欢笑。

在这个本该大喜的日子,她却独自坐着马车,去往陌生的宫殿,面对未知的一切。

而那个本该遵守约定,陪伴她的“夫君”,明明离得不远,却似乎无论怎样都触碰不到。

这一刻,一股莫大的孤独感涌向全身。

显而易见的,她在这片土地上唯一有交集的人,并不待见她。

不过,也无所谓。

只要她拿到聘礼,其他的都无所谓。

慕容远,既然你现在这么嫌弃穗穗的钗环,那等到以后,那些珠翠缠绕在你的指尖,由你掌舵、为你作响的时候,你不准爽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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