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数月前,福康疗养院中编号为c1212的恶德从强制休眠中醒来。

被强制休眠的恶德能醒来,本身就骇人听闻,更何况根据档案,这位在落网之前c1212曾持续犯罪十二年,犯罪对象对象则是所有与她有交集的人。

负责监测的“天问塔-察觉者”们认为她要投毒,第一时间拉响最高级别的警报;负责抓捕的“利刃行动队”担心会有炸弹,启动了超高规格,各种超能力队员都自请参与任务;连地梭台的阵法都加固了三层,生怕恶德能运用超时空法则,闯进来大开杀戒。

樊保龄那时虽然退居二线,但总归不甘心,还是亲自带队去了一趟。

而当她们荷枪实弹赶到福康疗养院时,那恶德正站在喷泉前面朝太阳紧闭双眼,两手举至身前,与此同时一道乌云正缓缓飘来,雷电隐隐将要落下。恶德面无表情地回头“望”向她们,随后周身狂风乍起,托着她缓缓上升至高空。

同行的队员难免沉不住气,惊声大叫,暴露了行踪:“不好她要跑!”然后被身侧被劈了一道带着黑烟的闪电。

狂风滚滚,雷声阵阵,就这么响了半晌,恶德却始终未有实质性攻击,樊保龄便也升上半空打算探探路,谁知那恶德发觉她的存在,冲她睁开了眼。

“你真的要杀我么?”恶德蠕动着嘴唇没有出声,但那声音就像回荡在樊保龄的耳畔。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樊保龄如遭雷击。

一阵命运般的悸动让她正欲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可恶德竟失去还手之力,直直向下砸去。好在樊保龄愣神之余还能完成任务,她把恶德捆好抱下来交给队员,战斗就以一种草率的方式结束了。

这件事后来常被樊保龄的同事拿出来调笑,她也不反驳,只道:“如果我不是主角之一,那这俩人真挺配的。”。

福康疗养院内从不下雨,永远头顶一片晴空。这里的气象与地球不同:太阳升起之后就到了正午,太阳落下就代表着黑夜,黎明和黄昏只有短短的一炷香,这时也是恶德出没的最佳时机。

因此疗养院员工守则的第一条,就是不允许太阳落下后在外走动。不过现在已经是“正午”,一切诡异遇见太阳都藏着马脚,樊保龄索性一溜小跑着出了疗养院的住院部,向诊疗中心赶去。

福康疗养院与它“藏污纳垢”的名声不同,院内花木扶疏,像个漂亮的花园,阳光在这儿都不那么毒辣。

齐天高的三面院墙由红砖砌成,墙上挂着通电的铁网。住院部坐落在主墙前,外观像是一栋白色的四层城堡,这也是疗养院的主楼。

正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喷泉,正尽职尽责地喷水;北侧靠墙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是员工专属休息室;南侧的楼呈灰色,上面挂着大大的红十字徽记,就是恶德诊疗中心。

c1212的专属诊疗室内。

数据单被机器人粘在医疗舱上,c1212的“精神输出”和“生理体质”上都低的不正常。

恶德只有精神控制型和物理控制型两种,这两种数值此消彼长,“精神防线”低就是高攻低防,生理体质低就说明是个脆皮法师。

而依照数据来看,c1212不属于恶德。

樊保龄搬了一把椅子,靠坐在c1212的医疗舱前,恶德裹着黏腻的修复液沉眠不醒,她闭眼蜷缩着,像是回到了母体的胎儿。无论怎么看,她都生的平平无奇,但樊保龄记得她那双眼睛。

“你说你是个什么呢?”樊保龄下意识在恶德合上的眼皮处摸了摸,c1212的睫毛黑长浓密,将一双眼睛好好地装在里面看不见端倪。末了,樊保龄长叹一声,把单子扯下收到衣服内兜里。

治疗师很快消失在这间病房里,樊保龄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合上房门的下一秒,恶德瞬间撕掉了“伪装”,睁开眼来望向她的背影。

c1212在医疗舱上涂抹几下,勾画出一个符文,符文就顺着管子钻到了疗养院的各个地方;她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四面八方便传来了其他恶德拜服的声音。人类和他们的仪器都无法观测到这种声音,只有当年参加传世之战的人才见过它的威力。

不过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刚刚出去。

这天夜里,樊保龄又坐回值班室里。

没办法,整个福康疗养院就俩康复治疗师,另一位想来这,目前得通过做梦。

樊保龄调亮了灯光,捧着笔记阅读。

这本笔记的字迹极其浅淡,像是放了很久的旧物,因此她辨认极其艰难,待读完一页抬头时才发现又到了黑夜。

那道声音如约而至:

“嘻嘻。”

“嘻嘻。”

纸人果然又来了,她天真的童声像一条爬上滩涂的鱼,游曳在黑漆漆的楼道里。

樊保龄抬眼看向面前的虚无,略有些不耐烦,合上笔记道:“好了,直接出来吧,别装神弄鬼。”

“姐姐真聪明。”

纸人应声而出,她浑身遍体鳞伤,樊保龄几乎没找到纸眼睛和嘴巴。

这伤势过了一天,不但没有愈合,反而比她逃跑时更加糟糕。

纸片未被伤到的部分不翼而飞,而被流光劈开的口子却没有愈合,恶化成贯穿伤,纵横纸片周身,伤口中的血水还不知停息地向外流淌,积成地板上浅浅一层湖泊。

“嗤啦”一声,像是慢动作一样,纸人撕下一片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条斯理地将其送入口中大嚼。

大概是肉和骨的滋味还算不错,红线便蠕动几下,吐出几口果冻状的血液,血液落地则化为赤红色的荆棘。它们裹着腥臭的血水,相互绞缠着,爬上樊保龄的双腿,困住她离开不得。

纸片自己则跳到了樊保龄的桌子上,蹭蹭樊保龄的右手。血水将樊保龄右臂的衣服腐蚀出一个大洞,露出还未长好的痂来,纸人舔舔嘴,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天真无邪:“我记得姐姐的血很好喝的。这次姐姐别想跑了哦,就乖乖帮我批卷子吧。” 。

樊保龄冷冷一笑:“我还以为你能刻出个阵法来困我,没想到就这?”

她将右手沾上的血水抖到半空,五指画诀的动作快出残影,朗声道:“追踪显形,无有禁忌,为我所用。”

血水飘忽而动,遁入虚空。纸人大骇,急忙跳走,可惜已来不及了。

一声响,困住樊保龄的脚下荆棘爆裂开来;

二声响,纸人积在地上的血水被抽离在半空;

三声响,那几滴被樊保龄抖落的血水反噬,变成一道带着红光的锁链,将纸人团团锁住。

纸人像捆扎稻草一样,被困在原地,兀自挣扎一顿也没找到解开的法子,但死到临头,纸人还坚守着自己的职责:“你没给我批卷子,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樊保龄莫名从她残破的脸上感受到了又气又无助。

樊保龄则反手把这一串纸片子揪起来,攥在一起用力撕了个粉碎,声音冰冷而烦躁:“你考了九十二分,离平均分差了一分,好了滚蛋吧。”

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就像静静铺满整个大地的雪花。忽然间,这一片的雪花亮起了鲜红的妖光,那一片的雪花也亮了起来,她们挣扎着,生出自己的眼睛和嘴——

无数双红点里弥漫出惊疑的血泪:“九十二分?”

无数条红线里流露出惊恐的尖叫:“九十二分!”

无数双眼睛里滴下鲜红的血泪:“为什么少了一分?”

无数张嘴巴里传来直击灵魂的叩问:“为什么少了一分!”

她们害怕、她们慌张、她们抱在一起哭泣:“妈妈会杀了我们的!妈妈会杀了我们的!”

樊保龄耳边充斥着恶德惊慌害怕的噪音,她揉了揉眉心,问道:“你叫画画对不对?你的成绩被我删了。”

噪声霎时停止。

白天樊保龄从c1212的病房里出来后,直接去了档案室,福康疗养院对入院的每位恶德都有记录。

“这个纸片人的名字叫画画,是悲伤愤怒这两种情绪失控后出现的恶德。年龄为八岁。

她的本体是一张分数为九十二分的数学试卷。

被审判的罪行为:吸食人血致死。

通常路数是拿出本体叫人帮她批卷子,如果回答成绩为九十二分,画画就会吸血直到把人吸干;如果回答满分,画画依旧会发狂,再次把人吸干。”机器人的嗓音平淡,就像画画没杀过人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档案的最后一句是:小心考试没考好。

这是什么意思?福康疗养院的档案记录一向能省则省,为什么会在这样寸字寸金的地方,留下这样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樊保龄不知道,所以她决定让她没考好。

“我们的成绩被删了,妈妈是不是就不会知道了?”

“不知道,但让妈妈知道了,她肯定会杀了我们的。”

“她怎么知道我们名字?怎么办?”

“没事,妈妈会先杀了我们的。”

碎片互相安抚着,窃窃私语着,像是小动物般抱团取暖互相打气。

她们反复试着汇集成原体,只是她们的完全态在樊保龄面前都只是手下败将,更何况这群重伤又分裂的小鸡仔?不过是碎了又碎罢了。

现在,她只能发出几千道不甘心的声音:“你等着吧,分数不够,妈妈不会放过你的!她会打死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樊保龄忽然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悲悯,道:“我想你母亲恨我的原因应该是我杀了她女儿。”

“她才不会呢,她巴不得我去死。这是她亲口说的。”

几千道声音异口同声地笃定反驳。

樊保龄摇摇头,抬手放出流光,乳白的亮光在走廊里就像太阳,碎片们见了纷纷拥抱在一起,凝成小小的纸团,义无反顾地朝着刀灵撞了上去。

刀灵周身闪烁耀眼,不过一个来回,“画画”们就像油脂一样,融化在刀灵的烈焰里。

血水没了主人,安静地飘在半空里,赤红的颜色缓缓褪去,变成淡粉色的、西瓜汁般的清透液体。樊保龄一扬手,几百道液体便汇进她的四肢百骸,她的心头传来一阵暖意。

根据常识,只有恶德死了,力量才能为人所用,因此画画是真的消失了。

要是我删了自己的成绩被我妈知道,我妈会怎么对我呢?她情不自禁地想。

樊保龄自嘲一笑,她天生天养,哪有妈?

流光静静地守候在她的身边,刀灵的火焰噼啪作响,像是过年时放的鞭炮。

樊保龄捡起那本笔记,笔记的封皮上已经沾满鲜血,看来画画过得确实不好,吸不到人血连这个都吃。

“为什么她明知道会死还要来找我,难不成她只是个小怪,或者是推‘剧情’的npc?”樊保龄喃喃自语。

那么,真正危险的boss在哪呢?

走廊里一道声音炸起:

“不好了不好了!妈妈知道你把成绩删了,她现在很生气,要发火了怎么办?”

夜光微弱,照出一地湿黏的微红,像是等着食物自投罗网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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