贠朝将大清早三人会面后所讲的事一一分析给穆如清听,也将他们所做出的兵分两路的决定告知于他对方。
“所以你要去丘山寺找那人?”穆如清在听完贠朝所述后,有些不安地问道。
“是。”
三人用过早饭,正对着贠朝蘸取茶水画下的一枚枫叶标记没有头绪时,一朵梨花自枝头飞落,掉入一池清浅中,池中鲤鱼以为是食儿来了,竟啄上一口,惹得梨花浮动。
这动静虽微却逃不过已练得耳聪目明的三人,本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可快雪山庄的大文化人花笙却吟起诗来。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花笙吟诗吟得很是不错,甚至用眼神扫过面前两人示意他们给些夸赞,但他说完后身旁的两人却是长久的沉默,对这番吟诵并不买账。
秦无衣反而与贠朝两人短暂交换了眼神,他们都从对方眼睛中读出了两个字——酸臭。
“有什么话请直说。”贠朝还是忍不住先出了口,他心里已经对与文化人说话一事有些烦躁,引经据典和东拉西扯有时并没有太大分别。
此时的事态并不是让他们可以肆意谈天说地的形势,反而贵在时速,越快便越能截停越走越远的脚步。
“贠兄是这般心直口快,让我这里精心布置的风景都成了无人欣赏的浪费。”花笙摇了摇头说道。
贠朝默念不知是谁一早就将人赏景的心情搅和没了,又把人请到这边,选一处好风光之地,摇着风流扇,独立枝头下,好似就在故意炫耀自己今日穿了什么。
但同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人争辩,就是在为对方想说之话做配,白白浪费口舌。
“不是你大清早就叫人把我们带来了?哪有空赏景。”秦无衣皱着眉说道。
“非也,只要秦兄你肯用心体味,路上处处皆是风景,何况我们方才所在那处,正是我这别院中风景最妙之处,白梨以奇门方位而栽种,就是为了……”
花笙正在等秦无衣这句话,顺势将别院中遍烖梨树的前因后果吐了个干干净净。
贠朝终是明白花笙为何要将他这师弟也“请”了过来,原来并不是为了凑满三个禆将,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像是为了能有人上他的套,接他的话,而他这师弟三年过去于“人情世故”上还是没有什么长进,不知剩下的师弟师妹们是不是被他带得都如此呆愣。
见花笙还在滔滔不绝,而秦无衣也时不时点头回应,贠朝独独回想起花笙刚才所吟的诗句来。他们当初在山上,虽不算正经读过书,却也有专门的识字先生,要是字也不识,许多秘籍也是读不懂的,所以即使没有整日“之乎者也”,他们也曾翻看过几册书籍,念过几首诗。
“姑苏城外……枫?”贠朝反复品味着,突然想起这诗名与诗句中正正嵌着“枫”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花笙忽地又吟起诗来,这回他说完却并未停下,反而继续说着:“贠兄、秦兄,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个‘枫’叶并不是指一个人或地点,而是反应着时节?”
“秋?”秦无衣果然又与花笙一唱一和了起来。
“没错,就像我们快雪山庄于山中栽的这些梨花,不也让诸位看到了难得的‘春雪’?”
“原来如此。”秦无衣点头称是,又让贠朝对这师弟更多了一层忧虑。
花笙依旧摇扇,仿佛成竹在胸,“当然,这只是在下的无由猜测,或许枫叶标记还有更深层之解,但既然毫无头绪,不如就由此而去,说不定会有想要的结果呢?”
刚才由自己亲手画出的茶水“枫叶”在春风中蒸腾消散,贠朝一口饮尽杯盏中的凉透的浅色茶汤,直觉他们要寻找的人似乎就要找到了。
“古有姑苏,今夸江南,即使名称变了,寒山寺历经多年却还是在的,贠兄要找的假和尚说不定就在那处。”
“寒山寺?那我和师兄一起去!”秦无衣听到花笙提到贠朝要找人,又听到其最后提到一处地名,便赶在贠朝说话之前就嚷嚷起自己要跟去。
“或许并没有这么复杂呢?”贠朝说着看向低头饮茶的花笙,心中却是疑惑对方怎知自己要找的是那假和尚,明明他未曾专门提过。
“嗯?可根据标记来说最有可能的就是此地了。”花笙听贠朝如此问道,也思索起来,南朝四百八十寺,林立江南,若是一处一处地找寻,或许倾尽几年时光都不能够找到这人。“听贠兄这么说,还有别的寺庙?”
“秋山寺。”贠朝道出三字,他当初在蓟水绮罗坊掌柜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未与此事做联想,可花笙所说的枫生于秋,却让他突然想起了这个偶然听到的地方。
毕竟江湖中人有学问的并不多,往往只是认字便可,附庸风雅的都少,又哪里懂得吟诗作对呢。
“贠兄提到的此地也不无可能。”
“师兄要是去秋山寺?那我也去!”听着地点变换,秦无衣立即跟着改换了要去的地点。
“无衣,你……”贠朝转头看向秦无衣,对方一脸坚定模样,让他有些头疼,其实此事与秦无衣毫无干系,本就不该牵扯其中,此刻却硬要与自己同路,让贠朝不由地愧疚起来。
“要我说,不如你们分而行之——”
“不可!我好不容易找到师兄,要是再躲——”秦无衣未待花笙说完,已出口打断,可当他说出“躲”字后,口中话戛然而止,脸上神情变换,忽地已开眼,不敢再看贠朝了。
“……”秦无衣的“躲”字发得十分清晰,贠朝并未听差,一时无话可说。
“秦兄不必如此激动,或许,或许……”或许什么,花笙也说不出了。
三人坐于凉亭,昨夜刚下过一场雨,面前又是池塘,袭来的风带着凉意又携着潮气,吹得人遍体生寒。
“无衣。”又是一阵风吹过,带走贠朝长叹出的一口气,他终于开了口:“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去找你,与你一道,回去见……”
那两个字在贠朝喉头滚过,最终还是被他悉数吞下,此时此刻,他依然无法说出“师父”二字。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无衣的“当真”二字又把贠朝惹得有些恼了,他从前竟不知晓这师弟是如此患得患失又傻头傻脑,也敢质疑自己了。
他既然能说出此话,便一定会做到。
“好了好了,秦兄,贠兄既然都答应你了,你为何还要问这般扰人的问题,以贠兄的性子,又怎会答应你做不到的事呢。”花笙瞧面前二人一个比一个更像呆头鹅,说不了几句就要“嘎嘎”叫起,也不知他们的师父得有多头疼。
“所以寒山寺、秋山寺,你们就分头前去,切记手下留情,留个活口,咱们才好继续追查。”花笙竹扇一合,拍板决定。
“那你呢?”贠朝看花笙决定的很快,却撇开自己不谈,不由得觉着这人葫芦里又卖起了药。
“在下还需坐镇在此。”花笙说完,见贠朝依旧盯着自己,也只好道出另一件事来:“实不相瞒,我有些生意上的事还想与贠兄的那位朋友谈上一谈,此刻他既然做客在此,在下当然要好好把握一下机会。”
“你怎知我要找的是那个和尚?”待三人分别时,贠朝等秦无衣身入繁梨之中,才向花笙问道。
“贠兄对那和尚如何撞人,哪般面容,轻功怎样都一清二楚,难道不是有心跟着?”花笙笑着说道,眼中闪着算计的精明。
果然是做生意的人,花笙这般通透人心,让贠朝脊背有些发凉。
“贠兄也不必这样看我,我既然将这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就不会藏别的心思,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希望贠兄此去顺利,最好能带回一个活口,咱们也好追查他们背后的组织不是。”
花笙此话说的是“咱们”,是将贠朝拖进了快雪山庄的势力之中,贠朝虽不曾反驳,却又觉着今日的江湖较他之前所识复杂了许多。
“希望吧。”贠朝留下三字后也离开了,他这么说,也希望此去真的能找到那人。
穆如清听贠朝答“是”,立即说道:“我们一起去。”
“你的伤还没好。”贠朝早就想到穆如清要同他一起,却仍旧有些纠结。
诚然事情的了结必得穆如清亲手去做,可少年身上的伤口却令人心忧。
“我已经好多了,真的。”说着穆如清好似怕贠朝不带上他,又激动地抓住了对方的手,继续道:“你不是让我报仇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我要和你一起去!”
听到“报仇”二字,贠朝忽然想起从前的小胖子,眼前人与记忆里变化许多,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没怎么变,依旧如水潭一般倒映着世间万物。
良久,贠朝才终于说出一个“好”字,穆如清方松开了他的手,与贠朝一同商量起何日启程。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唐,张继,夜泊枫桥
南朝四百八十寺——唐,杜牧,江南春
以上内容纯属为配合剧情胡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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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廿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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