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穆如清一觉醒来,意识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身上各处却还暗自痛着。他出门第一件事便是跑去隔壁房找贠朝,但那处早就人走茶凉,叩门声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应。
询问过后,才知贠朝一早被花笙请走,至于到了何处,婢女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还将顺道将早饭送到,请穆如清赶快吃了。
“那……昨日马车上,和我一同回来的那两位,你可知道宿在何处?”穆如清将食盒提至西边廊下,遇到之前问话的婢女,心想既然问不到贠朝的去处,便只好先去寻默尔满他们道歉,就算是打是骂他也得受着,毕竟万事由他起。
回想昨日他们三人在马车内,默尔满紧紧抱着伊古的模样,那份脆弱是他之前从未在对方身上见过的。
一直避而不谈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他进入江湖中的第一位朋友,能结交到如此意气相投的人是他的幸事,他并不想把幸事变坏事。
跟随婢女口中指引,穆如清顺利寻到默尔满与伊古所在的南苑。
“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门内倒是有了回应。
“谁?”是默尔满的声音。
“是我……”穆如清说道:“默尔满,我是来——”
“别急别急,等我一下,我过来开门!”声音远远传来,默尔满口中说着“别急”,但听在穆如清耳中却觉着对方挺急躁的,语速快得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默尔满到底说了些什么,等他终于想通了默尔满是让他在门口等一下时,隔着雕花木门就能听到无章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中间大约还撞到了什么,一声惊呼后有东西倒地的闷响,之后伴随着默尔满身上金饰的清脆响声,“啪嗒”脚步声转移至门后。
“你……怎么没穿鞋?”原本低着头思考要如何开口的穆如清等到屋门开启,首先见到的就是一双并不怎么白的脚。
“咳……”默尔满手虚握在唇边假装咳嗽一声,随即一边整理着还有些凌乱的衣领一边说道:“我们那边在屋里都是不穿鞋的,关键不是这个,而是你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来……是想和你再正式道个歉的,你……”穆如清心中愧疚,眼神游移,他见默尔满又穿上之前的一身里面是纱料的红衣,眼睛还肿肿的,大概是昨天哭过。
可默尔满的嘴怎么莫名其妙地也肿了,穆如清见着了不由敏锐地问道:“你嘴怎么回事?”
听穆如清提到他的嘴,默尔满立刻伸出舌头轻轻蹭过双唇,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哦,原来肿了。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你和贠哥哥也那么回事吗?”默尔满并没正式回答,反而挑高了眉毛理直气壮地问道。
“啊?”穆如清觉着自己又听不懂默尔满说了什么,好像对方和自己打了一个大大的哑迷,“我和小云?我们?”
“难道不是?你连‘师父’也不叫,不就是方便做这事?”默尔满见面前人一脸疑惑,十分不解,顿了顿又说:“难道说——”
“默尔满,带他进来。”伊古的声音忽然从里间传来,闻言默尔满放松皱起的浓眉,拉着还呆愣在门边思索的穆如清来到房内。
房内布置和穆如清昨夜休息的那间很是相似,但内里却是分了两头,各有一间卧房分在两处,绕过方才闷声倒在地上的圆凳,穆如清才与默尔满转过屏风,见到了靠在床头的伊古。
原本便肤色白皙的伊古,此时再见更是惨白没了血色,浅淡的头发与睫毛在阳光下,为人笼上一层迷蒙,好似云下山雪,更显高洁。
而这座“雪山”上却偶有异色,包扎的白布巾上显眼的锈红提醒着伊古昨日经历了什么。
三刀六眼结结实实挨在胳膊与小腿,伊古如今还能清醒地与人对话,除了花笙请来的医师细心诊治与大把抹在身上不要钱的伤药,更是靠其体内积攒下的十几年真气。
“哥,你怎么坐起来了?”默尔满见伊古坐起身,连忙走上前去,准备掀开被褥,看看经过一番动作后腿上伤口有无异样,却忽然被伊古一掌拦下。
默尔满这才想起因着伤口的缘故,被褥下伊古的腿上是未着寸缕,故而又收回手,悻悻地坐在床边。
“你若是为了道歉而来,就不必了。”伊古见默尔满乖乖坐下,他转头对穆如清说道。刚才门口处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此刻自然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
见伊古这般虚弱地靠在床头,穆如清将默尔满的问题直接抛诸脑后,愧疚之意盘桓心头,低声说道:“是因为我,才致使你们受伤,我实在过意不去。”
“真正错的不是你,是我。”默尔满在穆如清话音未落之际,便对着伊古出了声:“是我没有好好听哥哥的话,对吧?”
平日里最爱与穆如清斗嘴的少年郎,今日却一改常态的,没有数落,也不嘲讽,反而做起了好心人来。
不过默尔满这一番话听起来虽是在劝解穆如清,眼睛却一直望向伊古,话也说得像在撒娇,惹得伊古轻笑出声。
昨晚这两人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全然不见伤病与悲苦,反而无形中流露着说不出的轻松与欢愉,穆如清忽地发觉面前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对面两人隔离。
如若道歉不被需要,又该如何获得谅解呢?
穆如清这便还在自责,却听默尔满再次开口:“你不是问我说的是什么事?”
默尔满等伊古笑了,自己也是唇角翘起,余光撇到不识相一大早起就来敲别人屋门的穆如清,有心逗上一逗。
他伸出胳膊顺势揽住伊古,话却是对穆如清说的:“就你个呆头的榆木脑袋,肯定是听不懂了,只能我来教教你,瞧好了!”
紧接着默尔满凑近伊古,双手圈着人,叫对方避无可避。
穆如清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几度欲开口却始终没能吐出一字:他见到这两人已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亲起来,默尔满揽在伊古肩头的双臂越收越紧,似乎就要融为一体。
这般地亲密无间,旁若无人,让穆如清好似听到了“轰”的一声,不可思议的热气就那么冲上头顶,直把他的脸灼伤了。
此刻穆如清比之前更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立在此处甚是多余,但他乍看到面前的冲击景象,竟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心里告诉自己要离开,双脚却还固执地不听使唤丝毫未动,便只好转开了双眼。
向下一望,却是又看到了两双鞋——一双皮靴规规矩矩地摆放着,另一双则其中一只歪斜、一只反着乱躺在地上。
这屋里分明有两张床,可见到这“阵仗”,难道,他们俩昨晚栖在一张床上?!
“学会了吗?”
这两人大摇大摆地在穆如清面前亲了还不满足,默尔满才与伊古暂时分开,又气息不稳地问上这么一句,火上浇油般地,让已被灼伤的穆如清彻底烧了起来。
穆如清的眼神此刻止不住地乱飘起来,似乎看哪儿都太不合适。在他眼睛乱飞之际,视线就这么与伊古短暂地交汇了,那双眼本已被默尔满吻得柔情似水了,看到穆如清的时候,却立刻变化了。
穆如清看到了:对方眼睛里分明写着“还不快滚”几个字,像刀一样戳过来。
不顾默尔满还在他身后喊着“贠哥哥早就知道了,只有你傻”之类的话,穆如清就飞速离开了。
他才走出房门几步,又忽地听到房内传来默尔满的笑声,后折返回来,将两扇雕着春季繁花的木门轻轻关好,才再次转身离开。
但穆如清也分明听到在屋门合上之前,默尔满的笑声便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则是几声轻哼。
待回到房内接连灌下三杯茶水后,穆如清才将那灼心之火消磨掉了些,更是终于能思考起默尔满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贠朝早就知道了,知道什么?
穆如清忽然福至心灵,想起贠朝之前曾言伊古和默尔满并不是亲兄弟,难道那时贠朝便知晓这两人是这般亲密的关系了?
可这两位都是真真正正的大男人,怎么做起了像旁人家这样的事来?
屋外梨花开得正旺,距离近的几枝在风吹下相互纠缠,恰好透过大敞的屋门落在穆如清眼底,不知从何而出的红云又悄然攀上耳朵。
就在穆如清准备将房门闭合,落个“眼不见为净”之际,一大早不见了人影的贠朝恰好缓步路过房前,他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并未注意到自己走过了房间。
“小云!”穆如清见着人,立刻奔到门口,一把拉住贠朝的手,将对方从思绪中唤出。
“怎么了?耳朵怎么这般红?脸好像也有点。”贠朝方才还在思考花笙所推算出的有用线索,可一瞧穆如清异常的脸色,立即将左手伸向对方,关切地问着:“是不是伤口感染,人发热了?”
“我……”穆如清只来得及吐出一个“我”字,就又闭上了嘴。
他能感受到贠朝的手很是轻柔地探了探自己的脸,又摸到那已经有些烫的耳朵。
就这般轻轻的触碰,便使他的心中生发出一缕抓不到的念头,在火烧中又燃成一缕青烟飘飘荡荡。
飘过喉头,让他喉咙有些发干,荡过眼前,让他不由自主地紧盯住贠朝的双唇——贠朝的唇色一直都有些浅淡,唇峰也不太明显,此刻似有魔力地让穆如清移不开目光。
“你怎么了?难道真的发热了?”贠朝将手掌又移到眼前人的额头处,眼中满是担忧。
待手从穆如清眼前划过,不小心切断少年人的视线,才使其听到贠朝如此之问,少年的目光上移至贠朝双眼。
背对着满院似雪的白色,乌黑的发丝因春风之故不时划过贠朝眼前,而那双眼盛满了关心,让穆如清咽下了刚才想要的话。
顾盼生辉,光华流转总用在形容人的眼睛,诚然有的人生来美目,抬眉低首时可将万千不言之语传递出去。
穆如清自最初见到贠朝时,那人就藏住了许多心事,不爱说话,还喜欢皱眉,更是除了生气,少有情绪会从眼睛传递出来。
可现在这双眼中溢出的满满关切,一时间竟让穆如清看呆了,只道原来这双眼也将他包含其中。
“并不烫啊,人怎么呆了?”
听到贠朝又出声问他,穆如清瞬间垂下双眼,口中连忙道:“没有。”
他吐出这两字时声音还带着沙哑,随即喉头滚过一道,声线低沉:“我只是早上没找见你,想问问你去哪了。”
见人终于不似方才那般呆愣,贠朝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边向屋内走去边说:“没事就好,进来坐,我恰好有些事要告诉你。”
作者:小黑皮老师,请问贠朝知道了什么
小黑皮:你写的你问我?
穆如清:脚趾扣地了,所以跑不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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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廿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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